《逆光》夏无鱼

14、排球

　　林凡走进教室的时候表情很不对，沈默装作没看出来，伸手接过外卖。
　　面前被递过来自己的手机，林凡的声音明显不太高兴：“你有新短信。”
　　沈默解锁屏幕，看到意料之外的短信，一时也愣住了。他是把周以宣的电话置顶了不假，但那是他自己为了让林凡误会。全国会考和各省美院的专业考试马上就要开始，结束至少也在两个月之后。比起两个月的思念和惦记，两个月的猜忌和怀疑显然才是加速分手的催化剂。距离和不专一，肯定足够两人最后分道扬镳。
　　宁愿最后不欢而散，也不想让林凡知道，一切开始于谎言。
　　这并不是他一开始的想法，但一天天走下来，沈默再迟钝也发现，不管是一开始就拒绝也好、最后才承认自己撒了谎也好，林凡和自己的关系都不可能再回到做朋友的时候，做出改变的是林凡，但放任、延续下去的却是沈默。
　　这没什么对错好分，既然最后都会结束，就没必要让林凡知道沈默曾经骗过他。
　　周以宣倒好，他俩已经一年没有联系了，这人却心有灵犀似的，偏偏这时候上赶着现眼。
　　“你经常和周以宣联系啊？”林凡抿着嘴，努力表现得平淡些。
　　“......嗯，闲聊。”沈默收起手机，没多说。
　　林凡敲了敲桌子，显然是不满意这个回答的。
　　沈默揉了揉他的头发，看一眼时间：“趴一会吧，下午还有课。”
　　对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林凡又从来不习惯于打听太多，因此虽然很想让沈默说得再详细些，却不知道怎么接着往下问了，只好趴在桌上闭着眼，心里的思绪乱成一团。
　　草草结束午休，又是一下午的课，林凡心里揣着事，笔记写了一大堆，却没看进去几个字。
　　其实，他想知道的事，不过是所有恋爱中的人想知道的事，大大方方地问，有什么所谓？
　　虽说前任就是过去时，很多人也的确不喜欢再提，但林凡想起以前在校园里遇到沈默和周以宣时，那两人默契又亲密的修长身影，便根本克制不住心口翻涌的酸意。
　　林凡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告白前那种焦灼、忐忑甚至夹杂着绝望的情绪卷土重来，将整个人都淹没。他强迫着自己放慢呼吸，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思绪却在这样惶急的心情里沉淀下来。
　　事有因果，便都是可以解决的。
　　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凡陷在对沈默的喜欢里，当然最情愿对方也是一样的感情，因此一叶障目，未必能知道沈默的心意。
　　但如果真的是两情相悦，林凡会因为周以宣一条语焉不详的短信就不安至此吗？感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也许从每一个需要鼓足勇气才能问出口的句子开始，两个人的感情就未必是对等的了。
　　林凡想得出神，下课了还坐着不动，陆言南在旁边看得奇怪，拿手肘撞撞他：“发什么呆啊？打球去不去？”
　　林凡下意识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你还有闲心打球？”
　　“怎么没有？我申请的学校已经发offer给我了！”陆言南迫不及待地跟他炫耀，显然是憋了很久了。
　　林凡这才想起来刚上高三的时候陆言南隐约提过要出国读大学，但一直没见动静，虽然天天哀嚎作业太多，但从来也没缺过哪一科，如果不是今天陆言南提起来，他早就忘了。
　　“这么厉害！哪个国家？”
　　周围的人都在准备高考，陆言南也不能拿着消息到处说，也就是和林凡最熟，知道对方不会觉得他刻意显摆，这才没忍住。听到林凡恭喜，陆言南更是高兴得不行：“美国啊，我去了就能顿顿吃炸鸡汉堡了！”
　　林凡一下被陆言南给逗乐了：“你也太没出息了！就知道炸鸡汉堡。”
　　陆言南做个鬼脸：“我妈在家里根本不许我吃，出去我还不能吃点儿自己喜欢的怎么地？哎别扯淡了，我出国还早着呢，打球去不去，灵灵她们最近要打比赛，满世界找人陪练呢。”
　　“打打打，走着。”林凡半学期没摸球，早就心痒得不行了，索性先抛开自己的纠结，去排球场上好好打几个球。
　　进了体育馆，排球场上早就一片热火朝天，穿着队服的女孩子们热身的热身，对垫的对垫，跳发的跳发，充气饱满的排球叩击着塑胶地面，在体育馆里引起巨大的回声。
　　全市中学生排球联赛开赛在即，虽说重点高中以学业成绩为重，但体育方面还是要抓，他们学校没有男排已经很受别的学校嘲讽了，女排要是还拿不到名次，重点高中都是书呆子的名声可就脱不下去了。因此排球队的训练由一周三次改成了每天训练，学生们下了课就得过来训练到晚自习前，晚饭都由食堂送来，等下了训就直接回去上晚自习。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退出。
　　“学长！”队长顾灵看见二人，笑着打了招呼，“赶紧热身，马上上场了。”
　　“好嘞。”
　　太久没摸球，手感都快没了，林凡垫了好一会儿球，把身体活动开，又跟着队员们练接发球、扣球，等到指尖都微微发烫了，才甩了甩手，站在了球场上。
　　开赛前排球队教练特意过来和林凡讲了几句，叫他和陆言南打球都轻点，现在重要的是练习排球队的战术，如果以男生十分的力气打球，女孩子们接不住，那战术设计起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林凡哈哈地笑：“我都多久没练球了，今天不被打趴下就不错了。”
　　体育老师笑着摇摇头，只当他嘴甜。
　　开场吹哨，所有人迅速进入状态，对面发球。只见顾灵拿着球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迅速跃起挥臂，跳发！
　　排球在半空中划出优美而凌厉的抛物线，在半空达到高点，加速向林凡这边落下。
　　林凡眼睛一亮，他上学期来玩的时候队里还没有人会跳发，而现在看来，顾灵的跳发已经很不错了。
　　负责一传的女生接球接得很稳，林凡大喊一声好球，迅速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将落下的球高高传起，往陆言南的方向送去。
　　陆言南跳起挥臂，将球扣至对面。
　　排球是很讲求团队协作的运动项目，见球落下，顾灵立刻大声喊着另一个女生的名字，让她把球接起来，众人迅速后退，为二传让出场地方便她传球，最后顾灵三步起跳，朝着对面阵型里的空隙狠狠地将球扣了下来。
　　女生舒展的身体像拉满的弓弦，弦动箭出，志在必得。
　　电光火石间，球已落地。
　　林凡和陆言南对视一眼，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这一场球打得可谓酣畅淋漓，林凡和陆言南靠的是朋友间的默契快攻抢分，而排球队的队员们则有赖于日积月累的大量训练，队友之间不断配合练习的进攻防守，将陆言南扣来的球死死拦下，绝不让球在她们场地上落地。这样一来，林凡和陆言南的短板就立刻显了出来，他们不擅长防守，站同一边的其他人又没能达到对面那样的磨合度，25个球一局的比赛，愣是输了10个球给对方。
　　“这叫什么来着？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灵灵你们也太厉害了吧！”打完球，陆言南一脸兴奋地蹦到了顾灵面前，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林凡看了陆言南一眼，也接着他的话说：“你们进步真的太大了，这是怎么练出来的？”
　　顾灵拿毛巾抹了把脸，抿着嘴角极文静地笑了笑。她是排球队里最高最瘦的女生，球也打得最好，偏偏下了球场是个腼腆内向的性格，简直就跟刚刚差点把球扣到林凡脸上的女生像两个人一样。
　　“球一定不能落在我们这边，这就是在场上我们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女生仔仔细细把毛巾叠好，叫了几个队员去给大家买矿泉水。
　　林凡真心实意地说：“真的太厉害了，祝你们比赛成功。”
　　顾灵没有再谦虚，而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打完球一身汗，两人抓紧晚自习前最后一点时间去洗澡，林凡想起来刚刚没来得及说陆言南的话：“你都有女朋友了，还灵灵、灵灵的叫，不怕方夏听到吃醋啊？”
　　陆言南愣了愣，嗯嗯啊啊地应，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没有。林凡皱了眉，一把抓住他：“怎么回事？”
　　陆言南脸上瞒不住事儿，一下就露馅给他：“那等我出了国，还不是一样会分手？”
　　他说得像破罐子破摔，林凡听着，却分明是找不到解决方法的心烦意乱。
　　同情地拍了拍陆言南的肩，林凡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应该强调一下：“那方夏现在也还是你女朋友，不该撩的你就歇了吧。”
　　陆言南点点头，声音低了下来：“林凡你说，像我们这种高中谈的恋爱，走得下去吗？”
　　林凡的声音也放轻了：“你这么喜欢方夏啊。”
　　“大概吧，谁知道呢。”陆言南打开宿舍门，把换洗衣服和沐浴用品装在桶里，风风火火地就往澡堂去了，再没给林凡追问下去的机会。
　　其实就算追问下去，也一样谁都解决不了谁的问题。
　　迷迷茫茫的路上，谁不是跌跌撞撞？
　　澡堂里，林凡沉默地把自己洗干净，随着朦胧的雾气一同升腾上来的，还有下午尚未得到解决的焦虑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