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设在大学内,林凡下了飞机就和父母直接去考场踩点,除了形色匆忙的大学生外,林凡还看见好几个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神色天真,显出未经世事的傲气。
全国各地的尖子生聚集一处,来走同一座独木桥。
首都比林凡的城市还要再冷上许多,北方城市冬天的寒风就不只是刮得脸疼那么简单了,从出租车上下来才十几分钟,林凡呼出来的气都不怎么热了。他用力地搓了搓手,又把衣服裹得紧了点。
“快,把羽绒服也穿上。”林凡的妈妈从行李箱里找出羽绒服,让一家人都穿上。
林凡点了点头,和沈默刚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他回家都带着莫名的心虚,好在父母忙于工作,林凡高三又住校,平时交流不多,这才没让父母看出不妥来。
可是如果真的要走下去,总有一天是要和父母坦白的吧。
林凡有时这么想,有时又觉得自己根本是杞人忧天,想得太早了。
他拉了拉书包带子,提醒自己先专注于考试,不要在这个时候想其他的。
跟着父母到了报名点签到,第二天就考试。笔试难度大,但好在题型都稳扎稳打地复习过了,林凡勉强还有点把握,下午的面试才是真正的修罗场。不苟言笑的教授一列三个排开,问题角度新颖、层出不穷,大冬天的问得林凡一后背冷汗,直觉得脑汁绞尽,也只能若有似无地触摸到一点答案的边缘。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笑容可亲的志愿者们把考生的手机还给大家,再贴心地把人都送到大门口,等候在外的父母们呼啦一下围上来把孩子领走,一路问东问西。
林凡看一眼高大的教学楼,面对父母询问的眼神勉强撑出一个笑来,只说考得还行。
然而转过身去,又觉得眼睛莫名有些发涩。
回程因为是周末,不用赶时间,订的是火车票卧铺。位置狭窄,铺位上连直起身子都做不到。林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克制不住地一遍遍回想教授提出的问题和自己的表现。越想越难受,懊恼自己怎么没能表现得更好。但他也知道不能这样陷进情绪里,便打开手机听歌。听了没两首,却被来电打断。
是沈默。
林凡攥紧手机,看了看邻铺已经睡着的父母,悄悄爬起身来走到车厢走廊上,才把电话接起来。
“喂?”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才响起熟悉的声音:“睡了?”
“没,你怎么还没睡?”林凡看了眼时间,快一点了。
“快考试了,刚下课。”沈默言简意赅,他本来没有想给林凡打电话,回宿舍洗漱完却不想睡,翻出手机来看了半晌,一点按键还是拨了出去。
林凡在那头嗯了一声,挺正常的对答,沈默却莫名听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失落味道,他顿了顿话音,问道:“怎么了?”
林凡咬咬牙,深呼吸了好几次,还是没忍住:“没考好。”
沈默在他没开口前就猜到些端倪,等他真说出来了,又难免跟着心里一沉。当下却不能在他面前表示出来:“没事,高考考个状元,等着他们求你去上这个大学。”
林凡被沈默理所当然的自信逗得终于笑了出来,然后却渐渐红了眼眶。
夜里的火车廊道很安静,大部分的人已经入睡,这让林凡安下心来——唯有在这样不为人知的夜色中,他才能卸下看似坚强的外壳,露出内里的迷茫和委屈。
从小到大都被身边人冠以优等生的身份,虽然父母没有给过什么压力,但林凡却知道,如果抛开学习不谈,自己一无所长。因此他从不敢懈怠,做什么事都全力以赴。
但也许是太久没尝过失败的滋味了,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沾沾自喜时,忘了要越往上走,就要达到越高的要求,忘了人外有人,总有更聪明、更努力的人在争夺同一个位置。
“我考试之前觉得,我已经很努力了,回去高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考完试才发现自己还是做得不够。这已经改不了了,我只是很遗憾,没能在我梦寐以求的大学面前展现出最好的一面。”
他不是个习惯倾诉的人,但当沈默问出那一句“怎么了”的时候,他几乎没法控制住开口说话的渴望。
想让你知道,我其实是这样的,我一点也不坚强,一点也不坚定,只是一路至此,不得不走下去。
沈默听得很安静,只在林凡话音顿下时说几个简单的语气词,让他知道他在认真听。
他站在宿舍的阳台上望着无边无际的夜色,凭借话筒里一点失落与不安并存的声线,在浓重的黑暗中勾画出那个少年的模样。他一时惊觉初识的印象几乎是完全错误的,那个他以为脆弱、善感的男孩不知何时长成了连他自己都未必知道的勇敢模样,在失败之后以近乎残忍的姿态一遍遍剖析自己,寻找遗落的缺点,然后毫不犹豫地剔除。
电话打了快有一个小时,可是谁都没有感觉到累,直到林凡不经意间看见手表上的时间,才刹住了话头:“还不睡吗?”
“讲完了?”电话对面的男生含着不太明显的笑意问道。
林凡应了一声,脸后知后觉地发起烧来——刚刚一个小时里他的举动简直和向男朋友抱怨哭诉的小女生一样没什么区别,这样的认知实在太挑战他的薄脸皮了。
“那就回去睡觉,想这么多,怪不得长得没我高。”
林凡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放松后的疲惫与安宁迅速占据了大脑,他最终以一声晚安作了结尾。
沈默挂掉电话,突然很想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