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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福浅命薄 ...

  •   先是见她倏地下跪,后是听她说要跟什么小九同住,先帝心肝儿一颤,这宝贝女儿性子冷,从来没主动向他讨过什么,如此大礼,他岂能不答应?即便是无边江山,也得尽成她囊中物;即便是帝王玉玺,也得任凭她当玩物!

      是以,他眼中闪过一抹愕然,冷肃面容上少了许多戾气,倒满是心疼神色,舍不得她多跪一时半会儿,连忙摆了摆手:“什么小九小八小七……都随你去,快别跪了,堂堂皇女,这得成什么样子,皇女就该有皇女的骨气!”后半句,他不过随意一说,却没想这半句,让施羡鱼一辈子铭记在心。

      跪倒在地的小小身影,并未立刻起来,而是郑重地叩头谢恩后,才理了理衣衫,端正地站直身子。先帝对年少沉稳的闺女很是心疼,刚下了朝没多久,重华宫宫人便来通报,说是七殿下在棠梨宫那儿受了委屈。

      一听这消息,他可不顾刚被朝臣们轮番上谏的烦闷,连忙斥着龙辇赶到映月殿,心心念念皆是施羡鱼,哪有空管旁人?旁人又何曾入得了他眼里?因此,他此时才看见了施羡鱼身后那团瑟缩的小糯米团子。

      看这衣裳装扮,跟小宫娥差不多寒酸,发育又很是不良,怎么浑身是血,倚着重华宫的宫人才能站稳?他百思不得其解,皱了皱眉,疑道:“尔为何人?可是映月殿的宫人?”

      闻言,施媛媛浑身一顿,略有些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虽知母妃出身卑微,穷其一生,只当了几日宠妃,可她心心念念的意中人,竟连他们的骨肉都认不出?思及此处,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了身旁宫人,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斥责他薄情寡义?埋怨天道不公?自怜命运坎坷?

      “回禀父皇,她正是九皇妹。”是施羡鱼率先替她解释,见自家父皇认不出自己的种,施羡鱼神色冷冽了几分,又作揖礼道:“既然父皇应允了,儿臣便先行告退。”见她半点儿跟自己倾诉委屈的意思都没有,先帝颇有几分幽怨,她兄长在这年纪时,还缠着他撒娇呢,怎么她就这么冷酷无情?

      什么九皇妹,他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这些年来,他播再多种,最终不是流产就是夭折,哪能记得住这么多名字呢。能让他上心的,不过是长子、五子、六子与七女罢了。因着此事而被迁怒,他可得在心中叫冤。

      虽是如此作想,他仍是顺着她的意,扶额道:“没受伤便好,永年,送七殿下回宫。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提头来见。”那名唤永年的小太监吓得一抖,忙不迭领旨跟着施羡鱼走去了。

      重华宫,栖霞殿。

      漫天云霞斑斓,多彩流光绮丽,此处乃是先后寝殿,在先后逝后,先帝终生未纳继后。栖霞殿渐渐成了先后膝下一双儿女的居所,偌大宫殿有宫人逾百,那道小小的玄衣身影,却透着几分苍凉孤寂的气息。

      施媛媛犹豫片刻,仍是不顾身上疼痛,迈着小短腿,悄悄加快脚步,与施羡鱼并肩而行。察觉到她的举动,施羡鱼未有不悦,冰冷的娃娃脸上,甚至添了一丝笑意。

      “殿下,你可回来啦!阿清都等你一大早上啦!”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前来迎接者正是左太傅庶女,左清韵。她在京城算不上是什么扬名天下的贵女,在后宫里头,却是人人都得罪不起的七殿下挚友。

      关于左清韵的事迹,施媛媛亦曾略有耳闻。说来可笑,她虽是个生母早逝,不受重视的庶女,却因与施羡鱼交好,待遇可比施媛媛好上许多。生在皇室,竟不比生在权贵。

      眼前这小姑娘,年岁约莫与施羡鱼相仿,眉稍眼角俱是不染世俗的清澈。施媛媛看了心生反感,又是一个故作天真,企图狐假虎威之人。世家千金,本就为她所不喜,模样单纯实则险恶的世家千金,更是为她所厌恶。

      她就是宁可挨打,宁可孤身一人,也不会跟这种人为伍!

      对于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施羡鱼并未察觉,仍是傲娇着一张娃娃脸,推开左清韵往自己脸上亲的嘴儿,煞有其事道:“嗯,有劳阿清费心了。本殿下……一切无恙。”

      左清韵见她再一次推开自己,难□□露出一丝失望神色,听她说一切无恙时,那抹难过又被欢喜所盖过,青涩眉眼弯如月牙:“阿清就知道,殿下最厉害啦!”这时,她目光落在施羡鱼身边的施媛媛身上,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殿下,她是谁呀?”

      小小年纪,一袭白衣,整得灰头土脸,还满身是血,当真是晦气极了,再不知礼数的人都明白的道理,怎会有人胆敢穿进栖霞殿呢?妄图沾染殿下圣洁之人……都该死。

      施羡鱼并未回答,只扭头问道:“小九,你……名唤什么?”说来,她确实不知施媛媛名唤什么,方才不过是凭一双紫眸,猜测她便是胡姬所出的小九罢了。

      深宫三千人,无一人曾认真问她名姓,于他们而言,她叫什么名字,都是无关要紧的小事。施媛媛被她问得一愣,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媛、媛媛,回七皇姐,我,我名唤媛媛,是……我母妃给我取的。”

      施媛媛一边说着自己名字,一边不自觉垂下头来,不敢去看施羡鱼神情,生怕从她脸上看见一丝嫌弃嘲讽。她的阿娘,是胡人,识字不多,给她起的名字也俗气,取其姿态美好之意,自然是不能与左清韵她们比的。

      自出生起,她从未与旁人平起平坐过,长年累月的自卑胆怯,叫她双手绞紧了衣衫,好端端的布料,又是沾了血水,又是被绞得皱巴巴,好不狼狈。施羡鱼只一瞥,道:“是个好名字,看得出你母妃很是用心。你在害怕什么?我与你,并未尊卑贵贱之别,只有长幼之别。”

      说着,又顿了顿,才道:“不必多有拘谨,以后,你就住在栖霞殿吧。稍后,我就让宫人将你的东西搬来。”她未有察觉,当说及尊卑贵贱之别时,左清韵脸上微滞的笑意。

      “阿清见过九殿下,方才阿清失礼了。七殿下可真是心疼九殿下,让阿清好生羡……”

      “不、不用!东……东西不用搬来。”

      左清韵话还没说完,却被她给打断了,见她还敢拒绝七殿下好意,淡如轻烟的两道柳烟瞬间拧得死紧:“既是七殿下让的,九殿下受着便是。”虽未说重话,语气里却俨然是不容置疑。

      施羡鱼以为她不愿意,于是想了想,指着她,再指着自己,又指了指头上,道:“凤钗。”这言简意赅的程度有些过了头,左清韵与她向来交好,却是瞬间了然,脸色奇差,道:“七殿下说,你要是跟她走,她就给你很多凤钗。”

      孰知,她越是不善,施媛媛越是紧张,一紧张起来,这结巴的毛病就改不了,想要辩解些什么,又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句完整的句子:“潇湘斋没、没多少东西,不,不用特意找人搬,搬过来──”

      在母妃病逝以後,許多財物都被宮人搜劃了去,早已所剩無幾了。

      一声噗嗤,打断了她的话语,竟是一名玄衣少年从殿外踏入,比起施羡鱼,他与先后长得更像,柔和眉宇间是一股意气风发。此人应是大皇子,先后所出的嫡长子,施羡鱼同母的兄长。

      “见过太子殿下。”

      “兄长回来了。”

      “少央,今儿个是怎么了?这位是……身上的伤看着倒是挺疼的呀。”

      施媛媛欠身一礼,弱声弱条道:“媛媛,媛媛向大皇兄请安,大皇兄万福金安。”他们不曾欺辱自己,白日要听课,入夜要修心养性,时不时还要练习射骑,出席宴会,留在宫中的时间屈指可数。

      是的,他们生来便与她截然不同。她虽然年幼,却深谙这个道理。太子见她出声,才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她白衣紫眸,浑身是伤,便知是那位饱受欺凌的九皇妹。宫人们常以她为笑柄,饭后茶余总爱议论一番,他自然有所听闻,只是不曾与她见过面。

      谦谦君子,并未施以鄙夷,反倒是会心一笑,让人如沐春风:“我晓得了,这位便是小九,对吧?小九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快随我进殿去,我让人请太医来瞧瞧。”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她倒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马车辗露了一番,生来本就身子骨弱,若非一身倔劲儿,怎能抗得住打?施羡鱼伸手要去扶她,却被眼疾手快的左清韵抢了个先:“七殿下放心,由阿清来扶便好。”

      ……

      太医检查过伤口后,又好心替她诊脉,写下调养身子的药方,说是伤口看着可怕,实际上并不怎么严重,只是免不得要留下疤痕了。痊愈之后,果不其然,那伤疤成了型,是麻雀。

      一辈子都抹不去的屈辱,怎能打落牙齿肚里吞?是以,施媛媛使了一个小计,让庄氏与孙氏互相残杀,成了一出天衣无缝的好戏。但这些,都不过是后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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