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壕春水一城花》潮音与客

2、请安

　　宫妃们来请安的那一日，芳菲早早就被雁时唤醒。

　　要见宫中的各位妃嫔，自然是不能随意打扮好的。

　　雁时给她换好皇后的华服，带上唯有皇后才能戴的凤钗，给她细细的画好端庄明艳的妆容。

　　芳菲由得她弄，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后的妆容和衣饰都极为复杂，折腾了半响才好。

　　雁时看向坐在妆匣前闭着眼睛的人，一颦一笑皆可入画，这样浓重的艳色都能轻易地压下。

　　苏芳菲动了动戴着甲套的指尖。

　　“日后不着金银饰物。”

　　雁时有些不解，“娘娘，这些都是皇后该穿戴的，这是您的位分该有的饰物。”

　　苏芳菲挑起眼角，甲套划过脸颊。

　　她的声音温温软软，像是浸在云端。

　　“本宫本就是个身子不好的人，这些东西压着本宫的福分。”

　　雁时将所有的话都压在心底，低头应是。

　　后宫的妃嫔来的很是守时。

　　皇后身子好了后重新执行请安制度的第一日，自是无人怠慢，个个都来的早早的。

　　这大约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皇后的正脸。

　　明眸皓齿，却又偏偏温柔似水。

　　乌发重重，肤白赛雪，眸若点漆，眉如远黛。

　　微微笑弯的眼角流露出来的韵味都像是四时花开，压的殿内众人黯然失色。

　　众妃嫔竟一下子看呆了去。

　　这样浓重的金银色彩都压不住她的艳色。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苏芳菲看着众位美人盈盈屈膝，如同弱柳垂枝，实在是美不胜收。

　　殿中全是各位妃嫔的香气。

　　争先恐后的往她边上钻。

　　“起来吧。”苏芳菲温柔似水的性子仿佛没有一丝高高在上，“众位妹妹无须多礼。”

　　下方的妃嫔自然齐声谢礼。

　　在前方站着的是榆妃带头的几位妃位贵人。

　　榆妃，德妃，宁妃和珉妃。

　　榆妃呢，是皇帝心腹大臣的唯一嫡女，在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在身边，容姿不低，也颇得皇帝宠爱。

　　德妃入宫不久，也并不怎么得宠。

　　宁妃算是最早跟在皇帝身边还是太后送的人，自然情分不比她人，哪怕父亲不过一个四品官员，还是稳坐妃位。

　　珉妃则是真正得了皇帝宠爱的一位，桃颜粉腮，明明已经是二十有余的女子，却看上去和那些刚进宫的差不多。

　　但这后宫中的宠爱，谁能知道是不是掺了毒的呢。

　　身在帝王家都有一个通病。

　　疑心。

　　更何况是皇帝。

　　榆妃有协管后宫的权利，自然是在座各位妃嫔之中地位最高的，众位妃嫔也都在看她的意思。

　　“皇后娘娘如今身子已经大好了么？”

　　她掩了掩嘴角，遮下笑意。

　　芳菲也懒得和她们动这些小心思，微微斜椅，甲套交叠在华服上，像是掩了利器光辉的凌厉刀剑。

　　“说不上大好，但也无大碍了。”

　　芳菲笑的温柔似水，“本宫身子不适的这段时间倒是让榆妃妹妹操劳了。”

　　两位高位分的人说话，自然是轮不到其他人插进来的。

　　榆妃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后才施施然的放下。

　　“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说罢这句竟是不再接这个话茬，转而说起刚才的茶水，“皇后娘娘这边的君山银针滋味倒是别具一格。”

　　芳菲自然听得出来她是不想还权的意思。

　　她也不介意，“是吗，本宫倒是不常用茶。”

　　芳菲声音淡淡，像是不曾把她刚才的行为放在心上一般。

　　她也确实不曾把这个榆妃放在心上。

　　太后已经老了，怕是以为现在的后宫和她当初还是妃嫔的时候一样，只要掌权就能掌控一切。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太后并非皇帝生母。

　　而皇帝绝对不会让她难堪，不仅仅是皇后这个身份，还以为她背后站着的镇国大将军和齐国公府。

　　民间甚至流传过，得苏芳菲胜过于着黄袍。

　　可想而知，她背后的权势之大。

　　帝位不稳，皇帝急缺心腹，他绝不会将这么一个能够巩固皇位的好皇后推出去让人践踏。

　　所以芳菲并不在意后宫权利。

　　哪怕之前协管后宫的是榆妃，也没人敢苛待了她。

　　有了什么好的都紧着先给昭和宫送来。

　　榆妃刚拿君山银针说事，无非是想说她这个皇后不能掌权却还享用最为上等的茶。

　　这样粗烂的找事，芳菲接都不想接。

　　就算她病了大半年不掌事又如何？

　　她依旧是皇后，依旧是这个大祁唯一能名正言顺站在皇帝身边的女人。

　　她们见了还不是得乖巧的喊皇后娘娘？

　　所以这样脑子都不用的话，芳菲还真不屑去接。

　　简简单单一句身子不适，不常用茶就能打发掉。

　　皇后身子不适是实话，皇后不常用茶也是实话。

　　榆妃哪怕听了心理再不舒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继续这话题，只能硬生生咽回去。

　　德妃见她们止了话茬，便也笑着开口，“娘娘的身子可需要好好将养，臣妾们也好有个主心骨。”

　　坐在一边喝茶的宁妃也跟着应声。

　　芳菲看向坐在一起的德妃和珉妃，德妃倒是笑的简简单单，像是完全不在意宫中谁掌权。

　　珉妃愈加。

　　她有帝宠，目前无论谁掌权都不能将她如何。

　　殊不知，皇帝的宠爱最是变化莫测。

　　这里头最在意谁掌管后宫的想必只有榆妃自己。

　　无论如何，宁妃和珉妃出身并不太高，德妃入宫不久又不得宠，只要榆妃在一天，协管后宫就落不到她们身上。

　　更何况，这个皇后自入宫以来就没出过幺蛾子。

　　一个温和的皇后可比一个喜欢压制其他妃嫔的榆妃好多了。

　　其他位分低的妃嫔平日里还会说上几句，而今日明摆着是为了后宫权利在暗斗，谁也不会不识相的跳出来。

　　“本宫倒是许久不曾逛过御花园了，诸位妹妹可要与本宫一同前往？”

　　芳菲微微动了动，坐直了身子。

　　皇后有兴致，其他人也不敢拂了好意。

　　只有榆妃站起身行了个浅浅的礼，“皇后娘娘，臣妾今日身子不适，望皇后娘娘准许先回去休息。”

　　芳菲不在意她去不去，自然是答应了。

　　-

　　芳菲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御花园去。

　　此时正是夏末，虽说正值炎热的时候，但由于前两日都有雨水降下，故而今日倒也不算热。

　　雁时早就交代好下面的人安排好御花园的一切。

　　宁妃对她恭恭敬敬，一路上说的话都有恭维之意，但偏偏又意味婉转，不会让人看轻了她。

　　御花园中的花大多都是牡丹。

　　夏日时节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扑面而来的花香混合雨后的清新空气，到时让人觉得耳目一新，似是心中的烦闷都消退了许多。

　　因着太后的原因，芳菲身子一直不好。

　　身子不好自然需要调理，大半年来竟是不曾出过昭和宫。

　　待众人逛了一圈过后，宁妃见芳菲脸上露出了些许疲惫，便提议去亭中小憩片刻。

　　亭子容不下这么多人，地位分的嫔妃就顺势告辞。

　　雁时站在她边上给她轻轻摇着扇子。

　　珉妃拨弄着刚才求了皇后才摘下来的粉白牡丹。

　　御花园在的花都是不能采撷的。

　　但皇后制定宫规，求了她，摘朵花也就不是多么难得事了。

　　珉妃将头上的玉饰摘了下来，让身后的宫女给她小心翼翼的别到了发中。

　　芳菲看到这幕竟有些想笑。

　　牡丹——

　　只有一国之母才能用。

　　这珉妃不知道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刚才求了她要摘花，现在竟还敢把花往头上戴。

　　不说往头上戴花是风尘女子才会做的事，偏偏这牡丹是绝对不能用在一个妃嫔身上的。

　　愚不可及。

　　芳菲端起面前的花茶抿了一口。

　　宁妃看向被茶水雾气模糊了脸颊的皇后，这般沉鱼落雁的相貌和如水一般的性子，皇帝真当不会宠爱吗？

　　德妃看着珉妃的动作扯了扯嘴角。

　　这个宫里头，没有人是真正的盟友。

　　所有人都想要得到皇帝的宠爱，那么不管是谁做傻事落马，对于她们而言，都是好事。

　　这样一来，在座的人竟是没人去提醒珉妃。

　　芳菲也不屑跟她计较这个事，不过是一朵花。

　　戴上牡丹又如何？

　　大祁在妻妾上的规定十分严苛，只要是妾室，至此一生不能着红色，以此划开妻与妾的区分。

　　而芳菲不在意这事，并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皇上驾到——”

　　公公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宫女立刻跪地相迎。

　　芳菲在宁妃他们起身行礼后也不紧不慢的站起身，行了个清浅的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倒是长了一副好相貌。

　　明明肤白如玉，剑眉星目，却又有着肃杀之气。

　　想来与皇帝自小子习武有关。

　　皇帝走上前将搭上芳菲的手，将她往坐凳上引，待她坐下后打量了下她的脸色，“皇后似乎气色好些了。”

　　芳菲柔柔的笑了，“太医说臣妾身子已有好转，倒是这些日子让皇上担心了。”

　　“莫要多想，好好养身子。”

　　两人径自聊着天，没管还站着的宁妃三人。

　　待两人说完，皇帝才抬眼看向她们。

　　珉妃黑发间粉白的牡丹显得格外的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