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浸浸笼晓霜》纤纤袅

1、第 1 章

　　（方天戟，本是马战上常用之器，却因这个人的骁勇，成为盖世神兵，汉末三国数十年，自吕布而后，竟再无将士敢称自己使戟。）

　　初平二年。六月。金城。
　　两军对峙。
　　吕布持戟上阵，冷笑两声，打量眼前的那位羌人将领。
　　万千军士中，人们总是能第一眼望到那戴着招摇的三叉束发紫金冠的少年，白色轻铠，青铜护镜罩胸，红披鼓舞如帆。白铠如皎洁的月光，衬着少年英武孤高的脸庞，而披风是一点刺目的红，宛如血染。

　　城内。古朴无华的大宅之中，暗紫官袍、肤色黝黑又巨胖无比的王允正对着跪在身前的一名青衣侍女低低絮语：“他是员猛将。鲜少有人能在他手中走上三个回合。”

　　赤兔马神骏非凡，长嘶一声，带着主人冲向敌将，马如其主，神气里也透着几分骄狂。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赤兔遇吕布就如名将得明主：相得益彰。
　　方天戟与阔背刀锃地一交，吕布膂力过人，戟尖叉住刀身，缓缓前推，羌将脸憋地通红，终于敌他不住，连人带马退了数步，尚未稳住身子，吕布长戟一扫，羌将避开脖颈，头盔落地。尚未回攻，已被吕布长戟戳穿身子，挑下马去。

　　王允来回踱步，已是二伏天，那虚胖的身体上不断渗出汗液，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幽臭。他掏出白巾擦擦汗，说：“董卓行军打仗多靠他取胜，索性收他为义子，万事由他护他，将他宠得骄纵异常。”

　　董氏战阵之中，将士欢鸣，吕布更是仰天长笑，逼视敌阵，叫阵半晌，敌方竟无人敢来应战。吕布更是张狂，讥他阵中无将。
　　城楼之上，董卓见此情景，嘿声而笑。吕布是他最得意的一枚棋子，战场上他从无败迹，只是，少年得志的他，也被养的过于狂妄骄恣了些。刚则易折，情深不寿，董卓如此放纵吕布，乃是有意为之。既然打算将他磨成一支歼敌利器，而非谋臣良将，那就不必磨砺他的性子、教他隐忍谋度，他越骄狂，也就越容易控制。

　　白色的汗巾沾上王允濡湿的汗液，染成一片污浊的灰蒙蒙的黄，狐臭的味道愈发浓郁，一滴汗，划过他宽而塌的鼻梁，悬停在鼻尖，欲滴不滴，侍女不敢久视，只捏紧手，指尖在掌心划圈。这幽闭的府，这肥硕的老爷，这狐臭，还有常常半饥的肚子……一切一切，都叫她沉默，却异常烦闷。王允并没去拭那鼻尖的汗珠，转而说：“……他那性子，倒可利用。诛董大计，当从吕布身上着手。”
　　侍女并未接话。这议题太大太空，离她的生活太远，是她所不懂得的。王允望了望她：“董卓好色，吕布骄恣，挑拨二人关系，唯从女色上下手，最是不露痕迹。泥瓦儿，你可明白义父的苦心？”
　　对斗大字不识一个的丫鬟而言，这些也未免太艰涩了点。但泥瓦儿还是乖巧地伏首，姣好的面孔柔美顺从：“然。”

　　这一役轻松胜了。庆功宴上，董卓独居主位，吕布位于他左手第一个位子，其他人等亦按序就座。这宴上礼节繁复，堪比皇筵，董卓拥兵自重，众人皆知，只差披上皇袍了。
　　吕布依旧是白铠红披，英姿飒爽，烛台辉映，勾出他完美的脸部轮廓：剑眉上扬，鼻梁高挺，脸庞线条有如刀削，唯有双眸，时而冷厉，时而含笑。
　　文官武将们纷纷贺董卓旗开得胜，之后赞吕布功劳卓著。烛影摇曳，红色的华丽维幔重叠飘逸，歌姬舞娘们的歌声身段儿和着醇酒芬香，熏得董卓亦有些醉了。
　　“奉先，汉室江山，由你守之，为父颇为欣慰。吾欲许汝一物，汝何求？”
　　吕布起立拱手：“无它。父主厚遇，布知足矣。”
　　“非也。诸君可作见证，今日吾言于此，他日汝之所求，无论为何，为父必允你。奉先，吾重你更甚吾子。”
　　吕布动容：“父主之恩，布没齿难忘，他日必肝脑涂地，以报主恩。”
　　“奉先言重。”董卓起身，宽大的玄青袍袖拖曳于地，下到吕布案前，亲自替他斟酒：“你我父子，不同旁人，战场上多仰仗你处，你我干一杯，勿要推辞。”
　　吕布豪饮。众人却暗暗惊心，董卓对吕布骄宠，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无论什么都能许给吕布？呵！与其说是恩宠，不如说是在试探吧。
　　只是，那白铠红披的少年，马上功夫自然无俩，但于政治却向来无心，连这层警告的含义读不出来，酒筵之上，笑的恣肆。

　　泥瓦儿跪坐的脚都有点发软了。但她不敢稍动。王允肥胖的手抚上她的头发，侍女就是侍女，长的再漂亮，这一头头发，终究欠了光泽，是饮食和保养不足的缘故吧？他眯缝起狭长的绿豆眼，道：“瓦儿，义父只能委屈你了，你可愿意？”
　　她再次垂眼，拜服于地：“但凭义父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