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我是，你的夏季》七里马

66、第 66 章

　　她承认她的确做得不多，和周冬也就是一个星期，他五天，她两天的比例。但是并不意味着她没有用心在这个家上。而且更没有她吃周冬的，用周冬的之说。之前她刚来北京月薪只有三千多的时候，这房子的头一年她的确没怎么出过钱，但是自从她涨工资了，房租就一直和周冬平摊了。
　　“我没什么事都不干。”
　　“那你说你干了什么？婚姻不是海誓山盟，是柴米油盐。我不希望周冬娶了你，不仅每天还得上班做事，回来还得伺候你。”
　　“我们是心甘情愿的，我没有强迫过他做家务事。如果他不愿意做，跟我说，我自己就会去做了。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
　　“你们相处得很好？”周妈妈笑了一下，“你们为什么相处得好，那是因为你们现在的生活还太简单了。要结婚就算不讲究门当户对，也得讲究条件互补，你和周冬没有互补的东西，说简单点，你配不上我们家周冬。”
　　陈知知看了她半天，突然扭头就走。正此时门口传来钥匙声响，紧接着门被推开了，是周冬买菜回来了，一看这阵势问：“你们怎么了？”
　　周妈妈重新戴上眼镜看报纸道：“现在的小姑娘，说她几句就受不了。”
　　周冬放下菜走到陈知知身边，“知知，你怎么了？”
　　陈知知扭过脸没有回答。
　　“妈，好端端你说她干什么？”周冬看向周妈妈。
　　“你的意思是我说不了她了？周冬，我这次过来是真想相相媳妇的，但是她太让我失望了。你看她站那半天有跟我回头说一个字么？”
　　周冬看了一眼陈知知，她还冷着脸，他知道陈知知真发起脾气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但他妈妈也是从来吃软不吃硬的。
　　“知知，跟妈道个歉。”
　　陈知知还是扭过头，周冬拉住她的手：“知知，道歉。”
　　陈知知终于开口：“我不道歉。”她凭什么要道歉？
　　“知知，道歉！”周冬捏紧了她的手腕，他捏得紧紧的像是要压迫她一样，陈知知心想：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么？你都没问过你妈妈对我说过什么？她到底有多看不起我？
　　“算了，我也没必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周冬，结婚的事，我劝你再好好想想吧。”
　　这天晚上陈知知洗过澡之后，就窝在被子里。周冬从浴室出来，看她还是这样负气地模样，坐在床边说道：“知知，你今天脾气太大了，我妈就来这住几天，有什么不能忍的？”
　　所以都是她的错？他们母子一条心？！
　　“知知。”周冬叹口气，扶住她的肩膀说：“我妈说如果我们结婚的话，最后辞了这里的工作，回老家发展。你怎么看？”
　　“我不想回去。”
　　“你不是说在北京待几年就回去的么？”
　　“现在不想。”
　　周冬知道陈知知又生气了，叹口气，他在她跟他妈妈那里真的是两头难啊。前几天其实他妈妈就已经私下找他谈过，说她觉得他跟陈知知不是很合适。
　　周冬关了床头的台灯躺下，思索道：她妈妈觉得陈知知的性格太直，有点小孩子脾气，不是特别适合他们家这种有很多人情往来的环境。
　　本来以为如果两个人相处得好，这些在周妈妈眼里算很大缺点的东西也能被慢慢磨平，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就开始闹矛盾。
　　第二天中午，陈知知又接到了陈妈妈催急的电话，她才想起来自己家里还有那么一大件事没有解决，但是因为那次跟周妈妈闹崩了，现在连说话都很少，她不好意思提。
　　陈知知本想推着周冬去问一下，没想到周冬晚上回来跟她说：“知知，我觉得你应该还是要去跟妈道一下歉，她后天就要走了，你们这个结现在不解开，以后相处只会更尴尬。”
　　陈知知低下头：“为什么我一定要去道歉？”
　　周冬摸摸她的脑袋：“知知，你是小辈，我妈是长辈，这是礼数。”
　　陈知知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房门。
　　“进来。”
　　周妈妈正在做面膜。
　　陈知知有点拘谨地站在门口不远处，直到周妈妈转头远远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对不起。昨天的事是我脾气太坏了。”陈知知捏紧了手，低声说。
　　“是吗？”周妈妈好像没什么情绪，“没关系。”沾了些晶莹剔透的面膜霜抹了抹眼角，“我局里的小姑娘开始都是这样的，没几个不过几年就被我磨得平平的。”
　　陈知知笑了笑，本来转身想走：又突然想到：“周阿姨，我想问问我们那事……”
　　陈知知听到冷冷的，远远的，她传来一声嗤笑。即便她在敷面膜，但她眼角的，眉梢的，唇角的笑意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跟我道歉就是为了这件事吧。放心，我回去就问问。”
　　陈知知走出房门，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自尊已经完全被踩在地上了，支离破碎。对啊，周妈妈的确说得不错，她是当官的，家里有权有势。而他们家只是开厂的，她爸妈每天起早贪黑做事也赚不了多少钱。她看到她用的那盒面膜霜是兰蔻的，原价应该是两千还是三千多，可是她妈妈呢，到现在还在用大宝，从来不舍得给自己买稍微贵一点的保养品，更别说化妆品。
　　陈知知走回房间，周冬问她：“跟妈道过歉了？”
　　“嗯。”陈知知只点了点头。走到床边拉上被子侧身睡下。周冬也准备睡了，想了想又对她说：“知知，以后你还是别跟我妈太闹脾气了，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跟她硬来没好处。”
　　陈知知没说话，周冬觉得她听到了，转身关灯睡了。
　　陈知知微微蜷紧了身子，她盯着不远处透过月光的窗口，那窗帘的皱褶上正铺着银光。
　　陈知知眨了眨眼睛，那银光也就随着晶莹的眼波动了起来。
　　之后，周妈妈便回去了。有一天傍晚过后，她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周冬打来电话，说：“知知，那件事我妈说她帮不成了。金额太大，她没办法调停。”
　　“噢。”她觉得自己声音突然空了一下，慢慢坐回原位。
　　“你有需要再跟我说。”周冬说。
　　“好了，我知道了。我还有事，先挂了。”陈知知快速按下了结束通话键，她坐在原位，旁边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的走了。
　　她觉得自己的心是茫茫然的，不知道为什么，如果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她为什么要去道歉，为什么要去忍受她的嘲讽？可是她又想，人家本来就没义务帮你啊，你凭什么啊？
　　是啊，她凭什么啊，就凭周冬喜欢她吗？这种喜欢在现实面前是多么不值一提，她是周冬的亲生妈妈还有比这更浓重的血源吗？周冬凭什么选她不选他妈妈啊？她配得上吗？
　　办公室人差不多已经全走光了，陈知知缩上双腿抱坐在椅子里。桌面上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了，是她妈妈，陈知知拿起手机接通，努力提了提声音的音调：“喂，妈。”
　　“知知，那件事怎么样了？”
　　近几天来，她妈妈每次一打电话就是问这件事。
　　陈知知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像不行。”
　　谁知那边只是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并不惊异：“我也猜到了。昨天我们带了一盒酒水去找周冬妈妈，她什么也没说就让我们带回去了。”
　　“是么？”陈知知淡淡问。
　　陈妈妈突然咳了好几声。
　　“妈，你怎么了，感冒了？”
　　“不是，赶工赶的，就怕到时一交罚款资金周转不来。”
　　她知道他们做工厂的，虽然外面看起来是个老板，但其实也只是体力活，一个不大不小的劳力作坊而已。“你们有钱交么？”
　　“现在正在收货款呢，如果能完全收上来再加上一些积蓄应该还可以。唉，不知道怎么就会碰到这种事。”陈妈妈叹气时简直像老了十岁。
　　“妈，别担心了，事情总会过去的。”
　　“嗯。”陈妈妈应着，想起什么：“你千万别跟周冬借钱。他们快结婚了，这种事不太好，怕人家家里多心。”
　　陈知知点点头，“放心吧，我不会的。”她怎么还会去跟周冬借呢，她不会再跟他说了。再去跟他借钱，或者说跟他们家借钱，就是真的把自己往地里踩了。
　　“唉。”陈妈妈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陈知知知道自自己妈妈心里烦，再说什么“别担心，会过去的”也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假话，陈知知哑着嗓音说：“妈，咱们慢慢还行吗？就算借了钱还有我呢。我有工作怕什么，咱靠天靠地靠自己。”
　　陈知知挂了电话之后，打开电脑紧了一下自己的网上银行：27663。
　　来北京快三年，她的存款居然只有这些。
　　陈知知垂下手臂丧了气：是啊，想想光是那栋房子在北京房价这么猛涨的情况下，就得交掉她快半个月的工资，吃喝行住消费，她那还有什么余钱留下？
　　直到十点半，里间办公室最后一个加班的人也要熄灯走了。她问陈知知要不要一起走，陈知知点了点头。
　　但是走出来，她却不知道自己能够去哪里？
　　她不想回去了，她不想面对周冬。其实她知道周冬没什么错，也许错的反而是自己。
　　她独自一人走在公司的夜路上，她很烦躁，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遇见这种情况。以前看见父母做事辛苦，她拼命的读书想考上好大学赚钱让他们风风光光。可是考上大学之后她在做什么呢？她忙着谈恋爱去了，渐渐地也就少了那份心思。
　　但是现在这一刻，听见父母语气中的沧桑，她才发现他们老了，也做不了那么多事了。可是自己呢，自己能干什么？让他们风风光光还是完全不用担心钱财？不，她反而让他们受到了屈辱。
　　陈知知坐在马路边的石长椅上，七月份的夜晚还有些凉，石椅更是冰凉刺骨。但可是没选择了，她只想一个人独处一下。她抱膝坐着，马路上没有人走过，夜深人静，虫鸣草动，路灯昏黄，这世界上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到她妈妈说：“昨天我们带了一盒酒水去找周冬妈妈，她什么也没说就让我们带回去了。”她就笑，都能想象出周冬妈妈那样盛气凌人的表情。
　　可渐渐的笑容变得苦涩而难堪：她知道，也许她妈妈说的是对的，她配不上周冬。
　　陈知知这天晚上十一点才回到家，周冬一直在客厅等她，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一见她进门，立刻起身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电话怎么没接？”
　　陈知知像是很疲倦，说话都有点没劲：“今天加班，手机调成静音了。”
　　“加班到这么晚？”周冬皱了皱眉头，以前从没有过。
　　“嗯。”陈知知若有如无地应了一声，没有看他，把包扔在沙发上：“我去洗澡。”
　　大概十一点半左右，陈知知才从浴室出来，直接掀开被子躺下背对着他睡。周冬半靠在床头，“知知，那件事你跟家里提了么？”
　　“嗯。”陈知知闭上眼睛。
　　“有事需要我的话跟我说。还有——”周冬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国庆的时候咱回去一趟，两家人正式见个面。”
　　“……再说吧，我有点累想睡了。”陈知知把脑袋往里面侧了侧，像是真的很累。周冬也不想太闹她，关灯睡觉。
　　关灯之后，陈知知才把眼睛睁开，看着前方。
　　之后连续几天，陈知知都在加班，没有一天晚上不超过十点半回来的，回来之后又总是很疲惫，洗澡睡觉，跟他说不上几句话。
　　周冬隐隐约约觉得她有点怪，却又说不上哪里怪。直到有一天晚上周冬打电话给邱婷。其实他本来是想打给陈知知的，想问问她晚上回不回来吃饭，但她的电话总没有人接。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她总是这样，打不通电话，打通了也说忙，有时只发一个短信过来说：“晚上不回来吃饭。”
　　想起邱婷和陈知知是在一个公司，职位也相同，应该还在一起。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
　　“喂，周冬。”那边传来邱婷的声音。
　　“邱婷，你帮我找一下知知。”
　　“知知？”邱婷愣了一下，“知知怎么会在我这？”
　　“你不在公司吗？”
　　“不在啊，现在都八点多了，我早下班了。”
　　“哦，那知知是不是也走了？最近你们总是加班。”
　　“加班？没有啊，我们什么时候加过班了？”说着说着邱婷突然有点反应过来什么，“额，也许知知加班我也不知道。最近我走的时候总看到她在，也许是真有事。”
　　那边沉默一阵后，只回了三个字：“好，谢谢。”挂了电话。
　　陈知知看着电脑桌上周冬的来电。
　　他已经打了快四五通了，每次她都放在那里看着它震动不接。看着它的光倏然亮起来，又倏然灭下去。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空空的百度主页，输入的光标闪烁着，她却不知道输什么。面前闹钟的秒针嘀嘀嗒嗒地响，低头看已经十点了。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陈知知手伸出去握住鼠标，要不找部电视剧看打发时间？但找来找去也没什么好看的，抑或者说她没心情看。
　　她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打发时间的方法，躺回椅子上，用手捂住脸——她到底在做什么，逃避吗？为什么她不敢面对周冬，甚至都不想和他说话。
　　这几天周冬一直都在跟她说结婚的事，他似乎都已经快规划好了。国庆回去见面，定好事项后，过年的时候辞掉这里的工作回去结婚。
　　可是，最近她却一直在想——他们要结婚吗？
　　在周妈妈过来之后，她突然觉得他们并不合适婚姻。周妈妈的想要的除了一个能够照顾他们家周冬的人，还想要她处事圆滑，做事得体，能够帮周冬发展起来，毕竟周冬家是当官的，这方面的应酬和交际的确很多。
　　而这偏偏是她最讨厌的，说她幼稚也罢，说她小孩脾气也罢，说她蠢也罢，她不喜欢那么多需要应付的人情世故，她也觉得自己做不好。
　　况且真的结婚的话，周妈妈也是一大问题。周冬说他妈妈想让他们回老家去，结婚以后也住在他家，他们家那么大面积的二楼完全可以给他们做新房，还有如果陈知知回去找不到特别好的工作的话，周妈妈有意想让她来局里……当然，也许周妈妈的出发点是好的。
　　可是陈知知想到周妈妈说：“我局里小姑娘，没几个不过几年被我磨得平平的。”且不说周妈妈提的这些条件完全没把她的意愿纳入考虑范围之内的问题，如果她以后跟周妈妈上班在一起，下班在一起，两个人都会疯了吧……不，周妈妈不会疯，她会疯。
　　能维持下去吗？……这样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能维持下去吗？她突然没有信心了。
　　如果这个时候周冬能够给她些劝慰的话，也许她还会好过些。但是他没有，他压根没看出来发生了什么事。里面也许有一部分她很多事情都没跟他说的缘故，可她不想说……她觉得疲惫。
　　也许这一次跟周冬说了，他会心疼她。那以后呢？所有和周妈妈相处的矛盾都要跟周冬说，让他来解决吗？实际上，她知道周冬心里是很尊敬他妈妈的。周妈妈是个女强人，在家里的地位说一不二，周冬今天之所以能如此优秀，他妈妈功不可没。而且有些事情他也没办法——譬如她家里的事。
　　再者，什么样的爱情会长久呢？她能保证周冬一辈子护着她？对于一个婆媳关系存在问题的家庭，他不会烦不会厌么？
　　陈知知揉了揉脑袋，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得这么多起来，难道是婚前恐惧症？但是她着实害怕，以前和周冬生活得越美满越开心越害怕。
　　她怕失去，失去周冬，也失去自己。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知知回到家他正冷脸坐在沙发上：“回来了？”
　　他的语调似乎有点奇怪，陈知知一时不解，把包放在沙发上，“这么晚还没洗澡？”把扎了一天的头发拆下来。
　　周冬并不回答她的话：“公司还加班？”
　　陈知知抓了抓头发，轻轻低下头嗯了一声，她不想骗他，但实在没什么别的借口。
　　“骗我骗得很开心？我打过电话问邱婷了，你们最近根本没有加班。”周冬转头问她，怒火旺盛：“这几天晚上你都去哪了？”
　　陈知知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