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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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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出事都往我这儿跑,真以为我无所不能?”白禹洵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
白落轩说:“您是不是无所不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您活了那么久,有些东西,该是门儿清了。”
“所以你这是希望我早点死?”白禹洵似乎笑了一下,收回目光,懒懒的端了一杯茶抿一口,嘴上说着:“那你就等着吧。”
白落轩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默默的站在了院子里。
后来下雪了,鹅毛大小的雪轻飘飘的飞下来,落在边上的树枝,发出很低很低的声音,似乎要把树枝压断。
白禹洵坐在屋檐下品茶,冷眼看着站在雪中的人。天地一片寂静,唯有低低的雪声,两人的目光隔着大雪撞在一起,一样的倔强。
只要她不说,她便不会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禹洵轻轻叹一口气,风雪声中,她轻轻的说:“今天是星期几,你就去找谁吧。”
白落轩怔了一下,恍然大悟,对这眼前的人深深一礼,说:“多谢……您。”
白禹洵看着她在风雪中离去,地上徒然留着一个很深的脚印,但很快就被大雪覆盖了,仿佛什么都没有一样。她垂下眸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再次抬眸看去,只是白茫茫一片。
那人已经走远了。
走远了也好。
白落轩撇下顾子星,急匆匆地朝着周末家赶。
周家不比白家亲戚少,到了过年的时候,花园里都站满了周家的人,什么窗花啊、灯笼啊,挂满了整个别墅,隐约还能听见他们的笑声和弹琴声。
然而周末似乎早就知道白落轩要来,独自一人站在了周家的门口,就连守门的人,都让她给支开了。
下着雪,自然是很冷的,可周末却只是穿了一件淡黄色的长袖,懒懒地靠在树上,手中提着个灯笼,漫不经心的用手摆弄着。见了白落轩来,她直起身子,一改懒散的态度,十分正经的说:“依依,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白落轩也没跟她客套,开门见山地问:“泠鸢在哪儿里?”
周末眨眨眼,似乎不太明白的样子:“什么?我不认识泠鸢,依依,你该不会是穿的太少,冻傻了吧?快,进屋暖和一下。”
她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白落轩垂下眸子,朝着周家走去,路过周末时,突然一脚踹了过去。然而没踹到,周末十分灵活的躲开了,不仅如此,她还瞬间朝白落轩打了一掌。白落轩没躲,伸手与她对上。
两掌相对,各自都带着道气,不过一分钟,两人便各自向后退了三步。
“先生果真厉害!”周末拾起丢在地上的灯笼,笑眯眯的说。
白落轩不想和她多说,直截了当地问:“泠鸢在哪儿?”顿了一下,她又说:“别再死一次了,巫稹。”
周末的笑容僵了一下,手中灯笼在面前一晃,瞬间他就变了样子。
一袭黑衣,散着头发,温润的好似一个邻家哥哥,脸色有些苍白,笑起来时,两侧竟还有小小的酒窝。他提着灯笼,对白落轩行了一个礼,很温柔的说:“巫族族长巫稹,见过先生。”
白落轩冷冷的嘲讽着:“扮女人扮了那么久,可真是难为你了。”
巫稹也不生气,带着笑说:“不为难,左右陪了先生很久不是吗?”
白落轩突然想起来,以前她虽然知道周末不对劲,但没想太多,甚至还和她一起泡过温泉,当着她的面换过衣服……白落轩瞬间有种吃了屎的感觉,心里十分恶心。
巫稹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淡笑着说:“先生放心,您是小爷的人,巫稹没那么大胆子,每次和您有逾越的行为时,我都换了个柳木人陪您的。”
白落轩放心了。
巫稹接着说:“您现在封印解除了一半,我不一定能打过你,所以我不和您打。至于您说的泠鸢?这人我的确不认识,我只认识鸢儿,她现在在百柳村。”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先生还是快去吧,我怕您去晚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白落轩突然心底一慌,然而面上还是十分平静:“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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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落轩等人抵达百柳村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出人意料的,百柳村的人看见他们进村,竟然没有一个阻拦的,只是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盯着她们。祝融甚至还给她们带路,走到一座屋子的前面后,他停下了,说:“到了。”
说完,他就走了。
白落轩也没理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门前,刚要推开,却又停住了,默默地收回了了手,低声说:“如果她真的遭遇了什么,那她现在最害怕见的人就是我了。”她转过身子,让到一边,对林逸说:“阿逸,你进去吧。”
林逸点点头,推门而入,安柌济紧跟在她后面。
屋子内弥漫着鲜血的味道,尽管一片漆黑,但两人都没点灯,左右她们都能在黑暗中视物。
床上的人不着寸缕,撕碎的衣服被胡乱的丢在地上,雪白的肌肤上尽数是着红色的血,青紫一片,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结了血痂,但依旧有血从伤口里一点一点流下来,染红了床榻,又滴到地上。
林逸和安柌济都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林逸走上前去,脱下长袍盖在她身上。
似乎是擦觉到有人来,曲泠鸢睁开眼,很好看的眼睛,但没有光采。而原本精致的脸也布满了伤痕,仿佛是被硫酸泼过一样。
林逸轻声说:“阿落也来了,在外面。”
曲泠鸢有些想哭,但没有眼泪,她只是轻轻眨了一下眼。
那人总是这样的温柔。
温柔的像是毒药。
她静静地看了林逸二人一会儿,平静地问:“我还能活多久?”
她的嗓子似乎哑了,声音很低很低,仿佛屋子外面快要落山的太阳一样,沉默的让人心疼。
为她把脉安柌济顿了一下,说:“只要你想,可以是很久。”
可是她不想。
曲泠鸢偏了一下头,很疼,但她忍不住没出声,只是很轻的问:“有没有让我立马恢复的药?”
林逸看了看曲泠鸢,又看向安柌济,轻轻冲安柌济摇了摇头。
安柌济看见林逸的动作了,但她依旧很沉默,过了一会儿,她说:“有,但代价是……”她顿了一下,看向外面,缓缓吐出四个字:“魂飞魄散。”
曲泠鸢无声的笑了笑,闭上眼,轻声说:“给我吧。”
白落轩站在门外,想回头看看门里的情况,但又立马将这个念头按住了。她抬头看着即将落山的太阳,昏红的光落到村子里,像是给涂了一层血一样。
她不由皱了一下眉。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讨厌这样的黄昏。
“依依。”清淡平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落轩怔了一下,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袍的女子站在她身后,倚着门框,淡淡的笑着,火红的夕阳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泛着几分暖意。她看着白落轩,清透的眸子里带着岁月安好的平和。
白落轩动了动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因为此时此刻,她竟同鸢儿更为相似。
曲泠鸢似乎知道她的为难,朝她走一步,淡笑着说:“你如果是依依,那我便是泠鸢;你若是先生,我便是鸢儿。”
取决权在我么?
白落轩敛下眸子,颇为清冷的唤一声:“鸢儿。”
白落轩不欠曲泠鸢的,但孚汜却欠了鸢儿的,所以她只能是孚汜。她心中早已有了选择,否则也不会在来的路上换上一套白袍,就连头发,也用发带束了起来。
闻言,曲泠鸢怔住了,眼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喃喃的说:“先生……”
白落轩轻轻的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头,依旧很清冷的样子,但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她说:“我陪你去看桃花好不好?”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桃花呢?
然而曲泠鸢却并不怀疑,点了点头,说:“好。”
“那你闭上眼,我带你去。”
她没有穿鞋,所以白落轩将她打横抱起,运起轻功朝这东边的山上飞去。
也不知过了过久,白落轩将她放下了,她说:“你睁开眼吧。”
曲泠鸢于是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火灼灼的桃花树,此刻已经天黑了,一轮亮亮的弯月挂在天空上,洒下清辉的月色,落在桃花上,仿佛为它们染上了一层很薄很薄的银纱,风一吹,随着桃花舞动。
“好看吗?”白落轩轻轻的问。
“好看,很好看。”曲泠鸢回头看着她,眼里明亮亮的,也不知是泪光,还是月光。
曲泠鸢赤脚朝着一棵桃树走去,即便是南方,冬天也是很冷的,可她现在感觉不到任何寒冷,仿佛坐在太阳底下一样,暖洋洋的。她站在桃树下,踮起脚要似乎要摸桃花。白落轩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冷,不要摸。”
曲泠鸢感受着那人手上的温度,不像前世那样冰冷,这一世,她的手是暖的,如同一块上好的暖玉。
她笑着说:“好,我听先生的。”
她一直是这样,从来不违背她的遗愿,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白落轩又将她抱起来,朝着最大的一棵桃树走去,但是她没说原因。
曲泠鸢乖巧的任她抱着,也不问。
最大的桃树真的很大,大概有六七米高,枝繁叶茂,上面挂着无数个风铃,正“丁零零”的响着。树下铺着厚厚的毯子,月光透过树缝落到毯子上的古琴上,那琴弦如同水洗过般的明亮,边上正温着一壶酒,火光照在古琴上,又透出几分温馨。
白落轩小心翼翼的将曲泠鸢放在毯子上,然后为她倒上一壶酒,轻声说:“找不到桃花酒,柳叶酒将就喝吧,味道还可以。”
曲泠鸢喝了一口,不似一般酒那样辛辣,这柳叶酒入口是甜的,带着几分清淡的柳叶味。
白落轩见她还想再喝,忍不住提醒:“这酒后劲大,注意分寸。”
“好,先生。”曲泠鸢于是当真放下酒杯,端端正正的坐好。
白落轩笑了一下,又说:“不用那样,你若实在想喝,多喝些也无妨,只是莫要醉过去便好。”
她走到古琴面前坐下,淡笑着说:“之前都是你弹琴给我听,如今,换我弹给你听吧。”
她低下头,轻轻一拨。
琴声起,泠泠清脆,如同淡淡的飞雪,又似汩汩的山泉,不激扬,也不悲伤,只是一种淡淡的平和,仿佛独立云霄之上,清醒的看着红尘浮世,末了信手一挥,淡去所有悲欢离合。
一曲终,白落轩抬头看去,问:“怎样?”
曲泠鸢回过神,鼓了鼓掌,笑着说:“好,甚好!原来先生弹得一手好琴,鸢儿自愧不如。”
白落轩笑:“我不如你,你才是弹得最好的人。”
“那我为先生弹奏一曲如何?”
白落轩一怔,随后站起来让出地方,“好。”
曲泠鸢端坐在古琴前,青葱的手指抚上琴弦,她闭上眼,轻轻一勾。
琴声有些悲凉,像是江南的一场烟雨,柔到了人的心底,但很快就散了去,只余下水面上的点点涟漪。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白落轩靠着桃树,眼睛看着曲泠鸢,缓缓喝着杯中的酒。
她心悦她,她不是不知,可是知道又如何?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爱她。
而她,想必也是知道的。
一曲终,曲泠鸢看向她,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脸颊微微带着些红晕,如同边上的桃花。她问:“先生觉得如何?”
“甚好!”白落轩提高了音量。
曲泠鸢笑了,像是一个吃到糖果的孩子,她慢慢走到白落轩身边,明亮的眸子仿佛落了月光。
“怎么了?”白落轩有点想避开她,但她强忍着不动,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先生。”她坐在她面前,突然抱住了白落轩。
白落轩迟疑了一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哄着她说:“乖,怎么了?”
白落轩突然感觉自己怀里的不是万人追捧的大明星,而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
曲泠鸢抬起头,正视着她,眼里好似盛开着一场烟花。她低低的喊:“先生。”
“怎么了?”
曲泠鸢没说话,只是慢慢地朝她靠近,在白落轩的唇只有不到三厘米时停住了,然后吻了下去。
然而她吻住的不是唇,而是手,她自己的手——在最后一刻,她伸手覆盖在了白落轩的唇上。
须臾,她坐直身子,轻轻的笑着,眼里的烟花慢慢落下。
淡淡的月光落在她身上,渐渐的,她也慢慢变得和月光一样淡,最终消散于天地间。
白落轩靠着桃树,静静的看着边上的古琴,那上面落满了月光,亮晶晶的。
如同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