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太高冷》念六

108、孟婆

　　“于素心为了前往人间，擅自进入枉死城，企图打开通往人间的通道，险些被魊吃掉，此举严重违反了地府的规矩，现判其十年不许出孟婆庄半步，禁言二十年。”
　　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于素心听着澜渊的话语，只是大骂一声“放屁”，可惜她压根就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只能拼命的朝自家母亲眨眼睛，希望她能解救自己。
　　但于渃注定要让她失望了，她不仅没有看出于素心的意图，反而还十分感激的朝澜渊鞠了一躬，说:“多谢澜大人救了小女一命。”
　　不是，母上大人，我俩就怎么不心意相通吗？
　　澜渊坦然地受了她这一拜，说:“孟婆婆不必如此客气，只是还望你以后要将她看紧点，今日她敢闯枉死城，明日怕是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她年纪小不懂事，可你却是很清楚和阿生染上关系后，会有什么后果的。”
　　于渃瞥了一眼包成粽子的女儿，沉默了，许久，她说:“感谢澜大人忠告，只是我觉得这区区的软禁和禁言怕是拦不住她。”
　　“所以呢？”澜渊好以整暇的看着她。
　　于渃说:“我恳请澜大人同意让她接任孟婆一职。”
　　澜渊定定的瞧着她，说:“孟婆婆怕是忘了，于家人唯有在年满一千岁后才能继任孟婆，如今你的女儿可只有五百岁。”
　　“所以我才想恳请澜大人同意。”
　　于渃抬头与她对视，目光很平静。
　　半晌，澜渊移开了目光，与她擦肩而过，语气极冷:“孟婆婆倒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于渃也不在意她的语气，只是淡淡的说:“多谢澜大人成全。”
　　她看向于素心，轻叹一声，眼里有些倦意，于素心被她看的后背发凉，心说:母亲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啊，感觉我会死的很惨。
　　于渃慢慢走了过来，手一翻，一只深褐色的毛笔便出现在她手心，笔杆上写着“花开花谢，生生不息”八个赤金色的大字，白色的笔尖蘸着些许很诡异的红色，明明是最艳丽的颜色，却让人觉得很凄凉，仿佛看久了就会落下泪来一样。
　　笔尖落在了于素心眉间，如同雪花落在上面一样冰凉，于渃握着笔，淡淡的描画着，慢慢在于素心眉心勾勒出了一朵彼岸花，当她画完最后一笔时，她眉心的那朵彼岸花颜色便黯淡了，仿佛不久就要凋谢了一样。
　　于素心愤愤的瞪眼看她描画，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于渃放下笔转身出去，但很快她就回来了，手中还端着一个碗，于素心原先以为那只是普通的伤药，可待于渃走近了她才发现，那是孟婆汤。
　　于素心这才慌了，死命的调动体内的灵气，想要冲破于渃和澜渊下的封印，可这俩人下手有多恨啊，岂是她想破就能破的，这不，她不仅没有冲破封印，还受到了严重的反噬。
　　“素心。”于渃无奈的看着她，弯腰温柔的拭去她嘴角因受伤而流出的血:“我这是为你好。”
　　于素心瞪她:你要是真为我好，就放开我，让我到凡间去找小逸逸做个了断，无论是生还是死，我都认了。
　　于渃大抵是看懂了她的眼神，手指轻抚过她眉心的彼岸花，语气温柔:“不去凡间，你可能会死，但去了凡间，你就一定会死。”
　　她收回手，看着于素心，问:“你可知你父亲是谁？”
　　于素心眨眨眼，好奇的看着于渃，她从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自家父亲，原以为父亲是个负心汉，弃了母亲，所以为了不让母亲伤心，她就很懂事的没提过，可现在看来，这里面的故事很大啊。
　　于渃轻轻一笑，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于素心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于渃。
　　我的亲娘啊，你该不会是喝酒喝断片了才怀上我的吧？
　　没理会于素心惊讶的表情，于渃自顾自的说:“每一任的孟婆都记不得自己的丈夫是谁，因为当下一任孟婆出生之时，她的丈夫就会被送入轮回，而孟婆则会喝下孟婆汤，将前尘往事忘个干净。”
　　“所以说，孟婆皆无心，更无情。”
　　所以，每个孟婆都是渣女喽？
　　“没错，孟婆的确很渣。”于渃坦然承认了，“我们可以动情，但不能长情，所以，你就乖乖喝了这孟婆汤吧。”
　　她掰开于素心的嘴，将孟婆汤灌了进去。
　　于素心之前看过不少鬼喝孟婆汤，什么样的都有，有干脆果断的，有仰天长叹的，有犹豫不决的，有宁死不从的，还有一边喝一边流泪的……太多太多了。
　　作为旁观者，她由儿时的同情心疼，到长大后的冷漠麻木，甚至偶尔有些抵抗太凶的，她还直接掰开嘴灌的，但一直以来，她都很疑惑，孟婆汤究竟是什么味道呢？
　　可现在她明白了。
　　孟婆汤很苦，苦到能让人不得不忘记过去的一切。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有关林逸的所有片段，浩瀚如星海，却一片也抓不住。
　　她五岁生辰，三生被澜大人拉着来为她祝贺，虽不情愿，却也弯着腰对她说:“生辰快乐。”青衣淡然，眉眼如画，从此便在她心头埋了颗种子。
　　她赖着她，如牛皮糖一般扯也扯不掉，三生虽不喜，却也拿她无可奈何，只装作看见她，后来也就习惯了。
　　除了阎王爷，澜大人和鬼医，其余的鬼都尊三生为“小爷”，她表面上也是，可私底下却是随意称呼的，什么“姐姐”“阿生”“三爷”都叫过，可她从未生气，只是很无奈的看她一眼。
　　她十六岁生辰对三生表白，众鬼都笑话，她也是，说:“你还小，日后就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了。”
　　于是她便耐着性子等，每当自己长大一点，她就会去向三生表白，二十岁，三十岁，五十岁，一百岁，两百岁……可她却总是回复一句话:“你还小，你不懂。”
　　鬼医笑话她，说:“你个屁大点的小孩还懂什么是喜欢？还要让阿生等你长大？你可真是有趣，我劝你莫要等了，等也是白等，她早已有心悦之人，那人不是你。”
　　她没说话，但也不信，并且从那个时候便讨厌起了假正经的鬼医。
　　可后来她发现，三生是真的有心悦之人，那人犯了个大错，被关在第十八层地狱，三生很少去看她，但一看便是许久，她甚至还听说当那人在十八层地狱快熬不住时，三生还取了自己的心头血救她。
　　可她那时年少，以为陪伴可以胜过一切，只要永远陪在三生身边，总有一天会挤掉她心里的那个人。
　　可后来她发现她错了，大错特错。
　　那个人在三生心里，是无法替代的，她可以取心头血救她，可以为了她造出三生石和《因果序》，更是可以为了她与她亲生父亲阎君决裂，将满身功德转与她，只为她能出地狱入轮回。
　　那人一入轮回，三生也随之去了。
　　三生离开之后，她看见鬼医独自一人在院中喝酒，她便去陪她，鬼医说:“无关身份地位能力容貌，从她喜欢她的那一刻起，我就输了。”
　　“你认识她的心悦之人？”她有些惊讶，因为年代久远，三生和那人之间的事大多数鬼都不知道，知道的又不愿说，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是一知半解的。
　　“知道啊。”鬼医略带醉意的说:“阿生喜欢的那个人很坏很坏，坏到杀无数人也不知悔改，甚至最后还要杀了她…可那又怎样，阿生就是喜欢她。”
　　她还想再问些别的，但鬼医已经睡过去了。
　　第二日，她和鬼医便也入了轮回。
　　虽然入了轮回，可降生的时间却是与先后无关的，所以虽然她是最迟入轮回的，但降生的却是最早的一个。
　　三生，不，应该说小逸逸，前世你嫌她小，一直拒绝她，如今她可比你大，那你是不是就可以接受她了？
　　她最先与小逸逸认识，与她青梅竹马，陪伴了她二十几年，可到头来，却只换来她视她为挚友，以及澜大人和她母亲的一句:“小爷和那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继续待下去，只会淹死你。”
　　是啊，与她无关，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
　　鬼医问她在青城山古墓里看见了什么，她没告诉她，也不敢告诉她，不是怕她笑话，而是她自己也不敢面对。
　　她看见了一件入轮回前的往事，一件她自以为忘记实则并未忘记的事。
　　她看见三生背着那人从地狱里头走出来，底下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有那人的血，也有三生的血。
　　三生见了她，轻轻一笑，说:“没想到绑她的链子还挺结实的，我扯了好久才扯断……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事的……不过就是满身功德而已，散了便散了吧。”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心里很难受，也很生气，沉默良久，才小心翼翼的问:“若有一天我也入了地狱，你会来救我吗？”
　　三生笑道:“你不会。”
　　她又道:“那如果是你背上的人入了地狱呢？”
　　三生道:“那我就去救她回来，不管是负天下，还是灭苍生，我都会救她的。”
　　她怔怔的看着三生背着那人离去，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可就算是心碎到底，终成陌路，她也不想忘记她啊。
　　不想忘了那个对她好，却一直拒绝她，视她为小孩子的三生，更不想忘了那个清冷却腹黑，看似冷漠却比谁都善良，语气淡淡的怼人但一遇到荤段子就焉的小逸逸啊。
　　她爱她，无怨无悔。
　　可是现在，她就要忘记她了。
　　当她睁开眼后，她就不会记得她了，不管是她的声音，她的容貌，她的笑容，还是她对她说的话，她都不会记得。
　　想到这些，她眼角有了泪。
　　于渃端着空碗，轻轻一叹，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喃喃的说:“我原先以为你对小爷只是姐妹一样的喜欢，后来发现了却又不敢想，拖到如今才发现迟了……”
　　“素心啊，我们孟婆，是不能有情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