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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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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有魅力当然是好事,但偶尔也会有不方便的时候。比如现在,陈信宏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追求女生方面能力欠缺,至于原因嘛,可能是从青春期开始就很少追别人,没有经验。但周围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有很多女孩子追是一回事,但在感情方面闷骚又是另外一回事。从中学时期开始,他倒也没少暗恋别人,有一个女孩子他暗恋了快两年,每次人家经过他们社团门口,他就故意抱着吉他耍酷,但就是没有跟人家说过一次话。所以这次他能主动约林以桑吃饭,团员们觉得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陈信宏信誓旦旦地说要带林以桑来他们练团室玩。团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恋人未满”的小清新暧昧了,倒都很期待。冠佑甚至表示愿意牺牲自己的鼓,如果陈信宏成功把人带过来,可以把鼓借给他打。
因为约了要去练团室,会见到一些他的朋友,林以桑很精心地打扮了,还趁着午休的时候去附近理发店做了个造型。白色衬衫,亮黄色短裙,米色小高跟,搭配淡妆和长直发,回医院途中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嗯,晚上陈信宏只要有路人反应的一半,就不枉她费这番心思了。
只是,林以桑没想到下午她会在手术室待五个多小时,那帽子往脑袋上扣五个小时,还能剩下什么发型呢?
陈信宏五点到的医院,护士说林以桑在手术。然后,他在医生办公室,先是被围观了十几分钟,然后陆续有人来要签名跟合照,最后竟然变成茶话会!他被围着跟大家聊天,问他跟林以桑的关系的、问演唱会的、问专辑的……他一直在期待林以桑像英雄一样从天而降,把他救出来。
林以桑七点多结束手术,跟家属说明了情况,总结下来不过是外人看来简单的一句话,“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电视上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是轻描淡写的几秒钟。除了医生外,大概很少有人能理解这句话真正的分量。
上午巡病房时看她辛苦还送给她一根巧克力棒的女孩儿,十二个小时后,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那根巧克力棒还躺在她办公室的抽屉里,而赠送它的人却先一步离开了。女孩儿的父母没有责怪她,没有埋怨她这个主治医师的无能,他们互相搀扶着在手术室门口痛哭,她走的时候,回头看到他们伏在女孩儿的身上,眷恋地抚摸女儿的脸庞。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救不了这个女孩儿,给不了这个家庭一个圆满的结局。
从实习到现在也快十年了,见过很多人进了医院就没出去。她做主治医之后,也有十七个她负责的病人离开这个世界。可她依然做不到无动于衷,面对冰冷的尸体,她依然恨自己无能为力。她真的尽力了,可是依然救不了他们,她很难过。
还没进办公室,就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混乱中依稀听到“阿信”,才想起来今天原本约了他一起去练团室的。
没人注意到林以桑出现在办公室。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些混乱的场面,很是恼火。拨开几个外围的人,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看到她面色不虞,大家都默默地退后,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两个实习医生,“该值班的就值班,下班的就赶紧走,留在这里干嘛?”又转头看旁边的几个护士,“护士站什么时候搬到这里了?”她还想继续怼,刚才围着陈信宏的人群却在她视线飘到另外一个主治医师身上时作鸟兽散了。
陈信宏终于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了,朝她走过去,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收起刚才的凶神恶煞,变得有些颓废,跟他说:“抱歉,害你被骚扰这么久。不过,我今天不能跟你去练团室了,好累,想回去休息了。”
“好吧,那等等我送你回去。你先收拾一下,我去门口面店给你买碗牛肉面好不好?再累也要吃晚饭。”
林以桑摇头,“我吃不下。我想一个人走走。真的很抱歉,害你白等这么久,你快点去吃晚饭吧,不用管我。”
从认识起,林以桑就是意气风发的,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而此时,她却是一只战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陈信宏虽然不知道她出了什么问题,但并不想就此离开,还是想陪着她。只是,他也清楚这个时候,比起他的陪伴,她可能更需要一个人的安静。于是,乖乖跟她道别。
“16床手术失败了啊?怪不得林医生火气那么大。”
“好像是手术的时候血压突然升高,导致血管破裂,旁边拿止血钳的小张医生溅了一脸血,幸好戴了护目镜,要是溅到眼睛里,可就麻烦了。”
说话的就是刚才被林以桑训了的几个护士,陈信宏听得不是很明白,就走过去问她们:“请问你们说的林医生是林以桑吗?”
几个小护士刚才就问过陈信宏是不是林以桑的男朋友,虽然他否认了,但她们都觉得这是大明星不想公开。于是给陈信宏转述了林以桑手术的事情。他不能理解作为医生面对患者死亡时的心情,但也知道她肯定很难过。
林以桑收拾东西下班,走了几步就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回头,陈信宏站在离她五六米远的地方。
“天黑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保证跟你保持距离,不打扰你,到你宿舍我就走。”他把手举到胸口,做出不打扰的姿态。
林以桑心里有一块地方被他击中。之前对他更多的是崇拜,歌迷对偶像的那种。而现在,她想这种感觉应该叫“钟情”。他给的陪伴刚刚好,不让她一个人沉浸在阴郁中,也不打扰她整理自己的情绪。
她撇嘴,跟他说:“一起走吧,陪我下去吃碗面。”
陈信宏的嘴角微微上扬,快步走到她身边。
电梯里有很多人,他面对着她,跟她保持两个拳头的距离,右手扶住旁边的扶手,用身体跟手臂给她隔出一个小小的安静空间。他的后背跟一个大叔的后背紧紧贴着,手臂则不得不跟大叔的夫人的背贴着。林以桑抓住他的小臂,把他的手移到自己身侧。他出于绅士风度,宁愿跟大妈发生肢体接触也不碰到她,她却不愿意看到他跟别的女人有“肌肤之亲”。
他就咧着嘴笑,弯曲的眼眸里闪着点点光亮。其实他不是什么会包养的人,几乎没有做任何的护肤,皮肤状态其实也并没有很好,近距离看的话,毛孔还有些粗大,皮肤也有点松弛了。林以桑想,他之所以一直给人一种少年感,比起皮肤,眼睛才是关键。他的眼里有星星,没有被社会的雾霾遮掩玷污的闪烁的星星。三十八岁的人,还能笑得这么纯粹,是他最大的魅力。
他们在医院旁边的面馆坐下,在等待的时候,林以桑从包里掏出一根巧克力棒,掰了一块给他。
“这是病人给我的。早上我去巡病房,她说,我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却一脸严肃,浪费了,就送了根巧克力棒给我,说是吃了心情会变好。她是一个爱笑的女孩子,虽然经常要出入医院,但一直笑得很灿烂。我还想等下班的时候,脱了白大褂,不用秉持医生的专业,可以跟她一样眯着眼睛笑,跟她说我其实没有心情不好。可是,下午的时候,她心率突然变快。我们紧急进行手术,却还是没能让她醒过来。”
林以桑说得很平静,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可她的眼睛盯着手里的巧克力棒,流露出浓浓的不舍。陈信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跟她说:“你已经尽力了,不是你的错。”
林以桑重复了他的话,低声说:“我已经尽力了,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是,我能力有限。”
他还想说些什么,她却先说了,“你不用绞尽脑汁想话来安慰我,你的脑细胞应该用来创作,不要浪费在我的矫情上。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可以调整过来。”
“同学,你知道有很多人说五月天的歌给了他们力量吗?”
“所以?”
“所以,现在主唱在跟你聊天,你有没有觉得力量满满?”
“有……吧。啊,但是我觉得还是面更能给我力量。”
老板端来两碗面,林以桑只要了青菜,没要肉。这是她的习惯。也许吃素为亡人积福只是迷信,但每次有病人去世的时候,她还是想迷信一次,在心里悼念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