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阡

11、避灾记事（4）

　　天一直都是阴沉沉的不见阳光，而此刻御书房甚至整个皇宫中人们的脸色，并不比天气好多少。
　　圣在座位前来回踱着步，没有外露的表情却是莫名地压抑，压得跪在下面的黛和绯抬不起头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圣淡淡地看了台阶下的两人一眼，言语柔和地说：“都起来吧，你们两个也累了，先去休息要紧。都尽了力，朕不会怪罪你们。”
　　黛和绯把头压得更低，耳畔听得圣几乎是叹息的话语：“怨不得任何人，是朕准了他去的，明知他那性子……要怪罪，只能怪罪朕自己而已。”
　　“皇上？！”
　　圣疲倦似的挥挥手不许他们说下去：“都退下吧，忙了这么些天，朕不想看到一大群人在朕面前累得倒下去。你们，都给朕回去，不把脸上养出点血色不要来见朕。”
　　没人再敢吭声，只安静地行了礼退出去，走在最后的庄若有所思地望了眼那个站得笔直的身影，轻轻掩上了门。

　　“庄先生，皇上他……”
　　庄示意他们都平静下来。“皇上说得对，你们都累了，还有很多事要做的，不先休息不行的。”
　　“可是……丞相他……你叫我们怎么安得下心？”
　　“如果你们都变成云那个样子，叫我和皇上怎么安得下心！”庄不愧是唯一能教育圣的人，严厉的眼神一转，众人不由都住了嘴。“你们都是皇上身边的人，应该懂得顾全大局的道理。都回去吧，明天精神些再来。”说完也不理他们，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定在原地的人们呆了半晌，最后也各自散开。

　　“……黛……你回来了。”躺在床上的云费力地睁开眼看向跪在床边的青年。
　　“……是，属下回来了，只是属下……有辱神子的嘱托……”
　　“不怨你。”云重新闭上眼，“怨我，是我……有辱神子的名号……黛，他现在在哪儿？”
　　“在南央殿，太医院的医官们正在那里守着。”
　　“我想去看他。”
　　“不行！”站在一边的漪连忙反对，“你的身体……绝对不行！”
　　“漪，我的医术可是胜过太医院最好的医官，你不觉得我去效果会更好些吗？”
　　“可是……”
　　“不要多说了，带我去南央殿。黛，漪，我拜托你们。”

　　圣的脸色确实有点难看，而且由于长久没生过气，他根本不会像泠那样在气愤至极时还保持一贯的优雅风度。看到摇摇欲坠的云，差点没把手里的杯子砸到柱子上去。
　　“你来干什么！还嫌我这里病人不够多么！”气到极处，居然忘记了要称呼自己“朕”，“跟你说了多少次好好保重自己，你到底听进去没有！你是神殿的祭司长，怎么这么任性！还有你们！”转头瞪着黛和漪，“居然也陪他胡闹！”
　　“别怪他们，是我的主意。”云拦住快要发飚的圣，“我想来看看泠。”
　　“你给我回神殿去！”
　　“好不容易来了，至少让我替他切切脉。还是说……你再也不信我了。”
　　“你……”圣放软了口气，“不是不信你，可你要休息。”
　　“我只是看看他，一时半刻就走。你就准我这一次。”
　　圣颦眉看着云一向神采飞扬的嘴角淡淡的苦笑，摇了摇头：“你答应我回去以后好好休息，不许再东想西想，今后也不许再这么不顾惜自己……我就让你进去。”
　　云轻轻地点点头。

　　云冰冷的手指搭上泠同样冰冷的手腕，苍白到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血脉微弱地跳动着。还在跳动，至少还是在跳动的，虽然泠已经五六天没有睁开过眼睛。云垂着长睫，遮住了眼眶中的波光。
　　泠，你这个傻瓜。
　　默然地起身，对着戴上名为“焦虑”的面具的圣微微一笑：“他没大碍，只是劳累过度了。两天之内就会醒过来的。不要太着急了。”
　　“真的没事？”
　　“如果你还相信我。”云勾起嘴角，“我保证。”说完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圣眼疾手快地接住云纤细的身子，深深皱起眉：“这样的身体还敢用法术，当真不要命了么！真是的，一个都不让我省心！”抱他起来交到黛手里，“带云回去，好好照顾他。漪，你也去吧。”
　　黛小心地抱着云离开，漪跟在后面，忽然地转身看着圣。
　　“皇上……我……我曾经非常，非常讨厌您的。”
　　“朕知道。”圣不为所动，也毫不意外，“朕抢了你最喜欢的兄长。”
　　“可是，可是……”少女似乎很烦恼地扯着衣襟，“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讨厌您。而且，我好像明白了哥哥的心思。”
　　“是吗？朕很高兴呢。”
　　“皇上，请您照顾好哥哥。”
　　“放心吧，朕一定会还给你一个完好无损的泠。漪，泠在朕的心目中跟在你的心目中，同样重要。”

　　那晚的夜色意外的好，前几日的雨冲淡了夏日本来的炎热，带上了丝秋日的凉爽，许久不见的月探出云层，洒下一地光华。
　　圣在半夜被划过脸颊的冰凉惊醒。
　　睁开眼，眼前是那张熟悉到魂牵梦绕的清丽的容颜，如水般深邃又安静的眸子里，没有锋芒，没有严厉。笼罩在月华之中的泠，格外温柔。
　　但他的神色，却有那么一点点惊叹，一点点迷茫。
　　“泠？你醒了？真是你吗？”
　　“泠？泠是谁？是我吗？”
　　圣怔了怔，却听到他继续说：“为什么我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谁？你又是谁呢？”
　　“泠……你想不起来了？我是圣啊。”
　　“圣？”泠偏着头想了想，又轻摇头，“想不起来了。像你这么漂亮的人，我是第一次见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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