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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此情不知何起(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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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笼的锁头当然也不在话下,同样在谢征在的手中分崩散落。
白翳觉本以为会惊动外面的看守,但外面却平静得很诡异。谢征在抱着他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出了牢房,白翳觉才发现他们并没有抵达金阳帮的大本营。此处不过是一处偏僻的郊外,除了关押他们的几间牢房外,没有其它建筑。周围一大片的重重竹林,在夜里看上去似乎无边无际。
不知为何,牢房里里外外都没有守卫在看守,这让白翳觉反而警惕了起来。“小心有诈。”他观察着四周,对谢征在说。
“你看那边。”谢征在低声说,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白翳觉顺着看过去,见到那边的竹林中亮着火光,有人在那边架起了火堆。“也许他们是在吃晚饭?”谢征在说。
这不知算不算他们运气好,白翳觉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也压低了声音对谢征在说:“那还不快走。”
金阳帮的看守们确实是正在吃晚饭,吃完后还就地唠了会嗑,等他们想起要去牢房里巡逻巡逻时,看着碎了一地的铁链和大锁头时只能做出目瞪口呆的蠢样子。
“这这这…..”其中一个守卫说话都结巴起来。“有人跑了,还不快追。”另一个守卫呵道。
“你们刚刚说有人跑了?这话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是不是你们故意放跑的?”
两个守卫还没扭头去追,他们的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守卫们连忙转身,老实地低下头去不敢再做声。一个黑衣人快步走过了他们面前,进入了那间铁门大开的牢房里,蹲下去捡起被破坏的手铐看了看。
“哦?陨铁都被震成破烂了?”黑衣人的语气里带了一丝讶异,“快去追,我很好奇,这是谁干的好事。”
守卫得了令,忙冲出去召集同伴,往竹林里追去。
云层中的水汽渐渐散去了,月光不再被水雾阻挡,变得越发明亮,多亏了这月光,两人才能看清竹林里的崎岖小路。
谢征在抱着白翳觉走了一路,步伐不见减慢,好像一点也不觉着累。白翳觉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被抱了这么一会儿他竟也习惯了,干脆放松自己彻底靠在谢征在的怀抱里。
白翳觉回想来时行走所用的时间,估摸着这会儿他们也差不多能走出去了,谢征在的脚步却渐渐放慢了。他抱着白翳觉转过了身,他们看到几束火光像鬼火一般在竹林中若隐若现。
“他们追来了。”谢征在说着就把白翳觉放在了地上,回头看向身后隐约可见的人影。
“等一下,你想一个人去对付他们,也得先把我这脚镣解开再说吧。”白翳觉喊住了谢征在。
谢征在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身来,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铁链,使力一握,故技重施将其震碎。白翳觉这才觉着自己是真正地得回了自由。他刚站起来一半就被谢征在一按肩膀,又坐回了地上。
“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走。”谢征在说。
白翳觉拍开了他的手,说:“你放心,我不走,我跟你一起去。”
不想谢征在却摇了摇头,“你不要去,你的武功还没恢复,在这里等我就好。”说完他立即转身奔向了越来越近的追兵。
片刻后,竹林中唯一明亮处就传来了刀剑出鞘的声音。白翳觉依着谢征在的意思,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根本不清楚谢征在的底细,不清楚他的武功高低。听着那好像越来越响的刀剑相交声,他的手不知不觉地越握越紧。终于白翳觉还是没能忍住,抬起脚就想往正在打斗的那个方向走去。
他的脚才刚刚抬起来,背后就忽然传来一阵凉意,不等他回头,一柄剑抵上了他的脖子。
“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白小公子。”
听到这个声音,白翳觉突然感觉一阵寒意从内脏中散了出来,几乎冻住他全身的血。不过一句话,不过几个字,就像一把锋利的钥匙,打开他脑海里无数的箱子。
“九年不见了吧,你都长这么大了。”身后的人说。
“阿琦。”白翳觉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他的身后,一个穿着一身黑衣、头发束成马尾的女子笑了一笑,道:“难为小公子你还记得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翳觉问。
他的疑惑让阿琦眼睛深处闪过一丝阴霾,“阿琦不比小公子,早已是一个无家可归之人,在这儿当然只是为了能勉强活下去而已。”
“无家可归….”白翳觉重复过这四个字后,嘴角露出看着凄冷的笑意,“我跟你有什么不一样的,不是一样无家可归吗?”
“小公子你是在安慰我吗?你怎么可能跟我这种人一样。小姐她一定早早就为你准备了后路。从你来的那时候起,小姐就一直对你疼爱有加。”阿琦说着就垂下了眼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以前的事就先说到这儿吧。你现在把剑架在我脖子上,是想要我的命吗?”白翳觉冷冷地问。
他的话让阿琦清醒了过来,她说:“小公子不要怪我,我现在的主子是金阳帮帮主,他既然吩咐我看守牢房,我就容不得这里有半点疏忽。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落入了金阳帮手里,我知道你的药效还没过,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吧。”
白翳觉心里算计着眼下该如何是好。若他的功力还在,阿琦绝不是他的对手,可现在….他看向还在打斗的那一边,想着能不能拖延时间,等谢征在过来。
可阿琦从小看着他长大,见他不做声,就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七八分透。
“你的小算盘还是收一收吧,你的伙伴一时半会是过不来啦。他能弄断陨铁,证明内力非同一般,兴许是哪里来的高手?小公子你还是那么幸运,不管落到哪种地步都会有人帮助你。不过如果他能脱身过来,也许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既然这样…..”
白翳觉听她有痛下杀手之意,全身的神经顿时绷紧,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在他准备反击的时候,阿琦却突然又问:“小公子,小姐留下的东西,他们说在你手上,是真的吗”
竹林里刮起了冷风,片片叶子沙沙作响。白翳觉缓缓转过了身,全然不顾脖子上的那把剑的存在。浓重的阴暗从他眼睛深处流淌出来。
“她的东西,不在我这里。”
“是吗。”阿琦轻轻说,语气中不知是遗憾还是别的什么。她慢慢将剑举起,好像一个悠闲地猎人。月光反射在剑上,发出夜色中唯一一点刺目的光。
剑刃利落地挥下了。
几乎是在同时,一阵疾风自白翳觉身后呼啸疾驰,某种凛冽的感觉刮过了他的耳畔。
一两滴血溅到了白翳觉的白衣上,晕染开来。阿琦手中的剑掉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她的瞳孔也不受控制地扩张。
她的胸口上凭空长出了半截翠绿挺拔的竹子。
阿琦倒地的同时,谢征在正好走到白翳觉身后。他拉了拉白翳觉,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好几圈后,才问道:“你还好吧?”
白翳觉凝视着还未气绝的阿琦,默不作声。阿琦却是死死盯着谢征在,用所剩不多的气息说:“你…..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帮他…..”
“我?我是他刚收的小随从,帮他护他不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帮这个.....人?哈…哈哈….我只怕…你再用力….也护不得他一世!”
谢征在听了这话之后,脸上全无被驳斥的介怀神色。他摇了摇头,弯下了腰凑到阿琦跟前说:“可惜你要死了,不然的话我就可以跟你赌,赌我能不能护他一世。”
阿琦没有再回答他的话,她双眼空空,瞳孔处映着白白的月亮,已是断了气。
月光洒在她的尸体上,白翳觉默然看着,全无反应,全无知觉,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谢征在见他这副愣愣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谢征在的眼珠子转了转,壮着胆子把自己的脸往白翳觉的方向凑过去。还没等拉近一点距离,他的鼻子就被重重地弹了一下。“哎哟!”他捂住鼻子,故作夸张地大叫。
白翳觉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问:“后边的追兵都被你解决了?”
谢征在点了点头。
“那我们可以走了。”白翳觉说完就沿着脚下的小路往竹林外走去。
走着走着,白翳觉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他忽而转过身来,盯着跟在他身后的谢征在。谢征在被他的眼神唬了一唬,也停下了脚步。
“你受伤了?”白翳觉问,他们已经离方才那里有一段距离,但他还是一直闻到血腥气。
谢征在的眼神飘忽起来,白翳觉见状,直接走到了他的背后。他看见谢征在背后的衣服有被一道被刀剑砍过的痕迹,里面正渗出血来。
“伤口浅,不打紧。”谢征在轻声说。
白翳觉不做声,突然就抓起了谢征在的手,加快脚步往竹林外走。他之前的预料不错,很快,他们就走出了竹林,到了一条蜿蜒的大道上。
白翳觉想这大概就是他们乘马车时走过的路,他左右张望,看到东边不远处好像有几盏高挂的灯火,于是又不假思索地朝着那边奔去。谢征在由着他拉着自己往前走,很是享受。
走了约三里地,一扇还未关闭的城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白翳觉看着城门上的大字愣了愣,他未料到他们竟然是被抓到了覃城的郊外。白翳觉忽然觉得自己先前之所以遇到这么多倒霉事,是因为把运气都攒在今夜了。
既然是到了覃城,那他就大可放心了。
白翳觉拉着谢征在走到城门前,守夜的卫兵正准备喝止他们,就见白翳觉掏出了一块牌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卫兵给城楼内的同伴打了声招呼,城门应声而开。
他们入了城,又走上了一段,才在一间酒楼门前停下了。谢征在抬头看去,橙红色灯笼映照着牌匾上“宴仙楼”三个字。
酒家大门口都已经闭上了一半,打烊的牌子也悬挂在了显眼处,白翳觉都好像没看到一样,推开门就往里走。
店里的灯火还亮着,小二正在收拾打扫。里边的人们见门突然被打开,都愣了一下。他们正想着这两人是不是不识字时,本来一直回荡在大厅里的算盘声突然停止了。
宴仙楼的成掌柜也是一脸疑惑,不过他还是快步走到了白翳觉面前,说道:“白公子,这么晚了,您这是…..”他说着话时顺带瞟了一眼跟在旁边的谢征在。
“这人受了伤,你这里有没有药,拿出来给他用一用。”白翳觉说。
成掌柜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听了白翳觉这么说,便也不再啰嗦,拽着谢征在就往楼上厢房走去。谢征在上楼时,还有点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楼不动的白翳觉。
白翳觉看着谢征在背后的那条血痕,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发觉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有人对他有一点好,他就硬不起心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