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任务》周惊骨

1、生日快乐

　　一切，都开始于言素二十五岁生日那天。

　　入睡前，言素的妈妈端着一杯牛奶过来，言素刚放下手机，见状满是不情愿地蹬着腿对着妈妈撒娇道：“妈妈，我刷牙了，不能喝牛奶啦。”

　　言妈妈含笑道：“明天你生日，听话，喝了吧。明天一睁眼睛，我们素素就有礼物了。”

　　言素娇声道：“还有两个小时就十二点啦，马上就到了。”

　　言素的生日是零点，不多不少，正正好零点的生日。

　　言妈妈看了一眼窗外，将牛奶递给她，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妈妈你又笑我。”

　　言素喝下牛奶，怀着期待睡下，临走前言妈妈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拉的严严实实的窗帘，轻轻关上了灯。黑暗霎时间布满了整个房间，言妈妈喃喃道：“天黑了啊。”

　　言素喝下牛奶很快就睡了过去，她平常睡觉有个毛病，入睡后要非常安静，不然就要过上一两个小时才能睡得踏实。今晚上她喝了牛奶，不知怎的一股疲倦涌上心头，她听着私家车进进出出小区的声音，默默地数着数，数着数着，她也记不得数到哪里了，周围渐渐安静下来，言素心想，大概是零点到了，晚归的人都已经回到家了。

　　她终于有了睡意，却在将将睡沉的时候，被一声惊雷震得浑身一抖，第一声言素还以为是幻听了，亦或是母亲在换闹铃，可紧接着又是一声仿佛天地炸开的雷响，随之而来是滚滚的轰鸣声，言素这下明白了，怕是要下雨了。以往打雷的时候言妈妈都会来陪她睡一晚，言素便双眼迷蒙睡意朦胧的唤了一声妈妈，可能是她声音太小，喊了几声也没有听到应答，只有一片沉默。言素迷迷瞪瞪的觉得四周好安静，静的她又想睡过去，可是总有一种无处不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在她的周围打转。

　　又是一声惊雷，言素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下窗外。

　　黑的。

　　言素愣了一下，急忙爬了起来，她摇晃着脑袋抹抹眼角，又向窗外望去。

　　窗外的确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言素有些诧异，此时她终于有点清醒，站起来看向窗外，一丁点灯光都没有，现在的社会，就算凌晨四五点的时候，路灯都还亮着呢，怎么会一点光亮都没有，楼下小吃店的灯牌，玻璃的反光，言素生活中的平常的、夜间熟悉的景色，也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她有些胆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的想去捞床头的手机，没想到刚一转头，就对上门口一个静静凝视她的面孔，言素吓得‘啊’一声，心‘砰砰’乱跳，差点跪倒在床边，仔细一看，才发觉是她妈妈，房门打开一条缝，只伸进来一个头。言素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平复着急促的心跳，待看清言妈妈的轮廓才带着一点嗔怒道：“妈，怎么了？你吓我一跳啊！”

　　言妈妈是个约四十岁的妇女，脸色蜡黄，岁月的痕迹布满脸庞，她没有开口，只慢吞吞的将头伸回去，言素正想叫她，只见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她妈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她，慢慢地无声地笑了起来，然后——

　　言妈妈指了指言素床头的梳妆台，转身走了，一点脚步声也没有。

　　言素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她想喊住她妈，却不知怎的没有出声。言素低下头，只见梳妆台在黑暗中模模糊糊只有个影子，她凑近到那，伸手一拍，梳妆台上的镜灯被她一拍，亮了起来。

　　镜子中本该映出她的床和她自己，如今却一片空白，像出现故障的电视屏幕一样，雪花一片。在雪花中央，贴着一个小小的手机。

　　言素倒腾半天镜子里也是一片雪花，她折腾累了，索性伸手去拿手机，手刚碰到手机，就听啪嗒一声，接着是一声‘认证成功’。手机里传来一阵悦耳的开机铃声，然后是不断地嗡嗡嗡的震动，许是声音震动有些大，还没完全开机，手机就从镜子上掉了下来，整个镜面也随之黑屏。

　　手机掉下来后倒着扣在桌面上，隐隐发着光，言素的手扣在手机上，却怎么也没有力气将手机翻过来。

　　正在犹豫中，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握着言素的手，将手机倒了过来。

　　言妈妈看了言素一眼，那一眼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在其中，她拍了拍言素的肩膀，伸手捋顺了言素的头发，动作笨拙的将言素的长发扎成了麻花辫。

　　言妈妈抚摸过言素的额头，冰凉的手指在她的额角停留了一秒，又慢慢收回，言素被手指冰的打了个寒战，她诧异的很，看着母亲起身慢慢走了出去，动作蹒跚，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这个念头一出，言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愣愣的看着她妈，站起来想追出去，言妈妈的背影却在门口就已溶入黑暗，消失不见，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感觉到手机屏幕的亮度渐渐消失，于是微微低头，垂眼看着屏幕。

　　整个屏幕被几个大字占据。
　　“祝您生日快乐，请于十二点前，点亮灯。”

　　灯？什么灯？

　　言素一个激灵，她突然觉得不太对，摸了摸身上，发现是一套职业装，借着手机的光亮，只能看出是白色的。

　　言素顾不得别的，她摸索着出门，想要喊言妈妈，却在踏出门的那一刻，摸到了灯光的开关。

　　灯光的开关，怎么会在门框上？这时旁边吹来一阵风，像是空调风，言素试探性的伸出左手挥了挥，只感觉到一阵阵的气流的涌动。她屈指轻轻敲了敲门框，就听见一声饱含警惕的喝问：“谁？谁在敲地板？”

　　人声在左前方。言素辨认出来后，又换了只手换了个方向敲了敲门框，又是一阵不甚整齐的喝问，分贝逐渐由低到高，像是有很多人聚在一起耳语。

　　眼前虽一片黑暗，耳朵却灵敏的很，言素不再动作，在黑暗中静静地聆听。

　　“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完成了任务，为什么没有奖励？为什么还这么黑！！”一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喊道，只听一个男声回答她：“我怎么知道，也许你完成的方式不对。”随即是片刻沉默，不一会儿，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很多人在穿衣服，又像是在互相拉扯。

　　言素在黑暗中站着，直到听见那女人的啜泣声，才抬手摁下了开关。

　　霎时间整个屋子大亮，言素一时无法适应，急忙捂住眼睛。

　　耳边又是一阵明显压抑着的惊呼和叫喊。

　　言素缓缓放开捂住眼睛的手，眼前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屋子，地上铺的是木地板，墙面是普通的白墙，四周没有窗户，天花板安着白色的吸顶灯。

　　这时眼前的人群一阵骚乱，“亮了，灯真的亮了！”

　　这时有人看到了言素，指着她大喊道：“她身后有门！”

　　言素还未张口，就被蜂拥而至的人们挤出门框，言素扶着墙踉跄几步才将将站稳，又被嫌其碍事的推了一把推得远远的，言素惊魂未定的扶着墙走远几步后再回头，就见一波一波的人争先恐后的向前挤去，但是突然之间，人群停了下来，已经进门的那些人，脸上还带着喜悦和焦急的表情，都停在那里，不再动了。

　　人群轰然炸开，嚷嚷着，“吃人啦”“变画啦”“不能出去啊”纷纷四散逃开。

　　言素看着看着觉得不太对，她往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就见那些人像一幅画一样，紧紧地贴在门口，盖住了整个出口。不怪言素觉得看着不对劲，三维立体成了二维油画，任谁都觉得视觉效果有些偏差。

　　这时挤在门口的人觉得不对纷纷想退回来，那些离得远跑的慢的，还没跑到门口，就看到这副场景，纷纷庆幸自己跑的慢，掉头回去了，那些离门近的，宁愿被扯掉了一层皮，也连声吼叫着离开了，最后剩一个已经半个身体没入了门口的人，只能惨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进入门口的部分身体逐渐变薄变软，最后团成了一张纸一样的东西，软软的贴在墙上，再也不分开。

　　言素看见那个被自己身体粘在门口的人几声凄烈的惨叫之后就不再动弹，整个人慢慢地被墙上的平面拉了进去，最后融为一体，化成一张完整的纸张凝固了那里。

　　言素离得近看完了全场，吓得整个人都蒙了，腿一软，身体后倾就要倒在地上。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脑后响起：“小心。”

　　言素回过头去，就见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双手只有指尖杵在言素的肩胛骨上，整个身体离言素远远地，言素往后退了一步站直身子，那人随即忙不迭的撤回手，十指在空中摇晃，像是要抖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言素看的眼皮子一跳。

　　那人对着言素弯了弯眼道：“看来又是一扇假门呢。”

　　“假门？”

　　那人见言素一脸的疑惑，掏出湿巾擦着手，漫不经心的解释：“想要活下去，要么找到真正的空间之门，要么完成任务，可是这里哪有灯，那么只能找到门了。”

　　言素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什么跟什么啊，活下去？任务？”

　　那人看着言素，眼中饱含怜悯与同情：“年轻姑娘啊，他们最喜欢年轻姑娘了，对女性有着特别的偏爱，你还是能活挺久的。”说完那人将湿巾塞进口袋，走入人群，盘膝坐下。

　　言素将那人的话在心里转了转，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那行字已经不见了，随之呈现的是一个钟表，倒着走的钟表。言素看着那个倒计时，摸了摸身上的职业装，一个口袋都没有，她索性将里面衬衫的第二个扣子解开，将手机塞进了胸衣里。

　　处理完累赘，言素捏着脖子打量着这个空荡荡的大屋子，足有一层地下超市那么大，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木地板平整的就像一张画纸一样。

　　画纸？

　　言素看了一眼那与墙融为一体的‘人画’，蹲下身，敲了敲地板，‘笃笃’的回声，言素站起来拿高跟鞋踏了踏地板，依旧是‘笃笃笃’的声音。

　　她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笃笃笃’的声音不断，在经过一群沉默的人时，地板发出了‘塔塔’的声音，围坐着的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她，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言素被他们的眼神惊得一时不敢再动，这时，墙中传来阵阵雷声，一个黑洞洞的像门一样的黑色缺口，出现在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