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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 54 章 ...

  •   第55章杨语怡的番外
      我会无数次重复这个梦境。
      无数次。
      我躲在柜子里,透过窄缝可以看见父亲和人议事,他蓄着胡须,用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慢过我的心跳。火光燃动,我听得他们说起那些秘密。
      我的父亲,竟然是影国安插在易国最大的内奸。
      有只猫从柜上跳下来,我看见父亲的袖口忽然亮出一把短刀,又收回去。那光几乎要刺瞎我的眼睛。我突然想起那些莫名失踪的丫鬟和小厮,也便是这样死在这夜的墙角里吗?
      如果是我呢?
      我很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杀我?
      父亲终于离开了,我从柜子里出来。详细地勘察了一遍柜子,确定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我从房间偷偷出去,回到我的居室,躺在床上。
      我知道我不能对任何人讲,甚至我的母亲也不能。
      怀着这样的畏惧和恐慌,我度过了我的十六岁生日。
      我一直对父亲战战兢兢,父亲也认定我是个乖巧的女儿。就像我们都不知道这样父慈女孝的背后是怎样的漠然与害怕。
      我到了出嫁的年龄,父亲要把我嫁给易国的六皇子。我乖乖地任他摆布,只是觉得,父亲有没有为我们考虑过,当我们一个一个成为皇亲国戚,而父亲的秘密有一天被揭开时,我们将会处在何种境地。父亲对于身边的妻妾几乎是漠然处之,对于我们这些儿女也更是置若罔闻。
      男人的心中有什么?有仇有恨,有国有义,唯独没有家吗?
      然而易水湛并没有对我感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二妹。
      谢天谢地,我也不觊觎这份皇妃的位置。
      只是没有想到,父亲竟把我家给了我七十多岁的周侯爷。我终于明白,我不是父亲的女儿,我不是他的任何人,我是他的棋子。然而我不敢抗争,我跳脱不了这富贵荣华的生活,我没有勇气去面对那未知的坎坷的命运。
      嫁人生子,是每一个女人的宿命,那么宿命便宿命好了,我甘之如饴。
      七十多岁的周侯爷在洞房花烛的那一天,朝我走来的时候,突然摔在地上,死了、
      连我的盖头也没掀开过。
      第一个掀开我的盖头的人是他的孙子,周慕扬。

      我依然记得起那烛光微闪的瞬间,我坐在床边,盖头遮住了我的世界,我又仿佛回到了那个书柜,回到了千钧一发,觉得自己马上就会被自己的呼吸窒息的那一刻。周围是翻乱的脚步声,呼唤着:“侯爷,侯爷!”“不好了,侯爷晕倒了!”
      我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侯爷,侯爷不好了,侯爷晕倒了?与我何干呢?
      直到他突然掀开我的盖头,我仰起脸看着。英俊的少年,墨色的瞳孔燃着烛光。
      我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再跳动了一下,才平缓下来。
      周侯爷死后,我变成了他的遗孀。
      倒不用陪这个男人,我感到庆幸。至少我还知道我是干净的,身上没有沾上他的任何的腐朽的气息。
      慕扬和我常常在周府里碰见。
      每日他的父亲,带着妻妾,带着儿女都要向我进茶,高声地呼唤我“母亲。”
      他倒比我还大二十岁。
      慕扬从不叫我,看见我只低头,任我走过去。
      我渐渐地觉得我沉入了一种罔念里。看着我身边年轻的婢女与小厮暗中情愫,看见慕扬的父亲和周侯爷一样好色,娶了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又生下一个又一个的儿子。
      我独自坐在枯井边,看着圆日升下来,又落下去。
      什么叫寂寞呢?或者寂寞即是我。
      无论朝人笑,朝人说话都仿佛是我一个人在说,一个人在听,一个人在这府里年华慢慢老去。我觉得我势必要做出些什么事来,来冲破这牢笼,来冲破这暗夜中我一夜一夜的不寐。
      一日下雨,我站在门口看雨。
      慕扬撑伞带着一女子走过,我听说他与醉花楼的纤纤姑娘来往甚近,却从未想过他会把她带入府中。他朝我点头行礼后,便直接带了她入了房间。
      我站在门口看着关闭的房门许久,直到纤纤姑娘撑伞离开。
      我走进去,见慕扬正在喝酒看画,上有题词:“求而不得,爱而不能。”
      我想,是写我们的吗?爱距离我们有多远?
      我褪下衣衫,走到慕扬面前,捧着他的脸道:“慕扬,我喜欢你。”
      我不想在这府里老去,我只要只要和你在一起。
      慕扬酒醉,他的唇是嫣红的,他迷离地看着我,我们相拥。
      慕扬的母亲忽然推门进来,见我们大惊。
      礼教,束缚,名声,前程。我们三个人说了那么多那么多。我这样的女子就活该守一辈子的寡,我活该要估计慕扬的前程和名声,我活该要在这里做牺牲。我活该做得要无怨无悔。
      此事过后,慕扬便外出习武。
      而我也在这里等待,也或者,相亲不相近也是一种幸福,至少有那个可想的人。
      三年之后,慕扬回来了。
      他高了,瘦了,皮肤也黑了。但面容还是那样的英挺。我冲到厅堂里看他,和他对视良久,又忽然想起,我在这府里一直懒于梳妆。
      我大概老了吧,我大概不再美了吧。
      我们就那样望着,直到慕扬的母亲出来,直到我的“儿子”出来。
      回到房里,我开始梳妆。我换了衣裳,试过一支又一支的金钗。慕扬的母亲站在我的身后。
      直到我在镜子里看到她厌恶的眼神。
      直到他在席上没有看我一眼。
      他们说他快要成亲了。

      我从知道父亲秘密的那一刻开始老去,苍老到现在,几近腐朽。
      我和慕扬是不可能的,但我连看看他,都不可以么?
      为什么什么都不可以?
      妹妹语情写信见我,我们俩聊了很多。大概都是因为爱而成长,而衰老,我们都懂。
      我是爱不能,求不得。她是爱至深,求无法。
      她居然有了一个新的身体,多么不可思议。如果我也能有一次新生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去寻找以前,我一定会用她到慕扬的身边,好好地守着他。
      一定会。
      我看她纠缠在两个男人中间,对宁世的愧疚,对易水湛的愧疚,愧疚,愧疚,都是愧疚,我问她你到底喜欢的是谁?不要因为愧疚和歉意一直犹豫。
      如果她们两个人注定只有一个能活着,选你最爱的那个。
      爱从来不是用来偿还的。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哪个?但两个人都已经辜负了。
      那么我呢?
      我明明知道自己心中有哪个人,可是我要怎么办呢?
      我们之间横亘的不是生与死,不是离别和禁锢,不是困苦与磨难,是什么?是那么多我们在世上安身立命的东西,我们若是抛弃了,我们不知道我们要成为什么?
      韩修的父亲韩门因爱入魔。
      他的妻子身患剧毒,为了救他,他甘心成为毒王的傀儡,拜他门下,为他伤人炼药。可当他辛辛苦苦地拿到了含丹珠,他的夫人却反而自杀了,他入魔再也不能回头。
      情之一字,到底为何?
      苦海无边,哪里才是岸?
      韩门发疯的时候,把自己亲生儿子韩修打入山崖,胡真真救他一起跌落了下去,这时候才看出了谁是真的爱,谁只是陪衬?
      我为慕扬挡了一掌。
      慕扬抱住我,我发现他居然有眼泪落下来。
      他居然也为我害怕,我好高兴。
      宁世救活了我,但我已撑不了多久了。
      在时光面前,原来一切都是不重要的。我们要褪去生命那些繁复的东西,看穿自己的心中所要。我要的,就只是慕扬一个人。想要跟他在一起,想要跟他生儿育女,想要跟他就这样一直一直过下去。
      我们骑马往东边走。
      往哪里去也不管,也不顾。
      我仰躺在他的怀中,看着远处的夕阳,觉得一切都是安静而温暖的。
      我终于在他身边,再也不用顾忌任何东西。
      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世界的尽头。

      第56章韩门的番外
      他十八岁那年下山。
      奉师傅之命潜入墨月派学习断魂十八式。
      两个月前,他还和几个师弟一起坐在林间喝酒吃肉,慷慨高谈,做着英雄美人的梦想。直至到了武林大会上才看见了另外的一片天,自己所学是如此不够。
      师傅把本派最大的秘密告诉他,因为他有武学天分,学成之后能够回来光大本派。
      他顺利地化名潜入墨月派。
      三年之后已学会了断魂十八式,但是,学会了两种武功并不代表就能把两种武功融会贯通。两人使与一个人使不同,左手剑,右手刀如何才能相互平衡?如何发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他苦思良久不得,无意中知道有个魔教的教主手有一套双手互搏的心法。
      他禀明师傅后,入了魔教。
      谁知这一步走错,便是永远。

      二十二岁,他加入魔教刚满一年。
      教主命他潜入武林名门大派木家,做以后一统武林的准备。他在那里碰见了此生最爱的人,木碗。木碗只是个很清秀的大家小姐,可就是在那样的时刻,撞进了他的心扉。
      曾经何时做少年英雄,娶倾城佳人的梦早已远去。
      他还记得和两位师兄弟对酒当歌,慷慨激昂,但是四年后,胡运背叛师门,娶了墨月派的女儿。师傅没有等到他便圆寂了,容荣接管了原本属于他的苍云派。
      他再也没有回头路,一次一次的潜入和刺探让他疲倦。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做这些事?
      木碗带着清新的温柔注入了他的生命,给了他无可比拟的快乐。
      然而那一天还是来临了。
      他放飞出最后一只信鸽,等待着夜色的降临。
      夜色来临后,将会有大量魔教中的人来到。

      杀戮。
      无止尽的杀戮。

      血光燃亮了月光。
      他清晰地记得她仇恨的眼神。
      被月光染浓的仇恨,熠熠得发光。
      他走在层层的尸体间,面无表情,风吹起他的一缕墨发,鲜血顺着银光的宝剑点点滴下来。

      他毕竟还是放了他们一马,让她和家人逃了出来。然而他们并不甘心就这样失败,她的父亲把她嫁给另一个名门正派的儿子,叫做管清。
      管清是真心对她好,他知道。
      跟在他身边比跟在自己身边好,他也知道。
      只是他无法忘记,也无法释怀。
      就在她大婚前一天,他来到他们两个曾经许下海誓山盟的山崖。
      她也在那里。几乎看了一个下午的层云,最后把他送给她的那串手链扔下山崖,离开。他从树林中出来,跃入山崖,在一株枯树上找到了那串手链。
      他知道她想忘记他。
      他握着手心中的手链,突然被忘记的感觉是如此残忍。
      他放不下。
      他带人去了礼堂,站在门口看她惊慌地转身,掀开红盖头。人群骚动,她的眼里不知是喜是怒,那样茫然无助。

      他把她安置在自己的房里。
      答应救她的父亲。
      但教主对他已有怀疑,此时的他,深陷这个魔窟里,要保住她,只能取得他的信任。
      他已经不能再回头。
      她问他:“我爹他们怎么样?”
      他沉默很久,才会若无其事地安慰她:“别担心。”

      那她就会笑笑,真的不担心。
      她知道他的情是真的,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一直都很信任他,一直。
      只是她不知道。
      他跟着教主修炼心法,而教主给他的心法是错的。他心内有魔,他想杀人,他时常握着宝剑,抑制不住的颤抖。
      想看到热血流下来缓慢而粘稠。
      冷却,泛光,那样美的意境。
      越来越压制不住。
      他早已不是从前的他。

      很多当初执着的信念已经不在了。
      她是他心底唯一的明净柔软。
      教主查了出来他潜入的事,但看他的眼神仍带笑意。
      他似乎很喜欢把别人玩弄在鼓掌中,看他们惊慌失措,看他们大费周章,但他一直喜怒不形于色。他命人打了他一百鞭,直至皮开肉绽,也仍旧没看到他任何的神色变化。
      教主说:“你将会是最好的下一任。”
      他要把他训练成魔鬼。

      回到房里,他一个人敷药。
      伤在背上,他只好对着铜镜。
      她被藏在他的房间里,不能随意出去。
      见他整个□□的背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而手的扯动让他的伤口更开了。
      她终于忍不住,替他敷药。
      他在铜镜里看着她,看着她皱眉微微心疼的表情,她的指尖划过他的肌肤的微凉,她轻轻吹气的时候,背上酥痒几乎要盖过疼痛。
      他突然回头。
      他想要她。
      几乎要碰上她的脸。
      她一惊,身子微微后仰。
      他再倾前吻住她的唇。

      说不清是怎样开始的。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
      她的身体是那么美,抬起她的双腿架住自己,她的手不敢乱放,怕弄到他的伤口,自己却疼得皱眉。他与她十指交握,清清楚楚地看着她的表情。
      疼痛,隐忍,额头细密的汗珠,闭着眼睛晃动的睫毛,喘息的樱唇……
      他觉得这种事是美好的,周围的一切都只是摆设。他们可以全然地沉醉在这种境界里,无休止地享受身体的相贴和结合。
      一层一层的波荡,水纹绽开。
      缓慢,韵律。
      甚至不算有快感。
      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早早醒来,抚摸她温柔的睡颜。
      过去的岁月中,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加觉得平静的时刻。
      小弟子突然推门进来:“堂主!”
      看见两个人却是一惊,现在正是青天白日,立刻关门,垂首退至一边。
      他穿好衣物开门出来,轻声关门,她还在熟睡。
      他的声音无半点情绪:“什么事?”
      “有人闯进来了。”
      他往前方走去,突然回头:“你看到什么?”
      “这……堂主的房里有个女人……”小弟子很不解,但房内有个女人也是很正常的事。只是突然紧一只掐住他的脖子,微微一拧。
      他到死还睁着眼睛。
      他却始终没有正脸看过他。
      杀戮对他已经不算什么,他知道只有死亡才能让一个人彻底的闭上嘴巴。

      武林人士大范围围攻。
      教主身受重伤。
      他握剑走进房内。
      教主的唇角流下鲜血,他在早就等待着这一刻,他终于成功,把他训练成魔鬼。只是——“等你把你房里的那个女人杀了,你才能到达最高的境界。”
      他永远不会杀她。
      永远不可能。

      他终于有足够的权利和自由。
      她让他不要再杀人。
      他点头。
      她那么高兴,给他夹菜,望着他笑。

      然而管清居然不要命的闯了进来,他们在路上被截到。
      而他想,她竟然会真的跟他走。
      而她走的原因是管清对她说:“你不知道吗?他早已成了魔头,把你的爹和弟子都杀光了。”

      他答应过她不再杀人。
      但他食言了。
      为了取得教主的信任,他不得已而为之。
      她选择再相信他一次,只求他不要杀管清。

      一个丫鬟跪在她面前才知道管清又被他们捉了回来。
      那个丫鬟的兄弟在管清带来救她的人里,希望她能让他网开一面。
      众人都知道他宠爱她。
      每次她求情也必然会饶过。
      但是,直到这次她才发现,一切也许都是假象。
      她走去牢房,管清已经成了人彘。挖去双眼,割去双耳,甚至剥掉了头皮放在坛子里。
      他的确没有杀他。
      他如此残忍。
      她晕倒在地牢里。

      次日清晨,那个丫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哑巴。
      她再也没有问,只是觉得心寒。
      她在这围墙和层层的守卫间,走不出去。
      他本以为她会大闹或哭泣,但她一直很平静。
      管清并不是他下令,而是他的属下误解了他的意思。
      他想解释。
      他给她夹菜,她也吃,但至始至终没有抬起头看他一眼。
      他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她摇头。
      “你在怪我。”
      “没有。”她始终没有情绪。
      “那丫鬟的事为什么不求我,我没有杀她。”
      她的筷子终于顿了顿,然后轻声说:“没关系。”
      她不已经不能够再相信他了,不能。

      这一年,他正式击败各堂主,成了教主。
      他终于做了一直最想做的事,下方喝酒吃肉的那些嘻嘻哈哈的人都要听他的号令,他的名声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他终于练成了刀剑双修……可是心头却一片烦乱,微醉,命人让她过来。
      那人回复说,她已经歇下了。
      “让她过来。”他突然发了脾气。
      她对他已经冷淡得够久,什么气也应该消了。
      众人皆知他宠她,她身边的丫鬟都是特地挑选过的,从不沾染这里任何的血腥。她的院子站着一排他训练的死士,也从不让任何人接近。
      而今夜——
      她终于过来了,他一把扯过她:“陪我喝酒。”
      她推拒。
      她完全不给他面子,他已经醉了,猛然撞见她眼里的厌恶,她冰冰冷冷面无表情地坐在他身边。为什么他会为她的一个神情一个动作心烦意乱?
      他砸下酒杯,像是要证明什么:“女人不过是我们的玩物而已,这些人你们随便挑。”
      坐在下方观看表演的人立刻起身,那些舞姬纷纷逃窜,却被他们一个一个扛着走出去。
      她闭上眼睛。
      她想走,他拉住她,捏住她的下巴,醉醺醺地说:“怎么,你不想陪我吗?”
      他抱起挣扎的她往房里去。
      这一次,是折磨。

      次日清晨。她刚刚睁开眼睛还来不及分辨身上的痛楚,他坐在床边,抚摸她的脸,声音带着酒醉后隔日的沙哑:“对不起,昨天晚上弄伤你了。”
      她侧过脸,避过他的触摸,不想再看他。
      失望。
      彻彻底底的失望。
      那么爱一个人,却在也不能信任他。
      他坐在她的床前,放下手。
      却没有离开。
      他记得在冲入她的那一刹那,她终于还是停下了挣扎,哭了出来。
      那样咸热的泪水。

      她经常早出晚归。
      他们之间的疏离已经到了客人的地步。
      他每次跟她说话,她都不发一言,无论说什么,她都只会牵嘴角应付。
      房里没有燃灯,她进房刚关上门,他的声音就从低低沉沉地身后传来:“你去哪了?”
      他等了她一天。
      她很平静地点起蜡烛:“随便走走。”
      他拉住她的手,半天却又说不出什么,很久才仿佛妥协一般:“我答应你以后不再乱杀人。”
      她不言。
      他心疼到无以复加,声音已几乎带着求饶:“你别这样,跟我说句话好吗?”
      她垂下眼睛,“你没有错。”声音却平静得像另一个人,那么轻,“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妄图改变你。”
      他望着她良久:“你真的不介意?”
      她点头:“以后这些事,我都不会再管了。”
      他抚摸她的脸说:“这样就好,乖乖地待在我身边,我们两个人好好地过。”
      他拥她入怀。
      她趴在他胸膛上说:“我不想改变你,你也别改变我。我不喜欢这里,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别派人跟着我。”
      “我答应你。”
      “我只信你这最后一次。”

      他还是食言了。
      有几次她回来后,身体极度虚弱。
      他跟着她到林间。
      林间有朵很奇异的红花,他看她用割伤手臂,用鲜血浇灌那朵花。那花吸了血之后,散发出妖艳的光芒。
      他立刻冲过去,拉住她,愤怒至极;“你在干什么?!”
      她的唇已无血色:“我在救你。”
      以前那个教主对她说,只要她能用血滋养这花开出过来,就可以化解他心内的魔性。
      她渴望以前的他。
      他用刀砍断了花,踩在地上。
      “不要!”
      她还差最后一天就成功了,她蹲在地上看着那些花瓣一遇土变枯萎,转头看他,眼里是彻底的绝望。他强硬拉过她的手回去。
      身后的她轻得像一片落叶。

      夜里,盘腿坐在床上。
      无论怎样运动都心神不宁。
      睁开眼睛,总会出现那幕:她转头看他,眼里薄薄的一层泪水后面是无尽的空洞和绝望。他唯一一次觉得可能会失去她。
      其实那些人活着死了对他都不重要,只要让她开心,杀或不杀又有什么关系?
      他推开房门,坐在她的床边。
      良久才说:“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想去哪我们去哪,别再生我的气了,好吗?”他转头看她,她没有回应,摸她的脸,才发现她的脸是冰凉的。
      立刻掀开被子。
      暗色的鲜血已经浸湿了大片的被褥。
      她割脉自杀。

      她的父亲,她的兄长,她的所有同门师兄弟,她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的一家人全部死在他手里。她想改变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一切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她再也不能放任自己那么自私的爱下去,她本想与他同归于尽,预先服了毒药。毒药发作有三天,他的那份在茶杯中,三天内却始终下不了手。
      她知道自己只要见着他就永远下不了手。
      她不想再等下去。
      在夜中在被褥里释放鲜血,去见她毫无脸面去见的爹娘。

      他掐住大夫的脖子,目光中只有疯狂地怒意:“要是救不了她,你们全都得陪葬!!”她居然这样惩罚他,居然这样惩罚他……
      十几个大夫唯唯诺诺,颤抖着双腿说是。
      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
      但她内体的毒却是这些人解不了的,名叫做细叶蛊毒。
      而且她已身怀两个月的身孕。
      但正是这个孩子救了她一命,让她不至于立刻毒发而死。

      他到处打听神医,却听到了毒王的名声。
      传说中:“无毒不精,无毒不解”的毒王。
      她在昏睡中生下了孩子,他把孩子让人托付给容荣,背着她走过几千里,爬过雪山,采得雪莲延续性命,九死一生地闯过瘴气林,求见毒王。
      毒王只是让他无止境地试药杀人。
      他不怕。
      一点也不怕。
      只要他能救她。

      他的身体渐渐成了一个毒物。
      连他也不认识自己,毒发的时候的折磨有时是千虫挠心,有时是万蛇噬咬,有时毒王甚至会把他丢在毒蝎中去……无休无止的痛苦,他只有晚上回来见沉睡中的她一面,抚摸着她的脸才能得支撑的力气。
      然而毒王骗了他,细叶蛊毒是世上第一毒的毒虫。
      毒王根本没有办法救她。
      他囚禁毒王,自己研究毒术,他只有一个信念,拼尽一切都要救她。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宁世。
      宁世是个医学天才,只是仅仅两年便把她从昏睡中救醒。

      他太高兴了。
      她醒来的那一刻,激动得连话都不会说。
      但她已经完全不认得他了,甚至有些怕他。
      她忘记了,忘记他们曾有的一切。
      宁世说也许是因为那段记忆太痛苦,所以她的潜意思想抹去。
      有一次她怯生生地看着他,突然摸了摸他散乱的头发,说:“我看到你就会好难过,你是我爱的人吗?”他怎么敢说自己是她爱的人,他看见铜镜里的自己,披头散发,嘴唇发紫,人不人鬼不鬼。
      她给他梳发,束起发冠,轻轻地笑起来。
      他恍然又看见当初的她。
      晚上她会为他包扎白日的伤口,皱眉说:“你又受伤了。”他觉得这一切的伤痛都是值得的。她和宁世一样只有六年的时间,他要得到含丹珠。
      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他已经得到其中的五颗,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他受伤回来,这是他受过的最严重的一次伤。她坐在床上等他,已经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摸他的发:“你老了……”
      他望着她突然紧紧地抱住她。
      她回抱着说:“不要杀人了,好么?”
      他连拥住她的力气都不敢用得太大,既激动又兴奋:“我只要得到这含丹珠,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那时候她是轻轻微笑着的,可还是离他远去。

      那夜,她靠在他肩上坐在石台上看月光。
      他伤口痛,却那么高兴那么幸福。
      没有告诉他,她再次服了毒药。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他们的感情不必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不必“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累了。
      等得久,爱得久,怨得久。

      她那样决然地离开,甚至在最后一刻,轻声说:“以后我死了,你若再把我救活,我会恨你一辈子。”
      他说:“不会,我会和你一起死。”
      她笑。
      然后说:“不要。就算我死了,心也会一直一直在你身上。”
      他只觉得温暖。
      却没发现她的身体在他身边渐渐冷却。

      他抱住她的尸身。
      这天下万人与他有什么关系?!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正义?什么是虚假?
      他只知道,她是他的善,也是他的恶。

      她是他心中唯一明净柔软的地方。
      他耗尽一切只为维持住这里。
      她不懂。
      她从来不懂。
      他捧着她的心,心流着血,他却流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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