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此情可待成追忆 ...
-
待陆馨宁双脚踏实的站立在土地上已近黄昏，慢慢放开紧抓杨戬胸前衣襟的手，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如今还要不要留在我身边？”杨戬望着落日，平淡道。
陆馨宁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心中明白，他是神仙，他们之间并无可能，只是还有一丝不甘心，倔强道“我知道你是神仙，有通天彻地之能，可我只是个小女子，我只要此时的你，其他的我不管！”
“你不怕我？”杨戬凝视着陆馨宁，明明在地府被吓得瑟瑟发抖。
“你不会伤害我，相反我有危险你肯定会保护我的”陆馨宁自信满满道，对杨戬狡黠的眨眨眼。
杨戬不置可否佯装没看到，道“我时常要去的是神妖精怪鬼魅魍魉所在之处，是容不下凡人的。”
“我可以在人间等你”陆馨宁认真道“真的，你去多久我都会等！”
杨戬神色复杂的望着她，一时气氛有些凝重。
突然哮天犬出来，欢快道“主人，我都办好了”陆馨宁被哮天犬的出现吓到，哮天犬见状挠挠头道“陆姑娘，抱歉。”
陆馨宁摇摇头，只听杨戬道“你跟我来！”
不由分说又将正打量哮天犬的陆馨宁拉走。
待回神已在云层之上，此时陆馨宁已能够适应，只是心中有些不悦，因云层上狂风肆虐，便大声道“又要去哪？天快黑了，我不回去爹娘会担心的！”
“放心，我已给他们留书说明了”杨戬道，他早让哮天犬去陆家留下书信，字迹一致，她到庙中焚书求告时有见过字迹。
陆馨宁闻言稍稍安心，抱着杨戬道“这是要去哪里？”
杨戬只是平淡道“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一会儿我们便要去仙家道场。”
陆馨宁不再出声，安静的倚在杨戬怀中，神色难辨。
“二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杨婵见杨戬到来有些惊讶道，旋即上前挽着杨戬的手。
“我路过华山，来看看你”杨戬浅笑道，任由三妹牵着，细细看去三妹眼角鬓颊又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不免有些心疼。
望着忙碌泡茶的三妹，杨戬轻声道“值得吗？”
杨婵闻言怔愣片刻，缓缓道“值得……既然是我选的，我必须面对，只是对不起他。”
“三妹，你可知他时日不多……”杨戬不忍三妹如此，让她有一点准备也好。
“我知道，不让沉香去地府，亦不打算为他续命，顺其自然”杨婵神色平静，无悲无喜。
杨戬随三妹去看刘彦昌，此时刘彦昌已是古稀老人，头发花白，满是皱纹，但因身体还算硬朗，倒有几分矍铄之感。
“二哥……”刘彦昌郑重施礼道，心中明白，这恐将是最后一次见这个令他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下的男人。
杨戬微笑着受了礼，在刘彦昌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晚饭后，杨婵在厨房收拾碗筷，杨戬与刘彦昌在屋内品茶。
“后悔吗？”杨戬问道。
“在下若是后悔，二哥会杀了我吗？”刘彦昌直视杨戬，眸中多了一分老人的坚定与从容。
“若是以前，我会杀了你”杨戬平静道。
“在下一个落地书生，遇到仙女，幸也不幸，只盼在我百年后，她能好好生活”刘彦昌有些自嘲道。
“你不想长寿？”杨戬道。
“若是旁人问也罢了，为何二哥有此一问？长寿当真如世人眼中那般多有益处吗？想来其中滋味二哥比在下更清楚吧”刘彦昌诧异道。
“我不想三妹往后的日子倍加孤独……”
“二哥以为如今我这般模样陪着她，便是对她的好？”
夜色渐深，刘彦昌早已睡下，杨婵坐在妆台前细细梳理如云秀发，铜镜中粉面桃腮的女子哪有半分老态？
这一切令窗外的陆馨宁惊讶不已，捂着嘴指着窗内的杨婵道“都是假的？”
杨戬看着三妹，柔声道“情是真的。”
“你为何带我来看这些，我要回去”陆馨宁忽然不悦道，她隐隐明白杨戬带她来的用意。
“看到这里的桃花了吗？傍晚你躲在扇子里，此时好好看看这满院的桃花”杨戬带着陆馨宁到院中。
“桃花很漂亮，是三圣母种的吗？”陆馨宁虽不知杨戬为何让她看这满院桃花，但见到桃花鲜艳她心中十分喜欢。
“这里的桃树原是三妹亲手种植的，一年种一株，种了一百年，这些桃花开了近两千年。”
陆馨宁正轻抚花瓣，闻言失手将一朵花茎扯断，勉强笑道“难道这些花没有成精？”
杨戬再次用陆馨宁看不懂的复杂眼神望着她，令陆馨宁一时慌乱无措，半响道“夜深了，你送我回去吧。”
正欲离开，杨戬抓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为何这般固执？跟她一样固执……”
“你给了我一张与她一样的脸，一些杂乱的记忆，一样遇到了你，或许我的固执也随她了。”陆馨宁缓缓道，强忍着眼泪。
杨戬用力将陆馨宁拉到面前，让她直视他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又是否准备好承担我的过去？太高估自己了……”
陆馨宁挣扎道“我可以用心了解你的过去，在我有生之年我会跟你一起承担，既然决定我便不会后悔！”
杨戬似是听到笑话一般，痴痴笑了一阵，道“有生之年，你的有生之年是多久？一百年吗？对我只是沧海一粟，不值钱的。”
陆馨宁双眼含泪，有些震惊的看着杨戬……
“你为何喜欢我？嗯，因这一副皮囊？”杨戬拉近陆馨宁，拥着她轻声道“我可以变成任何你喜欢的样子，想要看吗？”
陆馨宁有些迷茫的望着杨戬，心中有许多话要说，但不知从何说起，此时的杨戬与她所见到那个孤傲清冷的翩翩公子判若两人，不知怎的令她有些害怕。
“为何那样看着我？这副皮囊已经有两千多年了，我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是两千五百年还是两千六百年。”
“这副皮囊下是一个两千多岁的老人，除了这副皮囊什么都没有……”
陆馨宁的心被杨戬眼底的悲凉刺痛，急忙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我在乎的是你，只是你……”
“你知我此刻看着你，拥着你是何感受？跟她相同的模样，少女年轻的躯体与气息，让我想起她，却时时刻刻提醒我，你不是她。我若和你在一起，我将窃取了一个少女懵懂的情感，勇敢纯真的心，包括年轻的身子……在重温旧梦的同时，还是一个窃贼！”杨戬在陆馨宁耳边喃喃道。
“我说过不会后悔的！”陆馨宁嗫喏道，眸中溢满真挚，脸颊绯红，不知是羞是急。
杨戬听闻轻笑道“傻瓜，你此时正值桃李之年，女子最美好的年华，如这满室桃花，灿烂夺目。十数年后你会成长，会成熟，将美好的年华在一个老人身上耗尽后，你我该如何自处？”
“我不怕……”
“可是我怕啊，若是你年逾古稀时，我这般模样你又该如何自处？三妹那样自欺欺人便是幸福吗？终究还是要面对死别。”
“我不要你看到我鸡皮鹤发的样子，我会躲起来”陆馨宁带着哭腔道。
“若你死后我又该如何自处？往后岁月悠悠，我亦无能为力……”
夜半，自圣母宫的后院院中传出女子的哭声，哀婉凄绝，久久未散。
数年后，巴中陆氏米行掌柜成亲，宴请全城。众人皆好奇是哪家公子有幸娶到如此才貌双全，以柔弱的女儿身撑起陆氏米行的陆家千金。
后得知新郎乃是一介书生，温文尔雅，二人相互扶持，相敬如宾携手一生。
据说，在成亲前夕，新郎曾问“我一介书生，武不能舞剑，文无法挑柴，为何想要嫁给我？”
“文韬武略又如何，我只是一个小女子，有细水长流的平淡生活足以。”
数十年后，一个耄耋老妇，在临终之际，一直是一个年轻人守在身边，老妇生前交代子女，在其百年之后将其衣冠夫君合葬。
妇人子孙皆不知为何会有如此要求，而她的夫君听闻后，沉默许久，才轻声道“随她的话做……这一生我知足。”
老妇在弥留之际突然失踪，子孙寻找无果，只得按照先前嘱咐，为其立下一个衣冠冢。
蜀中灌口，在当地百姓口中世代流传的仙家祖地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座新坟，墓碑斑驳，辩不清是否有铭文。这座坟与旁边三座十分古旧的老坟并列在一起，百姓纷纷猜测只怕是仙家的亲人过世，被送到祖坟安葬。
然而，市井谣传又有几分可信？
“我从未后悔，亦从未怨过你，这一生平平淡淡足以，你从未亏欠于我。”
地藏王曾言：若龙在断气后，将无法转世，不可投胎，若舍弃龙身，放弃仙道，将其精魄注入凡人体内可重活一世，此后再无踪迹……放下执着方得始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