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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个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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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岳前生到悦容她家说书的次数算不上多,只有一些比较特殊的节日,或是悦府上想折腾些庆典宴会时,会突发奇想地请他来说上几段戏文故事。
头遭上悦府那回,白岳其实不大乐意。彼时他才落举,觉得自己很可怜很壮志难酬,更觉得上门说书这种差事有点损读书人的清苦之气,所以当他被知县的马车送到府门口,抬头望着门前挂着的镶金红灯笼,身边有人凑近问他要不要领他进去转转时,白岳挺不屑地撇了撇嘴:“难道我还会迷路不成?”
而后他便在偌大的悦府里头走丢了。
白岳坐在一个小水潭旁的石头上,忧伤地往水里扔石片。本来他想着,随便给悦府上的姑娘公子们讲几个励志的故事,诸如砸缸偷光之类的科举写文要用上的典故诓诓他们,接着蹭顿饭骗点钱,挣点够生计的银两就行。可现下他大概能绕了一两个时辰的路,却见不到一个活人。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惨了,不仅没能中举,还没能挣到银子,最惨的是,他居然迷路了。
白岳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早上吃剩的半个馒头,掰下来一小口啃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因此尽量省着吃。
咽下几口馒头后,白岳寻思着自己该做首诗。
他把剩下的馒头又掰下一半收回兜里,叼着打算吃的那一半凝视着湖面,缓缓酝酿着。
然后白岳便遇见了悦容。
那日大概是悦府的大将军,悦容她哥悦盛归城凯旋之日。白岳见着悦容的第一眼,便是她挽着悦盛的胳膊,挺亲密地歪着头同他说话。
白岳蹲在石头上,觉着自己委实委屈。悦府的姑娘公子估计是吃饱了玩累了才闲的到处逛,他却只能缩在一个莫名的小水潭边啃馒头,还妄图吟诗来抒发自己凄惨的处境。
他舔了舔嘴边粘上的馒头屑,盘算着吃完馒头就过去问问路。
不等他吞下馒头,悦容竟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她问他:“白先生,你是不是找不着路了?”
此前他没见过她,更不认识她,就连她的名字,也是他在马车上迷迷糊糊打着盹时,从前头两个车夫闲唠中打探到的。可这位萍水相逢的姑娘,首次见到他,便唤他“白先生”。
白岳抱着馒头有点哆嗦,他感到感动,自己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他。
白岳转头,悦容略俯了身望他,眉眼漾开笑意,唇角弯弯,说话的声音也被带的柔和绵腻:“跟着我和哥哥走吧,我想听你讲故事,以前请的说书先生讲的都不够入味。”那时是杏花才开的季节,落在她衣上的细碎杏花被拂去大半,剩下的花瓣延绵着绽满她裙摆,她垂了眼,敛眸浅笑,“白先生看起来,便是很会说故事的人,想必先生的故事,最能打动人。”
白岳没能在见着悦容的第一眼喜欢上她,却在她弯腰同他说话后,记惦着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的弧度。他起身,几分局促地回她:“我前些天看了些戏本,有个故事有趣得很……悦姑娘若是不介意,我可以给你讲讲。”
此后白岳再不记得自己如何随着悦容和悦盛走回屋内,也不记得自己吃了些什么,和悦老爷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那天暮色渐合,他坐在前厅,和悦容隔了一杯方续上的热茶,雾气袅袅中,他温声朗润道:“山中常闻狐鼠为伴,月上梢头,白狐便携了灰鼠钻过丛丛树影,赴九重夜宴……”
一个故事可以流传很久,也可以讲上很久。白岳坐在悦容身旁,她凝神听他说着那些她未曾听过的轶事,他为她讲着悠远的传闻,如果可以,他希望那个故事很长很长,长及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