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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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手字，未免也太烂了……”
荀徽闻言，倒半点不恼，只撂下笔，不管不顾打起诨来，“妈妈！我这些天这样努力，哥哥们都说我已长进许多，到你这里却得不到半句夸奖，你好不讲道理。”
唐荧仍绷着脸，“你往日懒散，琴棋书画一样不成，上次吃了那样的亏，如今只是稍稍让你下些功夫，竟还不愿意了？”
荀徽抱住唐荧的手腕，可怜巴巴道，“可妈妈你往日应允我……”
“我应允你什么了？”唐荧问道。
“你当初说，若我字写得让你满意，你就让四哥带我去遛马……”
这丫头的心思从来就不在正道上。
唐荧虽然不期望一时半刻能让荀徽转了性子，但听见这话，自然也不会太高兴。她正待将荀徽训/诫一番，却见荀徽一张脸凑到了自己面前，双眼扑闪扑闪的，一副委屈样子。
不知道的以为她多无辜呢。
荀徽人长得漂亮可爱，平日里惯会撒娇耍赖。
唐荧面上严苛，但到底最怜爱这个年幼的小女儿。一时也不忍真的将她怎样了。只不咸不淡说了她几句。
荀徽见母亲态度松动，忙笑着拽住她的胳膊，不住地晃来晃去。
唐荧被晃得受不了，寻了个机会，一下子将胳膊抽了回来。
她想起几个进退有度的儿子，想起端庄大方的长女，再看看荀徽这不思进取的样子，实在头大。
她垂下眼睑，无奈道，“你也只有一张脸像他。”
荀徽长相肖父，是不争的事实。
他已经离开很久了，久得快没了踪迹。
“我先睡上一会儿，你再写一张吧。”唐荧揉揉额角，“记得要用心。出不出得去，就全看你自己了。”
荀徽忙笑着答应，心里已在盘算半道溜出去的事儿了。
但她想到门外守着的两个老妈子，眼睛里刚闪起的光又灭了下去。
………………………
“阿荧……”
“你现在心里还难受么？”
唐荧抬起手，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垂头道，“我不难受。”
“我知道是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能哭了一路么。
唐荧抬头看向荀彧，嗫嚅道“我不委屈，你……你以为……”
她以为了半天，也没以为出个所以然。
“你都不问我的。”她重重咳嗽了几声，勉强掩饰了刚才的尴尬，“万一真是我行为不端，惹了陈夫人生气呢？”
“你也是半途才撞见……”
荀彧自然而然地在唐荧身旁坐下，低声安抚起她，“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唐荧转头直盯着荀彧，见他神态真诚，不似作伪，心里方才熨帖了些。
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妥，眼前场景陌生又熟悉，像是已发生过一遭了。
但这奇怪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
唐荧继续接着刚才的思路，自我忏悔道，“我今天不该逞一时意气……她是你的继母，你今天为了我，在这小事上拂她的面子，若传出去，会不会对你……对你的名声有妨碍？”
“不让它传出去就是。”荀彧神色平和，只伸出手，轻轻揉起她的头来，“你是我的妻子，我难道要和别人一道欺负你么？”
荀彧说着说着，手上力度渐渐加大。不过几下功夫，唐荧的头已成了一团鸡窝。
她觉察到不对，挣扎着脱离了荀彧的魔爪，“你要敢和她一道欺负我，我第一个不饶你！”
她一边说话，一边作势要推荀彧，哪知道一个没站稳，整个人朝他怀里扑去。
荀彧并未闪躲，意料之中地被扑在了榻上。
唐荧的脸整个撞在了他胸口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荀彧强忍着笑，戏谑道，“昨天是谁信誓旦旦，说要做什么贤媛……这么快就露出本性了？”
唐荧一时顾不上摔痛的胳膊肘，张口就辩，“你好不讲道理……当年我出嫁时，梳头娘子说你是一等一的正人君子。你看啊，我是君子的妻子，自然就已经是贤媛了，哪里还要刻意去做。”
她的逻辑向来自成一派。
荀彧见她一副飘飘然的样子，迅速抓住机会，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先不管什么贤媛君子，你还记得今天是初几么？”
唐荧一向不太记得日子，今天格外记不得。她沉思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倒也想起来了。
她的眼睛霎时就亮了，声音也不自觉高上好几个度，“今天是初七，明儿就是初八了。”
她高兴得快要跳起来，连刚才被占的便宜也全顾不上了。
荀彧道，“我答应过你，明天带你去遛马。”
唐荧点头，眼角眉梢仍挂着笑意。她翻身在躺荀彧身旁，侧支起身子，一把揽住他的腰，“说好了的，不许爽约。”
荀彧偏过头，看见她稚气未脱的脸，柔声说道，“放心，我不会爽你的约。但如今外边不太平，今年就这一次了。”
…………………………
“妈妈，我又重写了一幅，你再看看罢。”
唐荧倚在案边，强打精神，看起了荀徽新写的字。
四下寂静，只有炭火燃烧，发出细微声响。
荀徽觉得度秒如年。她的手交叠着撑住案几，上半身向唐荧那边探去，“妈妈？”
唐荧拿起手边茶盏，兀自喝了两口茶汤，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又过了片刻，唐荧才道，“比之前的强些。”
对于荀徽来说，这勉强就算夸奖了。
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开心地搓起了手，“那遛马的事情……”
唐荧淡淡道，“四郎现在该呆在西边暖阁，冬日里黑得早，你们不可贪玩。”
“妈妈，你不和我们一道去？”
唐荧摇头，“我打算再睡上一觉，下次再陪你。”
“喔。”荀徽应了一声，又问道，“你不是刚起身……”
唐荧仍倚着案几，一副疲乏样子，“我方才做了个梦，起了身倒比睡前更累了。”
荀徽顺口道，“妈妈做的什么梦？”
唐荧不答，只冲她挥手，“你快些去吧。”
荀徽原也是随口一问，并不真的好奇。
况且她还急着要换衣服遛马，哪有时间蹉跎。
荀徽朝唐荧行了个礼，转身就离开了。
室内终于只剩下唐荧一人了，她瞥见茶盏里剩下的半盏茶汤，便端起来一气喝了。哪知道几口冷茶下去，人竟没了倦意了，只好捧着茶盏发起呆来。
唐荧一直就喜欢发呆。
为着这个，从前荀彧总管她叫泥人精。
荀彧和唐荧有些地方是很像的。比如说，两个人都喜欢吃西瓜。再比如说，都只在对方面前没有正形。
他玩笑着埋汰她，叫她泥人精时，她总是装作生气，再反着埋汰回去。
但后来他过世，许多年没人这样称呼她了，她不端方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唐荧胡乱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本已入神了，却忽然听见呼呼的风声，脸也被剐得发疼。
她将房间看了一圈，才发现是斜对面窗户没有关紧，给漏了风。
唐荧使惯的贴身丫头告了一天假，她平素又不喜欢其他丫头进屋，就难免有这样的疏漏了。现下她懒得起身去关窗，也不愿喊丫头进来。风是一阵一阵的，不对着风口就并不打紧。她于是挪了挪位子，就这么凑合着继续发呆。
屋外一片静谧，澄澈的天空上横梗着三两片云，依稀有大雁结伴飞过。
唐荧侧过头，看见了自己映在地上的、纤长而单薄的影子。
她愣了一下，不知所谓地笑了。
风依旧吹，窗户吱呀着摆动，描金炉中升出缕缕青烟。很远的地方有马嘶传来，夹杂着笑闹声——大约是荀徽和荀四郎牵着马，将要出门去了。
唐荧轻轻开口，声音细碎地落在风中，连她自己也听不真切，“是个好梦。”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