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不归路》舞月姬

15、反常的伊稚斜，珍代的梦灭

　　等待军队的伊稚斜，于万马千军中见到了女人依稀的身影。

　　“父王在干什么？”伊稚斜躺在珍代怀里。
　　“大单于每天都在教于单王子处理王庭事务。”珍代抚开伊稚斜的头发。
　　“阏氏，阏氏母后呢？”伊稚斜闭上眼睛，不经意般问。
　　“她？好像说什么让我好好照顾你。”珍代对于南宫的话依旧记得很清楚，但出于本能般的支吾了过去。
　　她笑着解开伊稚斜的外衣。
　　伊稚斜听到，问：“还有呢？”
　　“没有了。”珍代如实回答。
　　他猛地坐起，一把粗鲁地拉过珍代，猛烈地摇着她问：“还有呢？还有呢？！”声音已近似于低吼。
　　她对自己只限于这点规矩上的关心吗？她连一点表示都没有吗？冲动的伊稚斜只是反复地想着。
　　珍代被他吓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伊稚斜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珍代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他在做什么？一会儿那么凶，一会儿又盯着自己看？她低下了头。
　　只听到伊稚斜重重地叹了口气，珍代感觉他松开了自己。
　　一阵微风侧过脸颊。珍代再抬起头时，他已经快步走出去了。
　　他的雪狐皮披风还留在床上。
　　他怎么了？

　　伊稚斜站在寒风中，目光看向王庭的方向。
　　突然间大笑起来，充满野性的笑声在草原中回荡。
　　她怎么可能提起他？她怎么可能关心他？她现在属于自己的父亲！
　　他深深的明白，在这个国度，他的王位，她的爱，都要由自己去夺。
　　“一颗匈奴人的心，一颗坚韧的心。”中行说的话在耳边响起。
　　伊稚斜向王庭大吼一声，转身大步进了帐篷。
　　现在的他，只需要女人身体的温暖。

　　与此同时，伊稚斜对军队的训练也日趋渐臻。
　　他用一颗最尖锐的狼牙磨成了一支鸣镝。
　　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
　　坚硬的命令代表的是他的决心。
　　鸣镝所向，万箭相随。

　　伊稚斜要让军队绝对服从命令。
　　他齐整卫队，放开了自己心爱的战马。
　　“你们要记住，鸣镝射向哪里，你们的箭就要射向哪里！”伊稚斜举弓高呼。
　　“是！”军士们的回答声响震天。
　　伊稚斜架弓，搭上了鸣镝。
　　“咻——咻——”清脆的响着，直向那匹健壮的黑骊马飞跃而去。
　　军士整齐的放出了箭矢。
　　骊马仰天悲鸣，缓慢倒地。
　　伊稚斜转身对着马上的军士：“谁没有射出他的箭？出列！”
　　几名士兵策马而出。
　　“拉下去，斩了喂狗！”伊稚斜扬手，“今后谁若不从，这就是他的下场！”
　　终有一天，这支鸣镝要直入军臣单于心口！伊稚斜冷眼看着对他绝对服从的军士。
　　但现在还缺鲜血，这支鸣镝还需人类鲜血浸染！

　　“伊稚斜。”刚掀开帘子，珍代就叫住了他。
　　伊稚斜在珍代旁边坐下。
　　“你可知昨夜，你说了些什么？”珍代看着他，突然眼泪就落了下来。
　　“怎么了？”伊稚斜问。
　　“你竟然在梦中念那个人的名字！”珍代喊着。
　　她承认她的美丽温柔自己比不了，她承认自己哪里都比不了她！
　　可是好难过好不甘心，自己如此深爱的男人，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被她抢走！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珍代的泪簌簌不停。
　　“你知道自己在念谁了是吧？”
　　伊稚斜沉默不语。
　　南宫……南宫……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对南宫的思念仿佛是刻在了骨里，他纵使白天可以让自己不去想她，但是在梦里，在黑暗的夜里，他就会想起她的笑容，那是温暖世界万物的笑容啊！
　　“你不知道她是你的阏氏母后吗？”珍代的指甲扎进了手掌中。
　　他对南宫是那样的爱恋，他那样深切的念着她的名字！可伊稚斜对自己，必要的对话外再没有一句多余。他居然那样一遍又一遍地念着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人的名字！
　　“你不知道大单于死后，阏氏是会去陪葬的吗？”她不明白，他为何会对一个永远也不属于他的人这般迷恋，而对于自己，却是如普通人一般？
　　“够了。”伊稚斜没有生气，此刻他看珍代的眼神，比冰还要凉。
　　“那么你喜不喜欢我？”珍代凄楚地看着他。
　　“喜欢？有吧。”伊稚斜淡淡的回答。
　　当初他娶她，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而已。草原上最漂亮的女人，是他伊稚斜的。
　　珍代的心瞬时如遭千刀万箭。她没有再哭，转身跑了出去。

　　匈奴的女人是坚强高傲的，她不会在负心人面前哭。
　　珍代缩在狐皮软衾中，低声哭泣着。
　　她那么喜欢他，她是那么的喜欢他！
　　当初他骑着黑色骏马，风一般来到她面前，霸道地宣布她是他伊稚斜的。他笑着，邪魅而肆无忌惮。在那个时候，她就喜欢他。
　　在伊稚斜宣布她是他的时，她那么高兴地笑着，丝毫没有羞涩。
　　那时的自己天真地以为，她是他的，那他自然就是她的了。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伊稚斜不是她的，以前，现在，以后，他也不会是她的！以前伊稚斜是他自己的，现在和以后，他是南宫的。
　　珍代终于明白就算伊稚斜得不到南宫，他也会爱她，像爱自己一样爱她！
　　因为那晚，他念着南宫的名字时，手放在心口，用力地压着。
　　族中有一个不成文的传说，若是一个人把另一个人视为永世的珍爱，那么他在思念她时，手就会放在心口。因为心会疼，爱越深，疼痛越深，所以他越用力，就代表他越爱她。
　　泪已经将床褥打湿了一片。
　　珍代开始憎恨自己。
　　她知道他喜欢别人，可是她依旧喜欢他。喜欢伊稚斜，这就像是一件她与生俱来就要做的事。
　　可是珍代依旧不甘心，她不相信伊稚斜会不喜欢自己。
　　南宫，南宫阏氏不是要给大单于陪葬吗？珍代无神的眼中又有了一丝光芒。
　　南宫化为白骨后，伊稚斜就会忘了她吧？
　　她不相信一堆白骨还能吸引伊稚斜什么。片片白骨和活生生的会爱伊稚斜的她，珍代坚信伊稚斜会选择她。
　　她用力擦干眼泪。

　　伊稚斜走进帐内，将手中的黄缎抛向珍代。
　　“在这上面绣一只狼，快！”伊稚斜说完，倒头便睡。
　　不知缘由的珍代，在兽油灯下一针一线的仔细绣着。

　　第二日清晨。
　　伊稚斜在整顿卫队。
　　“伊稚斜！”珍代举着绣好的旗子，从帐中跑了过来。
　　明黄色的旗子在草原之上分外耀眼。
　　伊稚斜无语，冷漠的眼中是不变的决心。
　　架着鸣镝的弓对准了珍代。
　　卫队军士也架起了弓。
　　珍代依旧向前跑着。
　　伊稚斜的箭已射出。
　　“咻——咻——”的响声，要夺取女人鲜活的生命。
　　鸣镝既出，便是矢志不渝。
　　转瞬间，千百只箭向珍代射了过去。

　　珍代什么也没有说。
　　因惊异而睁大的眼睛疑惑地望着伊稚斜，又看向自己胸前的箭。
　　伊稚斜射出的箭，赫然横进她的心口！
　　珍代轻轻握住这支箭。
　　“伊稚斜……”失去血色的红唇最后一次唤出心上人的名字。
　　伊稚斜……
　　伊稚斜……
　　为什么别的箭射在我身上，我都不疼，但唯有这支，却让我疼得厉害？
　　珍代的时间在这一刻停止。
　　她缓缓倒在鲜碧的草中。
　　散开的长发如同风中最无缘的微尘。
　　细碎流出的鲜艳血液，是她灭了的梦，消逝在草原中。

　　“谁没有射出他的箭，站出来！”伊稚斜接过取回的鸣镝，大声问。
　　一个士兵站出：“王子妃是王子最心爱的女人！”
　　“就算此刻鸣镝指的是我的父亲，军臣单于，你们也要给我跟随！你们是我伊稚斜的军队！”士兵的话让伊稚斜怒气冲天。
　　他最心爱的女人，此刻远在王廷的帐篷里，凝望着她父亲的脸！
　　伊稚斜拉开了弓。
　　血尚淋漓的鸣镝，又架在弓上，要去夺取另一个生命。
　　“咻——咻——”清脆干净的声音，就是此时他孤独的心。
　　鸣镝迅速结束了军士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