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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狠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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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清待在地下室里,刺骨的寒气一阵阵地往衣服里钻,而腰后却是火烧火燎的疼,寒热交加的刺痛让莫清有些站不住脚,“清清,你怎么了?”
是她的父亲云扬。
“我没事,父亲不必担心。”莫清一板一眼地回答着,艰难地站的笔直。
“……若儿她是不是又打你了。”云扬叹了口气,凝神化出人形,“过来我这边。”
莫清花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若儿”是指她的母亲,她迟疑了一下,走到冰棺旁的凳子上坐下。
而云扬此刻正坐在冰棺上,是个不甚体统的坐法,两条腿明明能够到地面却是在空中一下一下地摇着,磕着冰棺的侧面。
许是人已经死过了,便不必再有生前的那多番拘束。
“清清,若儿伤到了你哪儿?”云扬看着莫清问道。
莫清怔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后腰。
云扬将宽厚的手掌贴在莫清腰上,莫清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似乎是很细小很细小的水流一般地钻入了她身体里,伤处微微有一些酸麻感,而后,竟是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莫清惊奇地看着云扬,“父亲……您好厉害!”
云扬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也就只能这样帮帮你了。”云扬默然,叹了口气,手掌抚上莫清的头。
奇异的触感让莫清全身上下都颤栗起来,温暖的手掌轻轻拂过她的头顶,掌心的温暖好像也传递到了她的身体里,云扬生前从未做过这样的动作,这样的感觉对莫清来说,十分陌生。
“愿我的清清,百世安康。”莫清听见她父亲这样说道,他的声音好像带着股奇特的魔力,仿佛献祭时唱的颂歌,每一个字都安稳沉定,他说的话,似乎会绝对应验。
他是传达上天旨意的神,他是高高在上的祭司。
莫清很乖巧的蜷缩在云扬的手掌下,像极了一只安静的猫儿。
云扬轻轻扭过莫清的脸,让她对着自己,然后叹了一声,“真像啊。”
像谁?她的母亲吗?
“但你和她的性子啊,一点都不像。”云扬笑道,“......清清,冷吗?”
话题转的太快,莫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轻轻点了头,她的确是冷,屋子里这么一大块寒冰冒着凉气,不冷才怪。
云扬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件大衣,披在了莫清的身上,“现在好点了吗?”
莫清点点头,小脸儿上笑得一派天真无暇。
云扬看着莫清,叹了一声,“地下室里的熏香,是清清换的?”
莫清点了点头,“是母亲吩咐我这样做的,父亲不喜欢吗?”
云扬摇头,“谢谢清清,也帮我...谢谢若儿。”
“父亲,灵者,到底是什么?”莫清犹豫了一下,终于是把一直萦绕心头的疑问说了出来。
云扬愣了一下,“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母亲,总是说父亲是灵者,而灵者是很厉害的,所以就能高人一等,灵者们站的地方,是所有人都可望不可及的。”莫清紧张地空咽了一下,“所以我想问,灵者,到底是什么,我...我也想站在和父亲一样的高度上。”
一样的高度?
云扬彻彻底底的怔住了。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站在和你一样的高度!”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云扬闭紧了眼睛,好像那一点藏在心底深处的柔情被拿到了太阳底下,毫不留情地被指指点点,他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隐隐作痛。
“就你也敢喜欢灵界最尊贵的圣女!不自量力!”
“就是,真是胆大包天!”
“云扬,谢谢你,你走吧,别再管我了。”
那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自己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火焰吞没,再无生息。
她明明是那么脆弱的一个女孩啊,平时有个磕磕碰碰地都要别扭好一阵子,被烈火灼烧过全身,却坚持着不发出一点叫声,只是为了,只是为了不连累他。
云扬刹那间觉得,他的周围不是冰冷的地下室,而是森然黑暗的地狱,无尽的痛苦与愧疚似乎要将他没顶。
“父...父亲?”
莫清害怕极了,她并不明白为何自己只是问了一下何为灵者,父亲就激动成这个样子,激动到难以把控自己的情绪。
这个问题,是禁忌吗?
还是说,自己想要和父亲变得一样强大,触到了父亲的逆鳞?
“我没事,清清别担心。”云扬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你问什么是灵者?”
莫清点头。
“灵者...其实和人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和人相比,他们多了一种特别的能力。”
“灵力。”
“灵者因此强大。而灵者至死而终的使命,就是守护人界。”
云扬揉了揉莫清的头,“哪有什么高人一等啊,我们也不过是人间的守卫而已。”
莫清微微挑了一下眉,“原来灵者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存在的吗?那我们一定很安全,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了吧?”
云扬:“人界的事,有人界的警察来维持,灵者们管的是...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莫清开始有些好奇,“是...什么?”
云扬沉默了一下,“......恶鬼。”
莫清“啊”了一声,脸色猛然惨白起来,“世,这世界上有鬼吗!”
云扬点了点头,“有。”
看见莫清害怕极了的样子,云扬笑了笑,“别怕,我不是说过吗,人界有灵者保护,会很安全的。”
......
会吗?
云扬沉默了一会儿。
大概。
莫清在晚上七点准时从地下室里走了上来。
蓝若在台阶上等着她,双手环胸,面容冷漠。
“莫云扬和你说什么了?”
连名带姓地称呼,丝毫不见温存缱绻。
莫清没有迟疑,将所有话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蓝若。
除了那句,“你真像她。”和她问父亲的“何为灵者”。
不知道为什么,莫清就是觉得,那个“她”,大概不是母亲。
……奇怪的直觉。
蓝若皱着眉听她说完,“没了?”
“没有了,母亲。”莫清低眉顺眼的回答。
“你跟我过来。”蓝若的眉毛没有一点松下来的样子,转身向里屋走去。
莫清拽了拽衣服,蝶翼般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恭恭敬敬地跟在蓝若身后。
蓝若走到书房里,对着莫清指了指书架上的文件袋,“这些,十二点之前全部背下来,明天我检查,不合格,罚。”
“......知道了,母亲。”
文件袋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书架,莫清踮着脚去拿文件袋,却并不是蓝若指定的那些。
对以前的莫清来说,这些都是死记硬背,只能是死记硬背。
但是现在。
她费力地从书架上搬下来所有的文件夹,然后把文件中的资料都拿出来放在地上,一点点的筛选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灵者,所有关于灵者的东西都被她找了出来,放在地上高高摞起成一个小塔。
“......灵者生活的地方为灵界......灵者产自陵渊石......灵界最高统治者叫圣尊......灵界分为四涧......两位圣子,两位圣女分别管理四涧......灵界始祖为水君荆言与鬼帝萧雯。”
嗯?
莫清皱眉,灵界始祖为,水君,和鬼帝?!”
可是父亲明明说过,灵者要猎杀鬼魂,保护人界。
可是灵者们的始祖便是鬼帝,这样做,不等同是,在猎杀自己的同族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
莫清疑惑,可却不知为什么,文件里并没有记录这件事的原因,她把资料都装进文件袋里,又从书塔上拿了另一个背了起来。
......
一只手敲了敲书房的门,莫清抬头,看见蓝若正站在门口,漠然地看着她。
“母亲。”莫清找了空地跪好。
“把你弄得这些都收拾干净。”蓝若眉头皱的很紧,“乱七八糟的像什么样子。”
蓝若走进书房里,踢飞了脚边的几个文件夹,却发现了下面一张来不及放进夹子的里的的灵界资料。
蓝若弯腰捡起来那张纸,读了几行,脸色突然变得异常可怖。
手上的资料被攥成了一个纸团,凶狠地扔在地上,蓝若怒喝,“莫清,给我过来!”
莫清正往书架上放的文件散了一地,“母亲?”
蓝若恶狠狠地冲过来,死死地攥着莫清的手腕,把她往阁楼拖。
莫清明白母亲要干什么,惊叫道,“不!不!母亲,我不要去!我不要去!”少年人的力气终归是少得可怜,她拼命掰着蓝若的手却徒劳无功,蓝若走得太快,莫清小跑才能跟上,一个踉跄被楼梯绊倒在地上。
“母亲!母亲!”
莫清拼命呼喊着蓝若,蓝若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继续拖着摔倒的莫清上楼,好像手里拉着的不是一个有生命的人,而是一个没有感觉,完全可以不在意生死的。
玩物。
莫清的头磕在楼梯上出了血,蜿蜒的血迹一直顺着楼梯往上爬,看起来恐怖而又诡异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意识好像脱离了身体,莫清被蓝若拖着往阁楼走,不,不是阁楼。
是地狱。
莫清被掐着脖子狠狠推到了墙上,呼吸的通道一下子被阻断,她的脸涨得通红,像一条脱水的鱼不断地挣扎着,全身的血液都朝着头部涌去,莫清的眼球向前突起,额头上爆出一排青筋,面目狰狞地争取着新鲜空气。
“哼。”蓝若在莫清快要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松手,大量的空气涌入肺部,莫清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什么时候你开始对灵界感兴趣了?”蓝若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摔倒在地的莫清,较好的面容上满是嘲讽,“还在你父亲的书房里找起了资料?”
没有给莫清回答的时间,蓝若摸了摸自己的指甲,自顾自地说道,“我要是没猜错,应该不是从今天开始的吧。”
“你很早就对这些抱有好奇了,我说的对吗?”
蓝若笑了一声,“有时候想到什么就往本子上记的确是好习惯,只是,如果你不毁掉它,就会变成。”
“罪证。”
娇艳的双唇无情地吐出两个字,冰冷的美人如蛇蝎,扬起毒刺又恨又准的刺在心上。
“......是。”
莫清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骨子里的懦弱与卑微让她一瞬间屈服,何况,确实如母亲所说,她有证据。
证据面前,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母亲不让自己知晓灵界,了解灵者。
难道这些,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莫清不由自主的想起在书房里看过的“灵界始祖。”
蓝若看见莫清走神,脸色沉了下来,“我告诉过你什么?”
“啊?”莫清惊醒,告诉过我什么?啊?
记忆好像都不存在了,大脑里一片空白。
“你!”蓝若看上去怒不可遏,她伸手从座椅的暗格里抽出一条鞭子,夹带着一股厉风就朝着莫清冲了去,鞭尖抽到莫清的左臂上,渗出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裳。
莫清闷哼一声,却坚持着没有叫出声来,叫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不能分担去疼痛,还会招来母亲更盛的怒火。
鞭风凌厉,一下接着一下,浑身的肌腱都被撕裂,牵扯深处的神经,痛苦灼烧了莫清的所有意识,她好像要昏倒在这里了。
怎么回事啊,以前虽然也被打过,但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
母亲,为什么还是不喜欢我?
她是不是真的,想要我死?
莫清眼角划过一点晶莹。
“我告诉过你什么!”蓝若怒喊,下手一次比一次重。
强行拉回了莫清的意识,被迫去感受着难以驱散的剧烈疼痛。莫清终于忍不住呜咽了一声,“母亲,您是不是...恨极了我?”
蓝若的手一顿,鞭子止住了攻势,软绵绵地垂下。
“如果不是,母亲,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莫清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地笑了笑,“可是母亲,我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您......疯了一般地...恨我?”
“我好想让您...喜欢我,我很努力,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用。”她苍白的脸上划过一丝病态的红晕,“母...亲,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从未做过一丝一毫对不起您的事,我从来不敢忤逆您,我已经尽力把事情做到了最好,可是为什么您还是不满意。
您是不是想要我死?
莫清昏过去前似乎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哽咽,很细小,似乎是无意间流露出来的。
是谁?
会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