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卿是云归处》三棵白菜

1、重生

　　今夜月很圆，偏院竹林很静，偶有风声吹过沙沙作响。

　　醉人的酒香弥漫在这寂静的星空下，一身戎装的女子素手举一坛酒对着月亮，却不知该与何人对饮，仰首饮下半坛酒。不知是醉酒还是什么原因，摇晃不稳的倒了一身，脸上分不清是酒还是泪，她轻声笑道，“你看看我又倒在身上了，你不在了，谁会不停地念叨着让我换衣服。”

　　“洛云归，你好狠的心。”

　　她这一生追逐的只有军功，只有战功赫赫居于他人之上，才有资格配得上洛砚秋，天之骄子，位居东宫，未来天子。更是她心心念念一辈子的人，可是造化弄人，他娶了相府嫡女，二人恩恩爱爱。

　　她本想自此远走边疆此生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可她孤僻的世界里忽然闯进了一个少年，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比那画儿上的人还要美上几分，拿着一道圣旨闯入将军府，如玉的小脸儿满是汗水，露出的笑脸是这挡不住的骄傲，那是他们之间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的对话。

　　他说，“阿娆，你走不掉了，我向父皇求了圣旨，你是注定要嫁给我得。”

　　那时她被洛砚秋伤的太深，怨恨他的无情，怨恨帝王家的人为了权利可以不顾一切。对这个寥寥数面的少年没有一丝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她不屑的冷笑，“我若是想走，区区一道圣旨又奈我何，洛云归，你凭什么会觉得我能看上你？”

　　现在想想她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少年苍白脸色满目绝望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清晰，刻在脑海里念念不忘，如针一样扎在心里，无法去除。

　　她还是嫁进了无情帝王家。

　　洛云归待她也真真是好到了极点，她不愿二人同住，少年便笑着搬到了王府最偏的院子，不吵不闹很是乖巧。可她那时也是个没良心的人，对他不管不问。

　　他们成亲五年见过的面屈指可数，樊卿娆一直对洛云归都没有产生一丢丢的好感，恨不得赶紧离开，走的远远的。

　　夜风很凉，吹醒了她半醉朦胧的意识。

　　今年是洛云归死去的第二年，樊卿娆眼前总是回荡着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场景，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瘦成一把骨头，俊俏的脸蛋都脱了相，皮囊凹陷，无神双眸听到她来的那一刻迸发出的色彩，她通通都记得。

　　洛云归说，“阿娆，点点灯吧，我想看看你。”

　　樊卿娆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她想笑着让他不要闹，可怎么也扯不出一个笑，她说，“洛云归，我在这里。”就坐在你的床边，你却看不见。

　　洛云归说，“阿娆，这些年委屈你了，我知道你想嫁给哥哥，可是我做不到啊。”

　　“你跟在他的身后，我跟在你的身后。他不要你，转过身，就会看到我，我一直在。”

　　“阿娆，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了。”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让人将一张纸带给她，上面只有两个大字“休书”，她盼了整整五年的东西。那封信字迹歪歪扭扭，想来是病的视线模糊勉强写的吧。

　　洛云归死后她才知道，一封休书，少年足足写了五天二十一封才写好，他虚弱到无力拿笔，一笔一划都需要两只手才能写。她就说嘛，洛云归的字哪有那么丑。

　　听说他写完时满脸的泪水，只说了一句，“我最后能做的…就是…还她自由…”

　　可是洛云归啊，阿娆现在不想要休书，只想要你。

　　迎着初升的朝阳她醉醺醺的坐在孤坟旁，抹了一把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将酒坛放在石碑前的台子上，她笑了，“云归，你忘了吗，我们的合卺酒还没有喝啊。你总是想方设法的补上，可是我那时不愿意啊，云归啊，现在阿娆后悔了。”

　　成亲那夜她不愿喝交杯酒，早早的睡了，身后的少年该有多难过啊。她都能想象到洛云归捧着酒杯独自神伤的模样，心宛如被撕裂的疼。

　　“云归，黄泉路上很孤单吧，阿娆去陪你好不好？”

　　“下一世阿娆寻到你，定是再也不放开了。”

　　“洛云归，你慢点走，等等我。”

　　一生驰骋疆场赫赫战功的女将军樊卿娆，在靖南王洛云归死后第二年的春天，自尽于王爷墓前，一代名将就此陨落。

　　意识昏沉时耳边传来嚷闹的说话声，杂乱哄哄听不真切，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眼前人影重重看不真切，摸索着枕边类似于瓷器模样的东西猛地扔过去，冷声说了句，“都闭嘴，吵死了。”

　　果然瞬间安静下来，头还是很痛，她扶着额头再度躺下去。这宿醉果然是当时解忧醒时受罪，身上软绵绵的也没有力气，不过这下人什么时候这么闹腾了。

　　自从洛云归死后这靖南王府里的人对她满是怨恨却也是敢怒不敢言，更何况是在床前吵吵。

　　冰凉的帕子放在额头的那一瞬间，樊卿娆猛地睁开眼睛，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地方不对。往事历历在目，她醉酒时亲手拿着长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鲜血洒在洛云归墓前的白玉石碑上，她靠在那碑上感受着温度一点一点的消逝。

　　满心却是欢喜，她终于要见到洛云归。

　　可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

　　她侧过头想要打量四周，却在一瞬间红了眼眶，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寂寥空旷的内心突然被紧紧填满，明明有千言万语，喉咙却哽咽到说不出话，被什么堵住。她的面前站着那个痴痴念念的少年，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站在那里。

　　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形容内心的激动，一双眸子似是含了千言万语，穿越层层阻隔落在他的身上。素白的手向他的方向动了动，而少年下意识的迈出一步，却又硬生生止住了步伐，站在那里耷拉着头，像是个犯错的孩子。

　　“云归…过来…”

　　他活着的时候樊卿娆总是唤他全名，洛云归每次听到都很开心的凑过来，亲昵的蹭着她的胳膊，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在他死后每每思及此，樊卿娆才意识到即使是唤他的全名，也不过几十次。

　　少年沉重的走过来坐在她的床边，纤细的手指小心试探性的抚摸她的手背，见没有阻拦方才将手覆盖上，轻轻抬头露出那张红颜祸水般的小脸儿，凤眸含泪，洁白的牙齿将下唇咬到泛白，恳求道，“阿娆，我错了，我回去就向父皇说明，我不要你嫁给我了。”

　　“阿娆，我求求你了，不要再做傻事了，我很害怕失去你。”

　　熟悉的一幕彻底惊醒了樊卿娆，这是皇上下令让她嫁给洛云归的第二天，她满心愤怒的策马驰骋却意外从马上滚下来。往后几年想到这件事她还笑自己，明明是骑在马背上的女将军，却因为分心而掉下来，将额头摔出半寸长的口子。

　　血流了一脸可她仿佛感受不到，自己又骑着马回来，将军府外碰上洛云归一时气火攻心才晕了过去。她重生到了一切才刚刚开始的时候，洛砚秋与相府嫡女有了婚约，而她还未与洛云归成亲。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这一世，她要用尽全力去爱洛云归。

　　轻轻笑了下，樊卿娆对着少年伸出双手，温柔说道，“云归，过来。”

　　洛云归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站起身，阿娆这是要抱抱吗？阿娆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呢？但是他还是僵着身子弯下腰，任由女子柔软白嫩的胳膊环绕住脖颈，温软娇躯真的在他的怀里，耳边忽然传来女子哽咽的声音。

　　她说，“云归，我愿意嫁给你，我很高兴。”

　　尽管他的身体还是有些不自然，但是他回抱住了樊卿娆，喃喃自语，“阿娆，若是骗我，请久一点，我不想这么快醒来。”

　　“傻瓜。”樊卿娆这是第一次抱他，就算重生前洛云归病重到需要两个人搀扶才能走到她面前，苍白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那朵皱巴巴的干花给她时，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无论身后的侍从发出怎样的惊呼，就算她知道洛云归支撑不住昏过去，她都没有回一下头。

　　洛云归起身时才发觉怀里的小女子满脸泪水，杏眸的眼泪像是不要钱的流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那双眼睛掺杂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情绪。只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她的伤口，满是焦急的道歉，“阿娆，是不是我弄痛你了？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哭啊。”

　　这个身份尊贵的人却总是近乎卑微的爱着她，小心翼翼对待有关于她的一切，到死都守着他那份从未得到回报的感情。

　　“洛云归，我太傻了，我怎么可以那么傻。”她几乎是嚎啕大哭着扑进少年的怀里，额头碰撞到他的胸膛，伤口撕裂的疼痛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随着洛云归死去时的那道伤疤再次被恶狠狠的撕开，还是鲜血淋漓。

　　洛云归并不知道小女子五彩斑斓的心里世界，眸光紧紧盯着再次染血的纱布，瞬间红了眼眶，那日阿娆策马归来满脸鲜血历历在目。白玉似的指尖颤抖不止，却怎么也不舍的触碰一下，哑声道，“阿娆，痛不痛，都是我不好，对不起阿娆。”

　　他想出门去找大夫，可是樊卿娆拽着他的袖子泪水涟涟，一脸被抛弃的模样。阿娆从未对他露出这般的表情，心里泛出一丝温暖，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动作，抬手摸了摸小女子凌乱的头发，柔声劝道，“阿娆听话，我去找大夫，你的伤口裂开了，要重新包扎，不然会留疤得。”

　　樊卿娆想多和他待一会儿，说两句话，仿佛这样才能弥补缺失他的那两年，“那留疤会不会就不漂亮了。”

　　洛云归柔软弯了嘴角，如春雪消融，流水潺潺，“当然不会，阿娆在我心里比九天仙女还好看。”

　　他何时会这么说话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却意识到，前世她从未对洛云归撒过娇，也不曾给他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