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山人》不入心

1、引子

　　中元将至，最近的苍澜山很不太平。妖魔现世，邪祟洞出。
　　听说，三大家族的最德隆望尊的周老太君殁了。没人知道她这一生活了多少岁，留下多少功绩。原本的百年一聚也因此提前，众人黑压压的一片围在老太君的灵堂。
　　听说，苍澜山下镇压了个大怪物，由远古时期的众神封印，并留下三支亲信轮番看守，每一百年一次轮回。周家人长寿，自愈能力极强；沈家通天眼，擅长精密的术法布阵；江家世代行医，百毒不侵。
　　可是由于世代与人类的通婚，三大家族本身的血脉已经很薄弱了。
　　“听说，你就是沈家的小五？”一道清冷的女声穿过喧扰的人群，传到沈放的耳中。
　　沈放回头，只见一个秀丽清瘦的女子挺直腰杆跪在老太君灵前，一天没有变过姿势。
　　“周嘉落？”沈放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有何贵干？”
　　“父亲和大伯说你要娶我？”周嘉落抬眸。
　　“呃，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沈放挠挠脑袋，慢半拍反应过来这群老头子们打的算盘，“不过你放心，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绝对不强娶！”
　　“愿意，我怎么不愿意？”周嘉落恶狠狠的瞪了沈放一眼，凉凉说道，“你可是沈家这半世纪以来唯一一个开天眼的独苗，我们年纪相仿，家世相当，我们结合岂不是众望所归？”
　　沈放被怼了也不恼，没脸没皮的一笑，“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们这么一看，还真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周嘉落一噎，竟是被沈放气笑了。
　　沈放勾起嘴角，放松的靠在身后的长桌感叹，“紧绷了一天，你终于笑了。”
　　“对不起，”周嘉落低头，“我刚刚不该对你发脾气。”
　　“多大点事儿，”沈放挑眉，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发小脾气是女孩子的特权嘛。”
　　周嘉落有些诧异的抬头，从小到大，除了老太君，极少有人会这样包容自己的任性。即使是父亲，多数时候他们都是上下级，作为亲人的时间少之又少。
　　“落落，二叔叫你过去一下，我替你守着。”周容穿过来拜祭的人群，将周嘉落扶起。
　　“父亲有说是什么事吗？”
　　“应该是太奶奶殁了，要重新推举大家长了，”周容顿了顿，“你也要尽快熟悉家主的事务了。”
　　“我知道了。”周嘉落拍了拍皱起的衣角。
　　沈放撑着下巴在不远处看戏，周容皱了皱眉，拉住周嘉落，“落落，你如果不喜欢沈放的话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去找江家的江天一，虽然他年纪比较小，但我们等得起。”
　　“大哥，就这两个选项吗？”周嘉落回头看向一向疼爱自己的大哥，“为什么我连选择自己婚姻的权力都没有？”
　　周容一愣，缓缓跪在了刚刚周嘉落跪过的地方，“因为，我们是周家人，仓澜周家是守山人啊。”
　　周嘉落看了一眼沈放，“我明白了，我去找父亲了。”
　　待周嘉落走远，沈放缓缓踱到周容身边，“你们就那么相信所谓命运？”
　　“你不觉得你这样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
　　“我就是我，我有权利决定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我的父母不会因为我是否传承了他们能力而抱有偏见。但在三大家族，人们却通过血脉和天赋来定义一个人，这岂不是很不公平？”
　　“我们是守山人，我们的能力决定了我们是否能镇压住那个怪物。老太君走了，现在妖魔邪祟蠢蠢欲动。封印之物一旦现世，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是你们周家当值的一百年，群魔缭乱，是不是说明你们周家能力不够？”沈放笑的无辜，“除却一个周老太君后继无人？要靠联姻才能挽回局面？”
　　“笑话，”周容横眉冷对，“联姻之事也不是我周家一家所提，若不是局面所致，落落又岂用考虑你这种无为之辈？”
　　“哦？我的确没用，”沈放笑眯眯，“那你们周家百年一遇的天才落落还不是要嫁给我这个无名之辈？”
　　“你！浑蛋！”一项风度翩翩的周容被沈放气的爆了粗口，“落落才不会嫁给你这种人，她这么优秀，值得全世界最好。”
　　“那你们加油物色咯！”沈放耸耸肩，准备从这个无趣的地方溜走。

　　原本三大家族对婚姻之事并没有这么严格把控，除却当值的一大家族，剩下的两大家族都隐隐于世。只是近几百年来，因为世代与人类通婚，自身的血脉越来越薄弱，传承了血脉的人也被奉之为“神脉”，三大家族才开始在各大家族内通婚。
　　沈家已经很多年没有诞生神脉了，三十多年前，沈老爷子想让沈放的父亲迎娶江家的医女，沈庭南不愿意，跑到人间数十年，抱回了年幼的沈放。
　　沈老爷子气到半死，对这个刚刚谋面的混血小孙子也没个好脸色。父亲不管事，母亲不在身边，幼年的沈放可谓是孤苦无依，直到开天眼，沈老爷子才高看这个小孙子一眼。
　　一夜之间，沈放顿时从豪门望族里的废柴少年变成了不可多得的天之骄子，可谓是看透人间冷暖。
　　“小放，被众星捧月的感觉怎么样？”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这么问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开天眼，所以把我送到爷爷身边？”
　　“你是我儿子，我当然知道。”沈庭南一脸骄傲。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爷爷？”小小的沈放不明白。
　　“小放，你的骄傲来源于你自己，而不是你的家族血脉亦或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和你妈妈都会一样爱你，但你要先学会爱你自己，明白你自己想要做什么样的人。”
　　“那你想做守山人吗？”
　　“当然，”沈爸爸微笑，“成为守山人是爸爸一辈子的骄傲。”
　　沈放一愣，突然觉得爸爸的形象高大了起来，虽然对于妈妈和自己而言，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但对于天下苍生，他是一个合格的守山人。
　　沈庭南是沈家那一代最优秀的传承者，从人间回来后，就一直守在苍澜山寸步不离，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全都望而生畏，人间太平二十余载。
　　沈放不想当守山人。他没有什么英雄情怀，也不喜欢自己的天赋。他并不喜欢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各种鬼怪，也不喜欢每天打打杀杀重复练习单调的术法。
　　所以，沈放是三大家族这一代有名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令人谈之色变。原本周沈两家的联姻应该是一段佳话，两人年龄相仿，家世相当，却因为沈放的不求上进，总让被人觉着他是高攀了周嘉落。

　　“沈小公子，您在这啊，可让我一通好找。”
　　沈放蹲在灵堂外的台阶上抽烟，一个侍从匆匆忙忙的出来寻沈放。
　　“有什么事吗？”沈放吐了个烟圈，俊逸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沈老爷子被推举为新一任的大家长，沈先生不在，要请您去接待各位重要的大人。”
　　沈放想了半天发现没理由拒绝，无奈的抓了抓头发，来到大厅。
　　“爷爷，有什么需要我…”沈放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沈老爷子亲切的拉着周嘉落的手扯家常，问她在苍澜山当值辛不辛苦。
　　“落落，你看，这就是小放，你们小时候应该见过吧！”沈老爷子朝沈放招招手，沈放才明白自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这哪是需要自己帮忙，这分明就是大型的相亲现场。
　　“嗯。”周嘉落向沈放点头致意。
　　沈放笑笑，毫不见外的坐到了周嘉落的身边。
　　“爷爷，恭喜你啊，成为了三大家族之首。”沈放边吃桌上的水果，边不走心的祝贺。
　　“小放，说什么呢，”沈老爷子本身是不想做这个大家长的，奈何老太君西去，众人群龙无首，他虽没老太君资历深厚，这些年来，却也历经了一些大风大浪，“老夫何德何能？只是继承了周老太太的遗志罢了。”
　　“沈爷爷，如今三大家族最有资历的也就是您了，雷云一战虽然我没经历过，想必十分惨烈，能活下来的人，更将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周嘉落安慰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欣慰的点了点头，“以后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咯，雷云一战，老太君那一辈的是中流砥柱，我们那辈呢，是第一次见这种阵势，你们的父辈呢，那时候好像还不存在呢哈哈哈！”
　　见周嘉落爱听，沈老爷子多讲了两句，“这一眨眼时间真快，当年我就是你们现在这个年纪，现在孙辈们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我还有多少年的时间看你们成家立业。”
　　“您身子骨这么硬朗，一定能看到的。”
　　“小放这孩子呢，就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但是极聪明的。斩妖除魔，他骨子里是有这个血脉的，假以时日，必能成事。”
　　“假以时日是哪一日？我怎么不知道，”沈放挠挠脑袋，朝周嘉落挑眉，“你要不要等等看？”
　　周嘉落一个白眼，“你想得美。”
　　沈老爷子看两个小鬼拌嘴有趣的紧，“落落，你在苍澜山上守了几年，难捱吗？你出生的时候不好，刚轮到周家当值，这一守可就是一辈子了。”
　　“落落生在周家，承蒙寿之女神庇护，比常人拥有更多的时间。守山于我而言，是责任，也是荣耀。”
　　沈老爷子满意的笑笑，沈放看着周嘉落的侧脸，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高大又闪光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