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沉默里等你》朝拜

5、chapter 5

　　chapter 5 苏嫦一本正经道：“我要出院随访。”

　　一场手术下来，苏嫦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了，虽然她仅仅是给导师做助手，但真正上场时，还是需要全神贯注才行，所以往往一场手术下来，神经会一直紧绷着，这时突然松懈下来，才更累。

　　苏嫦换了衣服，又回了一趟办公室，这个时间已经临近下班，同事们有些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换班，正巧金郁唯从外面回来，见苏嫦捂着肚子怔怔地坐在办公桌前，走过来道：“怎么？胃病犯了？谁叫你中午不吃饭！”

　　金郁唯虽是这样说，还是给她接了杯温水，又从兜里掏出一袋巧克力，递给苏嫦，说：“喏！先垫垫吧！待会儿去喝点粥，唉我说，就你这样，迟早把自己折腾坏，别到时候自个成了病号！”

　　苏嫦喝了几口水，感觉胃好受一点，捏捏巧克力包装，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谢谢”。

　　金郁唯连忙道：“可别和我说谢谢！这巧克力是今天中午那个小姑娘让我给你的，人家还以为自己耽误你吃饭时间，拿着便利贴千叮咛万嘱咐地让我提醒你吃饭。”说着，她指指苏嫦的办公桌最里边的角落里，说：“那小姑娘还给你买了饭，不过你一直没回来，我看饭凉了，又不敢随便扔，放在那里等候你处置了。”

　　顺着金郁唯手指着的方向，果真放着一份打包好的饭菜，只是被塑料袋装着，薄薄的透明袋外层里面还挂着水珠。

　　苏嫦的心顿时被这种时刻被人牵挂着的感觉触动了，她觉得程默真是有心，这样善良淳朴的女孩，自己下次见到她真要好好谢谢她。

　　饭已经冷冰冰的了，苏嫦撕开巧克力的包装，掰了一小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巧克力味道浓厚，口感丝滑香甜。

　　…………

　　次日苏嫦来医院上班，首先去了前台的窗口处，离八点还差几分钟，几个值班护士在窗口室里整理东西。

　　苏嫦走上前，敲敲窗口门。

　　那护士正是那天请求苏嫦帮忙的那位，也还记得苏嫦，于是询问：“苏医生，怎么了？”

　　苏嫦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你知道那天的那位患者……也就是程奶奶的家庭地址吗？”

　　那护士认真回忆一下，恍然大悟，“奥，程奶奶啊！我有的！”

　　她将手里的活放下，去找住院记录，“她住过院，档案里都有住址的……对了，苏医生，您问这个做什么？”

　　苏嫦面不改色，言简意赅，“出院随访，我是这次的负责人。”

　　从去年开始，为了推行一体化医疗服务模式 ，医院特地制定了一个出院病人随访制度，一般由主治医生或者科主任负责，但是这个制度实行一段时间后便不了了之了，原因是每天住院的人那么多，医生紧缺，怎么可能做到像家访一样尽善尽美，不过如果有人愿意去随访，医院还是允许的。

　　那护士一听瞬间明了，趁询问的当口将程奶奶的家庭住址打印出来，递给苏嫦。

　　…………

　　虽然名义上是随访，但实际上只是找个借口看望一下程默和程奶奶，为此，苏嫦特地挑了个周末，又去水果超市提了果篮，买了适合老年人喝的无糖奶粉，才开车上路。

　　程默住的地方较为偏远，苏嫦绕了一圈，最后不得不开了导航，才找到程默住的那条街。

　　天气很晴朗，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射进来，将身体晒得暖洋洋的，尽管苏嫦越开越偏，但她并没有因为地形的偏僻而急躁，反而有些期待，甚至在心里猜测程默会住在什么地方。

　　按理说这样突然上门拜访有些不太礼貌，她完全可以通过电话联系程默得知程奶奶的近况，可一想程默又不能说话，电话交流起来颇为不便，这几天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登门拜访一下更妥帖些，至少自己知道，当年那个小女孩在什么样的地方生活着。

　　希望当年自己的犹豫和错过，并没有造成太大遗憾。

　　苏嫦一边思考一边转着方向盘，直到在一个胡同口停下，她看了一眼导航，确定了地点，但胡同口实在是太过窄小，仅挨着车身才能开进去，看样子车子就算开进去，倒出来也很麻烦，所以苏嫦思考一番后将车子停在胡同旁边的石板路上，决定下车步行过去。

　　胡同里面破败不堪，看起来相当老旧，地面凹凸不平，住房密集，大都被低矮的土墙围着，连成一片。

　　苏嫦走了一会儿，也观察了一路，这里的住房很有年代感，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搭建的，让她有一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

　　眼见越走越偏，苏嫦将手里的纸打开，看了看上面的具体位置，再看看周围房门上的门牌号，她沉思了一下，觉得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只是，明明是白天，阳光正好，这里却行人甚少。

　　苏嫦找到和纸上对应的门牌号，走过去轻轻叩了叩门。

　　半天无人回应。

　　这下苏嫦心里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她有些后悔，应该提前打个电话的，这样冒冒失失的，见了人家也是会尴尬的。

　　苏嫦在门口等了几分钟，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给程默打个电话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臭丫头以后不准刻那些乱七八糟的木头了，整天不务正业，干点该干的事儿！”

　　程奶奶的声音中气十足，抱怨一阵并没有引起回应，又继续说：“你说你弄那么些玩意能挣多少钱，女孩子家家天天出去抛头露面，还不如学些有用的，多学学做菜，一来能养活自己，二来——哎呦！那不是苏大夫吗？”

　　老生常谈没有引起程默太多注意，最后那一声惊呼，却瞬间让程默抬起头。

　　只见自家门口逆光站着一位瘦瘦高高的年轻女人，抬眼望去，满眼熟悉的感觉。

　　程默自然知道门口站着的是谁。

　　她心头乱跳，想加快步伐，但因为搀扶着程奶奶，又无法真正走快。

　　程奶奶显然比她自在许多，老远就挥着手打招呼：“苏大夫，你怎么过来了？”

　　苏嫦这时转过身，看见祖孙俩慢慢走过来，她看着迎面走来的程默，表情一顿，随即微微一笑，目光注视着程奶奶，说：“程奶奶，您好，我是代表医院来随访的，专门看望出院的老人，查看您的康复情况如何。”

　　程奶奶因为生病住过几次院，还是第一次被医院这样关怀，一时间很是高兴，加上她对苏嫦的印象极好，尤其是苏嫦举手投足之间家教极好的样子，更是很快接受了苏嫦的说辞，连忙拉着一旁的程默说：“愣着干什么！快开门，请苏大夫进去坐坐。”

　　程默感觉到苏嫦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连忙拿着钥匙开门，有种落荒而逃的架势。因为紧张，锁头都有些拿不稳，程默捏着钥匙捅了几下，才将门打开，幸而苏嫦已经走到程奶奶身边，并和程奶奶问候起来，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程奶奶见苏嫦还带着水果和老年奶粉，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嘴上却还推辞着：“你看看你，来就来，怎么还带着东西上门，我也没住多长时间的院，老是添麻烦，医院却这样照顾我，可怎么好意思？”

　　她显然认为这些礼品是医院送的，苏嫦也没有解释，而是转移了话题：“这没什么，我来还要做一些康复记录，还需要您配合。”

　　程奶奶笑着拍着苏嫦搀着自己胳膊上的手，说：“配合配合，一定配合。”

　　程默将门打开，苏嫦这时才真正看见，门里面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正如她一路看的那样，低矮砖墙斑落破旧，常年缠绕在一起的电线堆积在屋檐下，像是年久失修一般，只是院子里被打扫得很干净，东西也都摆放得井井有条，门口被红色砖头垫起来的宽宽的台阶上，还放着一个躺椅，一看就是给程奶奶准备的。

　　这样看着，院子虽小，但五脏俱全，看着却也有种温馨的感觉。

　　苏嫦转头去看程默，却见对方将一张纸递给苏嫦，苏嫦低头一看，上面写着：“家里都没有收拾，让你见笑了。”

　　见程默又是一副紧张而又无措的模样，苏嫦觉得奇怪，但还是说：“我觉得已经很好了，程默，你不要和我客气。”

　　苏嫦说话时语速不快，语气又非常温和，程默内心深处还是很喜欢听苏嫦说话，但又总是不自在，尤其是苏嫦叫自己的名字时，她总觉得自己的名字从苏嫦嘴里说出来特别好听，温和，有力，令人如沐春风一样的温润好听。

　　程默本想收拾一下院子，程奶奶却在一旁吩咐她去倒茶待客，自己则乐乐呵呵地拉着苏嫦说话。

　　看起来苏嫦很受程奶奶欢迎，从进门开始，程奶奶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很地道的岭溪口音，有着浓浓的熟悉感，苏嫦的母亲是岭溪人，但她自从和父母搬进新家以后，就很少听过这样的口音了。

　　苏嫦一边陪程奶奶聊天，一边用余光打量周围，她和程奶奶坐在堂屋的沙发上，背后是两间房间，应该是卧室，上面贴着倒过来的“福”字。

　　房间格局很小，但住着两个人，刚刚好。

　　程默就在这窄小的空间里来回走过两次，一次是拎暖瓶，一次拿着茶叶和杯子。

　　苏嫦觉得她走路走得摇摇晃晃，正欲起身，却见程默略带茫然的双眸望过来，苏嫦笑了一下，伸手说：“我来吧！”

　　程默轻轻抿了抿嘴唇，将一袋崭新的茶叶递给苏嫦，她低头摆放杯子时，几缕秀发飘荡在额前，苏嫦看在眼里，忍不住想伸手将她把头发别在耳后，虽然这样想着，但她还是收回目光拆着手里的包装袋。

　　程奶奶笑着看着面前其乐融融的场面，甚是欣慰。

　　…………

　　喝茶间，苏嫦问了程奶奶出院后的身体状况，觉得情况不太乐观，加之程奶奶并没有继续进行治疗康复，所以劝诫程奶奶继续坚持治疗为好。

　　程奶奶七十多岁，患糖尿病已经有七八年了，与此同时还患有高血压，这几年小病不断，进来才因为血糖忽高忽低加上小腿水肿才入院。

　　听到苏嫦建议住院治疗，程奶奶挥挥手说：“不住院，莫有那个闲钱，随它去吧！我都一把老身子骨了，还能活几年！”

　　这话苏嫦听着很不是滋味，她第一反应是看向程默，见她也是满脸担忧。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程奶奶的时候，心想大概是得病以后老人觉得负担不起，加之这病治疗起来忌这忌那，让老人觉得厌烦，干脆放弃治疗。

　　苏嫦斟酌道：“其实并没有太大花销，您只要积极配合医生，将身体养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程奶奶皱眉道：“什么以后！没有以后喽！我这病没得治啦！大腿小腿天天肿天天疼，听了医生的话也没法子，苏大夫感谢你来看我，我就不治啦！”

　　老太太这样倔强，苏嫦也没有办法，再看看她身边的程默，决定换一个说法，“程奶奶，其实糖尿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并发症，比如糖尿病眼病、皮肤病、高血脂引起的心肌梗塞等。如果不按时吃药，那么等到出现并发症就已经晚了，那时不仅花钱还受罪，到时候，程默作为晚辈看着您这样，您心里好受吗？”

　　听到这，程奶奶犹豫了一下，老人心里大概害怕，又不愿意让一脸担心的孙女瞧出来，所以推了推身边的程默，粗声粗气道：“你别一脸丧气地瞧着我，快去做饭，苏大夫大老远的过来，咱得好好招待人家。”

　　一听要留自己吃午饭，苏嫦连忙拒绝，却见程默起身跑进厨房，当真是要做午饭。

　　苏嫦觉得不好意思，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一个劲给程奶奶普及医疗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