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尘》句读未识

5、濯夕仙子的漫漫长路

　　腾云回了这晨星宫，心才算是落了地。
　　回来路上，我也暗自琢磨了一会，甫颂说的自己人的意思应该是我与他师出同门，仅此而已，再无他意，只是那嘴角的笑太具迷惑性，令我一时昏了脑袋，连这么浅显的意思都没领悟到，这样看来，如是我想多了，这才放宽心。
　　原以为这件事圆满成功了，之后与此二人再无瓜葛，可濯夕仙子是个知恩图报之仙。
　　是日，我在正亭打扫，却见眼前现出一清丽卓绝的仙子，仔细辨别，方认出是那日的濯夕仙子，此时与那时不同，明眸善睐，眼如漫天星辰，深邃却缀星，目光流转，柔情似水的模样。
　　见我抬头看她，叠手向前一鞠，也算是打过招呼，便道：“拂尘仙子，濯夕听闻太子说是您渡与我两千年的灵力，濯夕才有这命数重新醒过来，濯夕此番到府上来叨扰，是为了给拂尘仙子道谢的。”
　　听明来意，知晓这谢我不大受得，便急急地打住了这濯夕仙子，“仙子严重了，大家同为仙家，本应该互相搭把手，何况于我这件事在下并未贡献什么，要谢也是谢太子殿下，据说那唤灵草得之不易。”
　　“太子殿下我自然会好好谢过他，但濯夕与拂尘仙子素未谋面，却得了仙子这般相救，大恩不言谢，濯夕只好送拂尘仙子这对万年雪莲聊表谢意，希望拂尘仙子能不嫌弃。”濯夕言辞恳切。
　　这万年雪莲何其珍贵啊，可以稳住根基，修复灵识，“不会不会，本不是拂尘的功劳，无功不受禄，但濯夕仙子如此执着，拂尘若是拒绝，倒是惘顾了濯夕仙子的一番心意。”说着就伸手收下了这雪莲，放入随身的锦囊里。
　　濯夕见我手下了雪莲，心满意足，眼里含笑。我正欲招呼她坐下吃些茶，让我也不白白收了她的雪莲。她却执意要走，怕是要去谢谢那位真正救了他性命的正主-----太子殿下甫颂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恍然间想起沉路说她以前甫颂，这甫颂起初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啊，这样识大体又漂亮得仙子哪里找去啊，这配甫颂也太浪费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正远远望着濯夕的背影，沉路却不知怎的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我的身后了，象征性地咳了一声，把我从这迷思里拉了回来。
　　我“吓”地一声转过身来，见沉路一脸了然于心的模样，想是看到了濯夕仙子了。
　　“沉路，以后要站我后面的时候说一声，不要欺负我法术未及你。”这种事情还是提醒一下好，免得下次给吓得七荤八素。
　　“吓，你会被我吓到，况且有了这万年雪莲，你还怕吓破胆么？”
　　“你都知道了啊？你早就在那偷窥我们对不对？”
　　“我哪里需要偷窥，我是光明正大站在那的，怎么能算是偷窥。退一步说，不就是送个雪莲么，又不是天界的秘辛要闻，不值得我偷听。”沉路自推出一套理论。
　　这件事本无需遮掩，被沉路看了去正好，免得还要和他讲这天山雪莲的来历，所以无需计较，“既然你看到了，那就不需要我多嘴陈述了。你说这濯夕仙子为什么送我这么一个大礼啊，明明不算是我救的她，如果我都要送这么贵重的谢礼，那她送甫颂什么？以身相许？”那这正好了，总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以身相许？你真是话本看多了，成天想这些情情爱爱，就算这濯夕仙子想要以身相许，大师兄那估计也走不通，你应该希望这濯夕仙子不要一条道走到黑，徒增伤心罢了。”沉路一副看破红尘的语气。
　　不知沉路为何会如此说，这甫颂费尽力气来救回她难道不是说明了他的态度？还有那场与魔界的战争最后为什么是以濯夕几近身死结束的？明白这些的，恐怕只有甫颂自己了。
　　既然是他们的事情，我多想无益，便不作他想，白白得了这天山雪莲，足以让我开心很多天了。时时将这天山雪莲从镜囊里拿出来端详，这莲瓣晶莹剔透，似霜如雪，不染一粒尘埃，这纯净模样，倒不负天山的盛名。每日欣赏这雪莲，也让人甚是开怀。
　　凡间总说世事无常，天界亦是如此。
　　在辰猷天君这，每天负责洒扫，跟着沉路练练法术，日子也算得上是悠闲。近几日，沉路说我越发地勤恳联系术法，不似之前慵懒。
　　其实那日看了个话本子，讲那凡间的弱肉强食之事，有些个豪强土绅偏是喜欢恃强凌弱，抢那穷苦人家的女娃做小妾，偏偏那农户家没钱没权，只能任人宰割，如刀俎之肉。偶有反抗，最后也没落得个好结局。真是让人哀叹。
　　思及此，便想到了自己，别人的不幸也是我的不幸啊，于是，我便认为，好好学习法术，不然天界这么大，哪天让人欺负了去，也只能咬牙受着。后来一想，这天界又不是凡间的朝堂，哪有那些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争，更不会有豪强土绅来要我这一介弱仙来做仙侣。这么想着一时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凡人都说，有求皆苦，无欲则刚。
　　天界的大部分神仙都刚强至极，无欲无求。
　　那另一部分吧，要不就是希望升得好仙阶，要么就是为了情。那濯夕仙子便是一个，她那路人皆知的小心思，是她最大的欲望，却求而不得，但是人家愿意坚持啊，说不定哪一天，就能拐到甫颂这个风姿翩翩的天界太子，不过，目标定得如此之高，难度太大，成功的几率全看造化了。
　　别说，这濯夕仙子确实是个有造化的。
　　在这晨星宫，除了洒扫和修习法术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那就是三不五时能听到风宵肚子里的话本子。
　　凡间的话本子就是好看，特别是那讲那闺中女子与情郎的爱情写得缠绵飞着，曲折迂回，最后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无法走到一起。我嘱咐风宵，下次带个美好结局的话本子来，每次都以悲剧收尾，不肝颤也腻得慌。
　　风宵却与我说：“喜剧收尾的话本子不好说啊，你看着悲剧结尾多好啊，就会变成听者心里的一块石头啊，硌得慌，但又拿不走，一直都能记着。”
　　“那我们偶尔也需要换换口味吧，本本悲剧，听什么。你应该两个夹杂着讲，免得观众都能猜到你这悲剧的内核，就拿上次那个话本子，前面两个人多开心啊，相约着出去放风筝，一起上私塾，虽说那女娃是女扮男装，也不算什么罪过，就不能好好给人家写个好结局，偏偏死了之后化蝶？有什么用，都死了！还有啊，你就不能倒着写么，写前面两个人孤苦伶仃，各自为生活在挣扎，最后遇到对方，从生活底层相互搀扶，最后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渐渐有些义愤填膺，想是为了那故事中人鸣不平。
　　风宵见我有些气愤，便妥协讨好，“好好好，不就是喜剧么，下次我准给你带来，诶，前段日子，我看濯夕仙子频繁出入御清宫，日日如沐春风。”
　　你看，这就是坚持的意义，世人诚不欺我。八卦马上就占据了这份对坚持的肯定，追问风宵，“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濯夕仙子不日将要入主御清宫了？”到时候甫颂就没时间来找我的麻烦了，“看来这天界将要迎来一场盛大的婚礼了，光是想想就让人心情愉悦啊，这一对璧人真真让人赏心悦目。”
　　“可是太子甫颂却并未见什么表示，只是和日常一样处理公务，进出自己的府邸。看来这濯夕仙子路漫漫啊，太子哪有这么容易搞定。”风宵捅破了我的彩虹泡泡。我记得沉路也是这么说的，似乎他们都不怎么看好甫颂和濯夕，不，是不看好濯夕。我怎么记得这段缘是濯夕豁了性命换来的。
　　依我看了这么多话本的经验来说，爱情里是无关地位悬殊的，富家千金也能看上穷苦书生，高高在上的朝野弄臣也会喜欢上身边的侍女。所以说，爱情是平等的，往往结局是时候世俗所捆缚，被外界的流言蜚语讽刺，伤害，最终分离。爱情有的时候很脆弱，一丝丝的误解就能够分崩离析，不然风宵哪里有那么多悲剧话本，当然，只有刻骨铭心，逾越生命的爱情才被千古传颂。那因一时欢愉的爱情，面对困境就松手的爱情才是常态啊。
　　依着话本这调性，这濯夕仙子确实只能作为女配角存在，这就让我有一丝丝失落了，毕竟受了她这么大好处，我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仙，必定要还才是。
　　以前只道是若她与甫颂终成连理，那这好处我得了也便得了，也算甫颂还了我的人情了。若她与甫颂无缘，那这天山雪莲我也不能白白收下。
　　“风宵，你说太子殿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人家堂堂天界太子，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接受无非就是不喜欢。”风宵似情场老手,随意便给我一个理由。
　　“你看那凡界，不也讲究梦当户对么，会不会是太子怕天地天后不同意啊？”总有个原因吧。
　　“天界没有门第之见，就算有，那濯夕仙子位阶也不低。”毫不留情反驳我。
　　“那是不是太子另有喜欢的仙子？”
　　“也不是没可能，但是也没见过太子对那个仙女特别上心。姑且算是一种可能吧。太子一向对仙子不太上心，怕不是个断袖？每日与那兵将一道，府上的仙侍也没有几个仙子，断袖的可能性大一些。当然，这只是猜测，断然不能拿出去说的。”自上次话本后，风宵好像有些收敛了。
　　“这话我自然不会出去乱说。”我并不爱传八卦。
　　“我先走了，下次给你带喜剧话本啊。”风宵便腾云走了。
　　“别忘了给我带话本。”猛然想起我的话本，便对着风宵的背影大喊，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
　　后来转念一想，那些美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臆想罢了，一味封闭在安全的匣子里，谁又能幸福快乐到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