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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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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雪像流星一般,飞舞。一昼。地上铺满了白色的碎片。身边篝火奄奄一息,但依旧能感受余热。他坐在雪地里,微微低头,颈,构成了美丽的弧线。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雪地上划着汉字。“你为什么又来这儿?”他写着。事实上,那个少年,每年下雪的时候,都来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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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问自己为什么会来日本,为什么会在这。他一直糊里糊涂,从8岁被姐姐接到东京,他就一直迷迷糊糊地活着。
他喜欢在厚厚的雪地里画画,没人看的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前面说过他一直迷迷糊糊地活着。
8岁以前的记忆差不多快遗忘了,只知道自己的家在一朝之间土崩瓦解,只剩下他和在日本的姐姐。
某个冬天,他依旧在雪中画着。听见一个声音:“你不冷吗?”轻而飘扬。轻轻地侧头,看见一个16、7岁的少年。彼时,他不过是个孩子,不满10岁。事实上,他永远也只是个孩子,至少那个少年是这么看的。
那天,姐姐告诉他,他叫司马仲达。大他8岁,司马家是曹家的世交。
他姓曹,名子桓。
你好,我叫司马仲达。他听见他这么说,又看见他伸出手。
我叫曹子桓。迟疑了一会,曹子桓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
子桓有时会叫仲达,哥哥。
他也有哥哥,不过8岁那年的一场变故,使他只有姐姐。
后来,姐姐和姐夫也死于车祸了。
司马仲达把子桓接到自己家。
仲达家一片深紫深蓝。
“你就这么喜欢紫和蓝吗?”子桓伸手触碰着架子上的青花瓷。
“嗯。”
仲达微微颔首。
他如蓝紫一样深沉。子桓想。
他们就这么生活着。
很安静。
子桓有时很想家。他总坐在窗边,望着太阳落下来的方向。因为中国在日本的西边。
“仲达,你为什么不想家?”他问。
仲达微笑没有回答。
“你知道吗?我哥哥没死的时候,他经常带我骑马。”子桓自顾自地说。
“你知道吗?我哥哥经常教我武艺,可惜,我差不多忘了。”他还在说
“你知道吗?我哥哥也会像你一样,坐在阴影里,泡上一壶茶。”
“仲达,你很像我哥哥。”
子桓说到这句,发现仲达稍稍楞了一下。
时间是水,可以从指缝中流走。
这年的冬天,又下雪了。
一夜,地上又铺了一层白色的碎片,厚厚的,年复一年。
雪后的晴夜,深邃的看不到夜色后的内容。星星稀稀落落地洒了满空,倒也灿烂。
有点冷,就生起一堆篝火。
轻轻低头,颈露出了优雅的弧线。伸出如瓷器般细腻的手指,重复昔年的动作。
良久。
偶尔一抬头,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不冷吗?在想什么?”仲达微笑着说。
他微微一愣,有点局促不安。摇了摇头,“我总想,我要是星星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看到家了。”“怎么,这么想?”“不可以吗?”子桓有点不满:“你不想吗?”他只看见仲达微笑。他看不透。“好了,不管怎么样,这儿够冷的,要上我车吗?”他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仲达。点了点头。目光纯净、无助的像个孩子。你害怕吗?仲达这么想。
“那么,你还坐在这儿干什么?”仲达轻笑。
他把子桓拎起来,“走吧。”
遥远的东方有一丝亮白,“看,天快亮了。”身边的少年,不语。
仲达看着身边的少年。
时间过得真快,他都和我差不多高了。只是,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总显得有些单薄与稚嫩。宛如他那瓷器般的面孔,描写着美丽与脆弱。他像个瓷器,绝美、精致、不容伤害。他想。
“子桓,你今年多大了?”
“14。”他听见一个怯弱的声音。
“哦,这么多年了,你来我家4年了。”
“……”
上车了,暖气开着,但车里的汽油味并不令人舒服。少年蹙眉。他回过头,少年的目光正好落在他眼中。“不舒服就和我说,跟我还见外。”“哥……”
车开动了。深色的车窗把窗外的白雪变成老电影似的色彩,灰白的,影像迅速的后退,犹如时间飞快的流转。雪地的景象渐行渐远。
回到了那片深紫深蓝。昏昏欲睡。子桓慵懒地打着哈欠。“想睡吗?那就睡吧。一夜没合眼啦。”仲达满脸笑意。而身边的少年不等回答就倒在他的身上,不由分说。
仲达看着身边绝美的瓷少年,陡升爱怜。这个孩子……
梦里,子桓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子,呵,在做噩梦么?
他呢喃着,子修哥哥……子修哥哥……子修哥哥……
想家了吗?
他们依偎着,子桓紧紧靠着仲达的身体:子修哥哥,不要走啊……说着说着,两行泪滑过细腻的脸颊。“子桓乖,不哭。”下意识地搂紧了他。
子桓在他的怀里越来越放松。宛如一只听话的小猫。仲达仔细的观察着,嗯,他真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时光如水……如水……如水……
他硕士毕业了,子桓成年了。
那个曾经亦或永远的孩子,与他面对面的站在屋内的阳光。仲达看着那个少年浸淫在黄昏的金色阳光下,发现他依然如初见时的孩子。
“哥,我长大了吗?”
“嗯。你这小子……”
“怎么样啊?”
“很好。”
然后轻轻摩挲着少年如瓷器般细腻的皮肤……
黄昏的金色阳光在窗外肆意地暧昧着……
“我们回国吧……”
“仲达,去哪?”
“洛阳,我家。”
洛阳的司马家,因荒废了好久,所以让他们收拾了好久。
“仲达,家不要全紫色好不好?”
“可以啊。只要能给我的青花瓷安个家就行了。”
家里一片素淡。
“子桓,你喜欢这样吗?”
“是啊,以前在日本的家,我觉得太压抑了。”
日子游荡着,冬天的洛阳,雪下的比东京大。
他又一次在雪地上重复着以前的动作。
他也又一次把某人从雪地中捞回来。
“仲达?”
“嗯?”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不可能吧。”
“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大,可能会比你早走啊。”
…………
第二天,仲达听到了子桓服毒自杀的消息,还好,抢救过来了。
“为什么?”
“仲达,对不起,我想,如果你比我早走,我肯定活不下去了,而你,你比我阳光多了,我走了,你肯定活得比我好。”
“……”
“仲达,对不起,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我只想到我自己……”
“子桓乖……我不会走……”
“嗯,仲达……”
子桓又在仲达怀里安详的睡着了。
接到那架飞往广东飞机失事的消息时,子桓正在电脑前看设计图,之后他仍在看。
第二天,子桓把米色的家全刷成深紫深蓝。
过了几天,子桓发现仲达的青花瓷碎了一半。
有时候,望着深紫深蓝的家,子桓惊恐的发现自己连仲达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但日子,还是要过。
八年后,子桓28,仲达死时的年纪。
某日,子桓街头猝死。
那天,是仲达的祭日。
仲达剩下的青花瓷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