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倾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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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释风从不相信这世界还有奇迹，但他现在衷心地希望这世界真的能够有奇迹。
但是，他失望了，因为怀有过热切的希望，所以当看到谢倾城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的时候，沐释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虽然医生说她很危险，但他还保留着一线希望，希望她听过他说的那些话后，能醒过来，会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但是——他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害怕了，一种没入骨子里的恐惧，让他惊恐异常，他既害怕又担心，如果，如果她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他要怎么办？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似乎也开始慢慢凝结，变硬变冷，或许随着她离开的那一刻，凝结成冰？
沐释风正沉浸在无限的懊恼与哀痛之中，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怯怯的、犹疑的“报告”声，他有些恼怒地皱了皱眉，却还是站起了身，大虎在门外侯着，若不是发生了紧急的事情，应该不会打扰他，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轻轻地替谢倾城掖了掖被角，不由自主在她的唇上亲了亲，她的唇温暖依旧，这让他慢慢下沉的心又扬起了希望，他怔怔地看了谢倾城良久，这才缓缓起身，迈出步子这才发现这几步竟然走得异常艰难，他的步履蹒跚，几乎没有力气走下去，这半夜，他竟是老了十年，
沐释风一出门，雷大虎和军情处的马元一立刻迎了上来，两人的脸色都相当凝重，一看就是公事，沐释风本来没有心思听这些，但看两人的表情，还是耐着性子：“什么事？就不能自己处理吗？”他有些倦怠地挥了挥手：“不要什么事都向我请示汇报，我很累，你们就让我安生片刻吧。”
马元一和雷大虎两人都是军中的少壮派，也是沐释风最信任的人，他这才将自己的心绪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出来。雷大虎和马元一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马元一开了口：“实在是事态紧急，我自己做不了主。那个，许少卿，许少卿，他，他——”马元露脸怯色，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说：“他昨日离开了滇城的老家，去向不明。”
沐释风心里一惊，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马元一：“我不是说过许少卿自动请缨去前线，必有所图，让你们好好盯着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离开滇城的吗？去向不明？你们军情处是怎么做事的？你倒是说说这去向不明是什么意思？”
马元一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说了个大概，昨晚许少卿还是正常回家的，但今早便发现许少卿车上坐的不是他本人，而他本人，就象凭空消失了一般，完全不知所踪。
沐释风也是一惊：马元一的军情处，连藏在深海里的鱼都能找出来，现在却回报说不知去向，难道许少卿真的上了天下了海不成？
沐释风又气又怒，锐利的眼神如剑一般刺向马元一：“不知去向？不是让你们一定看好他的吗？你现在跟我说不知去向，你是不是军情处长做得太舒服了，想去牢里待一阵子？”
马元一脸色煞白，不敢作声，还是雷大虎在一旁小声地：“我们早就在城门加强了岗哨，许少卿应该还没有出城，我想他应该是找了地方躲起来，我们可以在全城搜捕——”
全城搜捕，谈何容易？现在城里人心惶惶，再搞出大动静，岂不是先自乱了阵脚，给敌人可乘之机？沐释风略一沉吟：“许少卿现在人还在不在城里也不好说，大张旗鼓抓人，不妥，他既安心躲起来，要找到他也不容易，这样——”沐释风果断地对两人下命令：“元一，你马上放出消息，就说少夫人遇袭，生命垂危，可能过不了今晚——”
“大虎——”沐释风转向雷大虎：“将门外的明哨都撤了，不，太明显了许少卿容易起疑，明哨留几个，不过让他们放轻松点就是了——”沐释风眯缝着眼睛，轻轻地说了四个字：“请君入瓮。”
马元一和雷大虎悄悄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对沐释风的部署看起来仍心存疑虑，但看他一脸笃定的表情，还是匆匆下去部署了，沐释风转身回房，轻轻地关上房门，整个人紧倚着房门，默默地看着病床上的谢倾城，低声地：“给你一个机会，证明那个男人是不是值得你生死相依——。”
夜凉如水。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黑夜，走廊里晕黄的灯光直晃人的眼，让人看着更是昏昏欲睡，负责守卫的士兵也似乎受了灯光的诱惑，头倚着枪，忍不住打起瞌睡来，不过他们还是保持着相当的警惕性，当有脚步声靠近的时候，虽然是很低微的声音，两个人还是几乎同时醒来，端起了枪：“谁，是谁？”
睁大了眼睛细看，来人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从架着的黑框眼镜，卫兵认出了是方院长的公子方靖江，也是少夫人的主治医生之一，卫兵客气地：“方医生，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方靖江含糊地：“来查房，少夫人今晚很关键，我来看看。”
一个卫兵殷勤地将房门轻轻打开，方靖江很快闪身进入，随手轻轻地关上了门，他的全部心思都投向了病床上躺着的病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两个兵士睡眼惺忪的眼睛，忽然变得精明透亮，熠熠生光。
方靖江缓缓地将口罩、眼镜一一摘下，露出清秀的脸，却不是方靖江，而是许少卿。
他一脸的焦灼，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过了许久，才轻轻地走上前，挨着床沿缓缓地坐下，屋内的灯光很暗，只有台灯是亮着的，晕黄的灯光下，上次见面还不觉得，她怎么会变得如此瘦削？从前珠圆玉润的下巴被削得尖了起来，脸色白寥寥的，没有一丝血色，衬得整张脸越发地憔悴不堪，许少卿将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直忍得指关节发白，这才没有将拳头朝墙上挥过去。
许少卿缓缓地在床沿上坐下，执起谢倾城的右手，她的脸容平静，手却异常地温暖，许少卿先前因为担忧与恐惧，整个人冷得发颤，寻到这温暖的所在，不由自主地将脸贴了上去——冰冷的脸、温暖的手，在触到的瞬间，许少卿忍不住低声呼唤：“桑桑，是我，我来了。”
她的手真的很温暖，所以他几乎以为她不过是睡着了，但是——她的呼吸是这样的轻，轻得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她的表情，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就没有变过，难得这么安静、这么乖巧。
他记起在英国的那些日子，他总是嘲笑她好动，一刻也不得安生，一点也不象个大家闺秀，还调侃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安静下来。当时她是怎么说的？也许只有等我死的时候，才会真正安静下来吧，她说这话的时候，冲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得也分外地张扬——许少卿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他全身蔓延，根本挥之不去，把他的整颗心都抽得紧紧的。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许少卿徒劳地安慰着自己，但是，满脑子却是方靖江的话——她根本没打算努力，已经完全没有了求生的意志，她好象是完完全全地放弃了。
方靖江的表情可以用怒不可遏来形容，如果不是怕惊动了外人，相信他一定会狠狠地揍他一顿。他倒是希望他能狠狠地给自己来一记。他现在懊恼得很不能死掉，为什么要那样逼她呢，他知道她心软，所以利用她的心软逼她。他一直不耻沐释风的所作所为，现在看来自己更卑劣，原来他的爱这般浅薄，他竟然只能这样爱她。他甚至不能确定，这是不是爱，如果是爱，怎么会伤她至深，让她根本放弃了生的希望？
许少卿痛苦地将整张脸埋在了谢倾城的手里，心绪激动异常。他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以为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他便可以让她重新爱上自己，他逼她在两个人里做出选择，想不到她的选择却是——两个她都不要了。
许少卿的心似被放在火上烤，懊恼与悔恨使得他的整颗心都纠葛在了一处，疼得要命。他默默地注视了谢倾城良久，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可是，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出去，软弱得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他忽然轻笑起来，他又何必害怕，如果她真的不能醒来，那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许少卿有瞬间的茫然，就在此时，屋内的光线忽然亮了起来，他人一惊，知道事情不好，不过却也没有惊慌失措，心里反倒有一种这样更好的淡然。
来吧，该来的都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倾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