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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冥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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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时候,冥婚虽不常见,但却是被人所理解的。
不过大多数接受冥婚的活人,都是迫不得已的。她们或是被卖、被拐、被挑选去冥婚的,她们的八字软、阴气重、又好掌控,最适合做冥婚的对象。
那些姑娘,在事情发生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送去做鬼新娘。因此,倒也显得高兴,有那份少女的羞涩与娇俏。
而娇娇与她们不同,娇娇是知情且自愿的。
在娇娇心里,他是娇娇一生的爱人,无论生死。
也许有人会觉得娇娇自作多情。
也许有人会说你嫁的那个人不过是你日益在记忆中美化、勾勒的幻象。
更甚至有人会说娇娇为了一棵树而放弃一片森林是不值得的。
但是,当娇娇真正遇到这样一个人时,娇娇便坚信此生唯他一人。
因为,那就是娇娇的唯一。
仅此而已。
“二哥!糖葫芦糖葫芦呢?”娇娇扒在大门的门口,兴奋地问道。
她一直等在大门口,就为了逮住大哥二哥放学的这一小会功夫。
两位哥哥放学后要先去父亲的书房检查功课,然后和家里人一起吃饭,吃完饭后还要复习预习功课,她根本没时间也不敢去打扰两位哥哥。
没办法,只好临睡前吩咐奶嬷嬷明早早点把她叫起来,好赶在早饭前去见两位哥哥。
“娇娇,今天二哥毁约了,没有给你带糖葫芦。明天可以吗?”二哥把娇娇抱起来,向着父亲的书房走去。
大哥懒散的跟在俩人身后,似乎对这周边的事物都不上心。
手里拎着两个人的书包,吊儿郎当的,也没有要把妹妹接过来抱着的意思。
“唔…那也行!不过可千万不能再毁约了二哥!”娇娇拍了拍二哥的胳膊,想让他把娇娇放下来。
二哥顺从的把娇娇放到地上,拍拍娇娇的头,温和的说:“好的,哥哥答应你。”
言罢,就进了父亲的书房。
娇娇抬起头,看着一直跟在身后的大哥,眯起眼睛笑了。
“哥哥,蹲下来,娇娇够不到你!”娇娇拍拍大哥的腿,示意他蹲下来一些。
大哥顺从的蹲了下来:“怎么了,小不点?”
眼神清明,还顺手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头发。
娇娇凑上前去,在大哥的脸颊亲了一口,搂住他的脖子说:“想哥哥啦!”
在这个混乱的年代,硝烟四起。
看起来安生的日子有可能下一秒就被打破了。
偶尔听父亲说起,说那些鬼子要打进关了,说要成立什么满洲国。
娇娇一头雾水,却依旧窝在角落里偷偷听着。
她知道父亲可能很厉害,因为她出去看见别人家里都没有汽车,也没有仆人,更没有从小陪着一起长大的奶嬷嬷。
在孩子的世界里,厉害的人就是厉害,于是娇娇更加崇拜父亲,也更加听父亲的话。
可是母亲说父亲是个读书人。
但又不是个读书人。
他可以为了权势做小伏低,也可以为虎作伥打压官员。
他像个滑不溜秋的泥鳅,没人能抓住父亲的破绽,也因此让父亲做到了一品的位置上,成了朝中重臣。
听母亲说,父亲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可是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讨厌的情绪,娇娇茫然地看着母亲。
为什么母亲表达的意思和她身上传达的意思不是一个意思呢?
实不相瞒,原来的娇娇差点就听信了母亲口中充满爱意的谎言。
因此,原来的娇娇对父亲的害怕远远大于喜爱。
尽管,他总是一脸慈笑地叫姑娘娇娇。
直到娇娇出门去玩耍,无意间迷路在胡同巷子里。
这条路并不像娇娇家门口的路那样干净,而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
有的人衣服上打满了补丁,有的人头发脏兮兮的,还有一些叫花子盘踞在路上。
娇娇像是闯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明明天空还是那么蓝,太阳依旧高高挂在天上。
她衣着华贵,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高门娇小姐的娇憨。
懵懂不经世事,皮肤瓷白,像是谁家门上走下来的年画娃娃。
于是娇娇看到了很多她之前没看到过的事情。
是和她传统认知中不一样的事情。
幸好遇见一对好心人,暂时收留了娇娇一小会,并询问了她家的住址,想要把她送回家中去。
娇娇抬眼看向这个正在说话的年轻哥哥。
他长得很清秀,看到他的一瞬间,年幼的娇娇知道了母亲口中“一见钟情”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母亲和她说话时告诉她的。
母亲对父亲是一见钟情,而父亲也对母亲一见钟情。
俩人互相心悦,家世相当,自然而然地喜结良缘。
可如今,年幼的娇娇也知道了什么是一见钟情。
是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个,眼中只有这一个人。
娇娇不想回家了,她想跟着这个年轻的哥哥。
“哥哥,娇娇可以跟着你吗?”娇娇开口问道。
苏沐秋一愣,觉得这小姑娘有点意思,蹲下来问道:“怎么不想回家?”
“因为哥哥长得好看!娇娇喜欢哥哥!”娇娇不好意思的笑了。
苏沐秋也笑了,他只是单纯的认为是小孩子分不清感情,看见长得好看的就喜欢而已。
“那可不行,你不想回家找爸爸妈妈了吗?”苏沐秋站起来拍拍娇娇的头。
娇娇低下了头,年幼的她还不知如何做出选择,撇嘴委屈道:“不能两个都要吗?”
苏沐秋又愣了一下,只是笑着揉了揉娇娇的头,并没有说话。
他知道,小孩子天真无邪,心性单纯,只是年少慕艾而已,并没有太多可信度在里面。
“好吧,那你先告诉哥哥你家住哪呀?”苏沐秋把娇娇抱起来问道。
“娇娇不知道。”娇娇揉了揉眼睛,“娇娇只知道大家叫娇娇家都叫叶府,是娇娇听那些看门的下人说的。”
娇娇嘴里嘟嘟囔囔的。
苏沐秋温声道:“那哥哥带你回家咯!”
俩人慢慢的向叶府走着,一路上娇娇都不说话。
苏沐秋也没开口,市井的生活气深深的吸引了几乎不出门的娇娇。
她趴在苏沐秋的肩头,静静地看着道路两旁的小摊贩。
随着俩人越来越接近叶府而渐渐趋于安静。
刚刚走到巷口,就撞到两位出来寻找妹妹的少年。
两位少年看起来和苏沐秋差不多大,苏沐秋一愣,拍了拍娇娇让她转过头来。
问她:“这是你的两位哥哥吧?”
娇娇眼睛一亮,喊道:“哥哥!”
挥舞起了两只手。
苏沐秋把娇娇放下来,娇娇一碰到大地母亲就飞奔向两位哥哥,直扑进大哥怀里。
“哥哥…”娇娇喊着,语气哽咽起来,要哭不哭的,脸都憋红了。
“娇娇乖啦,这不是找到家了嘛。”二哥从大哥怀里把娇娇接了过来。
摸了摸娇娇憋红的脸,确定娇娇只是情绪有点激动之后,两人看向苏沐秋。
“谢谢你。”叶修与叶秋认真的看向苏沐秋。
“不客气,娇娇家里也有个这么大小的妹妹,理解你们的心情。”苏沐秋笑着摆了摆手。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叶秋问道。
“娇娇叫苏沐秋,不用叫娇娇公子,娇娇只是市井老百姓,不曾读过书。”苏沐秋面色温和。
他虽不曾读过书,但是面对着宰相府的两位小公子也不卑不亢,没有丝毫的谄媚。
“苏公子请进来喝口茶吧。”叶秋礼貌的开口。
“谢谢两位公子的好意,只是娇娇家里还有小妹要照顾。现下天色已晚,若是晚归小妹会担心的。”
苏沐秋谢过后,与娇娇摆了摆手,便转身向着家里走去。
“漂亮哥哥再见!”娇娇最后还是忍不住喊道。
可苏沐秋已走远,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娇娇这声呼喊。
倒是两个哥哥稀奇的看了她一眼。
“娇娇说你怎么在外面不回来了呢,原来是看到漂亮哥哥走不动路了呀。”
叶秋刮了下娇娇通红的鼻头。
“行了,快回家吧,父亲母亲还在着急呢。”叶修开口催了一句。
“小没良心的。”叶修点点娇娇。
三个人影在夕阳的照射下拉的越来越长。
回到家后,娇娇果不其然受了一顿教训。
但是娇娇一旦撒起娇来家里没一个人顶得住。
父亲象征性的斥责了几句,母亲也把娇娇搂在怀里好好亲热了一番。
只是那之后,娇娇身边跟的人增多了,曾经眼熟的下人们似乎也有些消失了。
娇娇曾去问过母亲,得到了他们都生病了的回复。
彼时的娇娇还是天真的,她相信了母亲的谎言。
母亲与父亲恩爱的身影,总是在家里出现。
只要父亲在家,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能撞上俩人和美的样子。
虽然母亲日日与娇娇在家里小声嘲笑父亲,说父亲的坏话。
但是每当父亲回来,母亲都会上前归置好父亲脱下的衣物,然后趁娇娇不注意的时候亲他一口。
明明那么光明正大。
后来,娇娇就喜欢和父亲一起捉弄母亲和哥哥了。
父亲很幽默,娇娇觉得他什么都懂。
他会把娇娇托在肩上转圈圈,也会牵着娇娇的手出去向别人炫耀自家的小可爱。
父亲偷偷告诉娇娇过,娇娇是他的珍宝,但不是唯一的,因为还有母亲。
娇娇疑惑的问他:“那哥哥呢?”
“那臭小子,就是个傻的!”父亲好像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了。
娇娇嗤嗤的笑,父亲便把娇娇抱起来,悄悄地说:“哥哥是个好孩子,以后不许欺负哥哥了。你们都是娇娇的宝贝。”
可是他还是被娇娇带的一起捉弄哥哥。
再后来,兵临城下。
父亲作为一城之主在前线坐镇,而娇娇与母亲则在家里日日祈祷,有时候则会难过的哭出来。
毕竟他终归还是一位丈夫,一个父亲。
兵荒马乱的,学堂也停了课。哥哥一直待在家中。
听他们说哥哥是个小天才,要是世道不乱的话,准保是骑在高头大马上游街的!
娇娇想看哥哥成为大状元的那天啊!
那天深夜,母亲叫娇娇至床前。
娇娇去到母亲屋里的时候,哥哥似乎已经来了许久。
娇娇看了他一眼,眼眶通红。
心下似有所感,扑到了母亲怀里不发一言。
“娇娇,跟着哥哥走。以后就不许调皮了,听到了吗?要听哥哥的话。”母亲摸摸娇娇的头。
那片温热很快离去,娇娇眼角余光中瞥见桌上的一封来信。
娇娇猜大概是爹爹写下的最后的只言片语了,不然,母亲怎能殉情而去呢?
二哥文质彬彬,礼仪学识一点不缺,被送到别人家抚养,以后就与叶家脱离了关系。
而大哥性格与二哥表现得截然不同,城里人都知道叶家的大公子性格桀骜,叶家的小姑娘从小娇生惯养。于是,在叶家倒下之后,叶家之前的仆人也纷纷离去,偌大的叶家竟只剩下两个小孩子。
“哥,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是住不了了?”娇娇蜷缩在叶修的怀里,叶修抱着她坐在叶府大门的台阶上。
叶修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
早上的时候,俩人就被一群人从里面赶了出来。两个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在此时成了几个大人最好的欺负对象。
“哥哥不难过,娇娇陪着哥哥。”娇娇又往叶修怀里缩了缩,晚上有点冷,被赶出来的时候那群人并没有给他们收拾行李的时间。
时间一直这样静默着,静到叶修以为娇娇早就睡着了,刚要把她再往怀里圈一圈,就看到娇娇抬起头,明亮的眼眸似乎是重燃了希望。
“哥哥,还记得之前那个漂亮哥哥吗?我之前打听过,他也是一个人带着妹妹讨生活。我们现在没有住的地方,可以去问问他,向他取取经!”娇娇高兴的跟叶修说着。
“到时候咱俩一人找一份工,虽然跟咱们以前的日子肯定不一样,但一定能活下去!”
叶修看着妹妹娇俏的脸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拍拍她的头,示意她好好在自己怀里待着。
两个人凑活了一晚之后,叶修还是决定自力更生。
俩人乔装打扮一番,装成了路边不起眼的小乞丐。混到了著名的地下赌场门口,有些赌场会招小孩子去当“卧底”,看哪些人私底下出老千,抓到一个就有不少的奖励。
叶修虽然年纪小,但是什么地方都有所耳闻,赌场也不是没去过,只是他学得快,赌场里赢得多了,便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了。
找到门路,活自然好干,只是没想到能在里面碰上娇娇说的漂亮哥哥。
叶修暗自扫了一圈,没出声相认。这个关头叫人家,不像是朋友间打招呼,更像是落难的亲戚去投奔的。
娇娇一个人站在赌坊后门不远的大树旁,尽量隐藏着自己的身形。虽然这个年代战乱四起,但是人贩子也不少见,娇娇害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和哥哥分开了。
晌午的时候,叶修偷摸的从后门出来,把上午赚到的统统放到了娇娇的手里。叶修能力强,加上他可以改换了一幅面貌,赌场老板也没认出他就是叶府的大公子,看他干得不错,还又多给了他一点钱。
“果然是你们。”苏沐秋站在离他俩不远的地方,带着笑意开口。
叶修猛然回头,把娇娇护在身后。
“没什么事,我的意思是,不如咱俩一起干。”苏沐秋指了指叶修,又指了指自己。
“你现在也不是叶府的大少爷了,还要照顾妹妹,靠乞讨流浪?你能吃的了这个苦,恐怕也不舍得让你妹妹吃这个苦吧?”苏沐秋笑着走过来。
娇娇从叶修背后探出头来,虽然她知道是漂亮哥哥,但也记着叶修的话,谨言慎行,没怎么冒出头来。
叶修没吭声,牵着娇娇的手,似乎是在思考。
“可以,怎么分成?”叶修问。
“五五分,我也有妹妹要养,平时就让你妹妹在我家待着就行,咱俩晚上回去住外间,她俩住里间。”苏沐秋说。
“行。”叶修点点头,牵着娇娇跟着苏沐秋回了小巷。
跟苏沐橙一番解释,便知道事情的原委,非常贴心的给娇娇备好床铺,两个小姑娘也脸贴脸的说起了悄悄话。
十年后,尽管局势变得相对风平浪静起来,叶修和苏沐秋却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俩人商议一番,打算迁居到相对稳定的杭城去,四个人快速在杭城定居下来。
叶修和苏沐秋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讨生活的少年了,而是成了年轻的商人,在原先的地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在搬来杭城,不说是重新开始,也算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了。
在这种情形下,他俩势必不会太过惹人眼球。因此,只是将过去的生意迁到这边来,而没有大肆扩张。
叶修很忙,他是叶府的大少爷,换句话说,就是叶家的嫡长子。
他所接受的教育和眼界,不是一个一般人能得到的,就算是跟着叶修干了十年的苏沐秋也没有。但是苏沐秋却有着在底层生活过的经历,因而也更加理解底层人民的生活与困难。
苏沐秋跟在叶修身边学得很快,叶修也常常在娇娇身边夸赞这位漂亮哥哥。他不只是有这个聪明的头脑,更难得是举一反三的能力。更别提苏沐秋和叶修现在有把这份想法落实到现实中去。
娇娇和苏沐橙在十年间也出落成大姑娘了,娇娇年少时饱受宠爱,尽管十年前一朝失势,可叶修也没怎么让她吃苦,一直保持着名门闺秀的壳子,可性格却变得没那么软弱了,更有一种处事的淡然与大度。
与她相比,苏沐橙更像是可爱的邻家妹妹,她和娇娇从小相伴长大,经历风雨,无话不说,俨然早已比那亲生的姐妹还要亲了。俩人多多少少性格上有些许相似了。只是谁都能一眼看出两个人身上的不同,那份容貌,也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因着叶修的忙碌,照顾两个妹妹的重担就落在了苏沐秋的头上。苏沐橙他从小照顾惯了,倒不费什么力气,只是叶修的这个妹妹……让他一开始有些一言难尽。
娇娇是名副其实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小姐,一开始跟着叶修流浪虽然还能挺住,但是那份娇气也一直留在骨子里没有消失,时间一久,娇娇的委屈就憋不住了。
苏沐秋第一次撞见她哭是在叶修喝醉的那天晚上,那天叶修谈生意谈到极晚,都是少年人,怎么可能压得住那些老油条,因而也废了好一番力气。
娇娇哄着苏沐橙先去睡了,一个人守在前厅,焦急的等待着俩人的归来。
等苏沐秋架着叶修回来的时候,娇娇已经在前厅困得昏昏欲睡,头不住的点着,纯粹是靠着毅力才忍住没让自己彻底睡着。
叶修喝多了也不闹腾,就是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胡言乱语,迷蒙中看到娇娇,一下就兴奋起来。
“娇娇,来…来哥这里!”叶修大着舌头,少年人的青涩还依稀能从未消失的婴儿肥上窥见一二。他朝着娇娇招手,脚步踉踉跄跄,差点被门槛绊倒。
娇娇被叶修的动静惊醒,看到叶修这个样子,眼眶立马就红了,对着苏沐秋说:“你先把他扶到屋里,我去拿醒酒汤来。”
话音中隐隐带着的哭腔让苏沐秋也心疼起来,没办法,只好把他的好哥们架实了,往叶修的卧房走去。
刚把叶修放在床上,还没躺下,娇娇端着温热的醒酒汤过来了,叶修看见娇娇,一乐:“快…快来哥这!哥给你带了…好东西!”说着,还在衣服里掏来掏去,娇娇也是第一次看见叶修喝醉,但是她小时候见过父亲喝醉的样子,知道喝醉不是一件好事,定是有人为难才会如此。
娇娇把醒酒汤放到床头上,蹲在叶修面前,眼睛里蓄满了水,要落不落,鼻头也红红的,一看就是之前已经哭过了。
叶修掏来掏去从衣服里掏出来一根已经化了的糖葫芦,娇娇一愣,旋即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直接扑在叶修怀里哇哇大哭。
叶修叹了口气,把娇娇像那年被赶出来的那天一样圈在怀里,慢慢的安抚着她。
“不哭了啊,哥这不是在呢?好娇娇,你一哭,哥的心都要碎了,你忍心看哥的心碎一地吗?”
“你…你当我是小孩吗?”娇娇闻言更是难过,口齿不清的回道。
苏沐秋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跟着叶修哄着。打他认识娇娇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真正意义上的哭,哭的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一并哭出来一样。
他鼻子一酸,也有点难过。抬眼望向叶修,他竟然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顺手把床头上的醒酒汤喝了。倒是一下子把苏沐秋的眼泪给憋回去了,甚至还有点想笑,这么悲伤的情境下,笑出声的话,娇娇可能要好一阵不搭理他。
一想到娇娇不搭理他,他心里竟生出些恐慌,就像是要失去什么一样。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抚上了胸口,眼神也瞟到别的地方去了。
叶修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安抚着娇娇,虽然他明白娇娇委屈的原因,但他并不能抚平她的伤口,这是人生的经历,娇娇的过去,是无法抹去的回忆。
娇娇在叶修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也从哇哇大哭变成了时不时的啜泣,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俨然是意识到了房间里还有一个漂亮哥哥一直没出去,而是跟着哥哥一起安慰她。
时间久了,娇娇也不像原来一样客气,对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她更是无可自拔的芳心暗许,更别提苏沐秋本人也非常优秀了。
虽然郎有情妾有意的,但是碍于年代,碍于生活,俩人迟迟没有成婚,倒是学起了南边新式思想,谈起了恋爱,叶修和苏沐橙也不拦着,在他俩看来,苏沐秋和娇娇是迟早的事,只是娇娇年纪还小,这么早成婚终归是有点不妥。
一晃也十年过去了,正在筹备婚事的苏沐秋天天乐开了花。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生意上的一些小磕碰也不像原来一样郁闷,连带着叶修和苏沐橙看着也爽利了不少。
因着没打算大办,俩人也没恪守那些规矩,经常牵着手出去玩。俊男美女,好一幅春色美景。
只是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也许事情不总是那么美好的。
苏沐秋去世了。
他去世的那天非常平常,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市场上热热闹闹的,到处都能听到小摊贩吆喝的声音。有一些住在附近人家带着小孩出来放风,小孩子们聚在一起跑来跑去的打闹,一切都那么稀松平常。就像是来接娇娇回家的苏沐秋,嘴角含笑,手里捧着刚刚从花店买的几束鲜花,希望能延续这一天的好心情。
毕竟,明天就是两个人的婚礼了。
可是,命运总是不给人面子,波澜起伏的人生才是上帝观察人类的趣味所在。
苏沐秋,出了车祸。
他是为了救小孩子才被车撞到的,而驾驶车辆的人又偏偏被吓到恍惚,失去了理智,因而错过了把苏沐秋送到医院救治的最佳时机。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应当,就像是提前被设定好的剧情。
当娇娇看到躺在血泊中的苏沐秋时,其实也非常冷静。冷静的探一下脉搏,试一下还有没有呼吸,可惜,入手就是一片还没消散的温热。鲜血濡湿了花朵,可是送花的人仍把花儿死死的握在手里,似是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收到消息的叶修和苏沐橙也匆匆赶来。娇娇跪在苏沐秋身前,丝毫不介意未干的鲜血渗进土壤后蹭到做工精致的旗袍上,尽管这身衣服也是苏沐秋买给她的。
叶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他不仅要安抚两个妹妹的情绪,还要处理苏沐秋的后事。
几个吩咐下去,现场很快又变得和原来没什么不同,徒留地上的血迹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
娇娇被搀扶回家里,两眼无神,神情呆愣,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任由丫鬟给她换下衣物,清洗身上的血迹。
苏沐秋的遗体用了上好的棺木停在了房内,娇娇连晚饭也吃不下,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直至深夜。
叶修敲开娇娇的房门,就看到失去生气的妹妹,呆呆的坐在床边。哭也哭不出来,晚饭也晾在桌子上一口没动。更像是心死。
“哥。”娇娇开口唤道,“明日婚礼照常举行吧。”
叶修神情一凛,他已明白娇娇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你别做傻事,天塌下来哥给你顶着呢。”叶修神情严肃的开口。
“可我已经想好了,哥。”娇娇转过身来,面对着叶修,神情淡然。
“你是真的想好了,还是一时冲动,我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叶修摸了摸身上,掏出大烟吸了一口。
“但是你作为我的亲生妹妹,我是不可能同意你要去‘殉情’这个想法的。”
“相信我,你会走出来的,就像是当年一样。”叶修拍了拍娇娇,试图缓和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剑拔弩张的气氛。
只是第二天,照顾娇娇的丫鬟惊慌的找到了叶修,含糊不清的指着娇娇闺房的方向,神情慌张,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叶修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心脏怦怦的跳的越来越快,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他飞速的跑向娇娇的房间,直接推开了房门。
他的妹妹,正躺在床上,神情安详,打扮的像是出嫁的新娘一般,头戴钗饰,还化了出嫁当天的妆容,甚至还穿上了嫁衣。
叶修不敢置信,他扶着门板,踉踉跄跄的到了窗前,颤抖的将手伸到脖颈处。
没有跳动,身体冰凉。
两栋棺材整齐的摆放在房间里,喜烛红红火火的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棺材里的两人也身着红色嫁衣,好似一对璧人。
喜烛燃了一夜,第二天破晓,俩人被合葬在一起。
至此,没有人知道剩下的俩人去了哪里。
只是知道,曾经有四个人,在春风拂面的那个清晨,一起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