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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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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森莲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活可以被搅扰到这种地步。
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几乎就是那么一点点，如此执着和热爱的音乐梦想，都要开始准备重新丈量了。
星奏学院的黄昏。学校被大片大片暖红色包裹着，血色的夕阳倾泻在天台上。香穗子低着头抚弄裙摆，右手还握着琴弓，火红的发色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柔，她直直看着不远处那个清瘦干净的男孩，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他的存在令气氛更加清冷了。
月森莲仔细地将小提琴放进琴盒，他的眼帘微微垂下，好看的鼻子由于寒冷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棱角分明的完美侧脸。很快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左右寻找着琴弓，目光终于在女孩的右手上定格，他走近香穗子将手摊开。香穗子看着月森修长干净的手指，默不作声。
月森将手又向前伸了伸，香穗子慢慢将琴弓递给他，他又扭头走回去将琴弓收好，盖上琴盒的盖子。
他的表情始终如一，平静地看不出一丝波澜。
“可以走了。”月森简短的说道，顺手紧了紧大衣的领口。
（真的是，越来越冷了……）
“呐，月森君，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呢？”香穗子突然发话，月森的表情微妙变化了一下，眉头蹙起，又很快舒展开。他半眯着眼睛，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孩，在寒冷的冬日里，在夕阳温暖的光环下微微散发着温暖气息的女孩，竟然如此落寞的站在自己的眼前。月森有点困惑，他觉得香穗子今天的样子有点不同。
“如果。如果我不再继续走音乐这条道路，对月森君来说，我就会成为无关紧要的人了吧。”
金色的眸子亮了一下，很快又黯淡下来。香穗子没有逃避他的目光，坦然注视着他，嘴角还挂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冷风吹起，香穗子的长发扫到鼻子，她轻微打了个喷嚏。寒冷的天气让月森的脸看上去有些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鼻息微微呼出的雾气，证明他还是个鲜活的人。
（真的是，不能再在天台待下去了，会感冒的）
“今天是最后一次和月森君一起练习了，要是去维也纳的话，以后也没有机会了吧。”香穗子低下头，自己解释着。
（稍微有点在意呢）
月森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说话，脑海中搜索所有自己能想到的词语，但词汇量平日就匮乏的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僵在那里发不出声音。
月森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这种气氛令他感到窒息。他又一次组织了所有汇聚在脑海中的词语，动了动嘴，张口。女孩仿佛一下从梦中醒过来般，伸出拳头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笑容比刚才大幅了许多，抢在月森回答之前笑吟吟转身，伸了个懒腰又回过头去。
“抱歉呀，我真是个傻瓜呢。”香穗子轻盈的小跑两步，拎起琴盒又跑向天台的门口。月森莲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日野……”
“对于月森君来说，音乐简直比生命还重要呢。月森君你会一直坚定的在音乐的道路上走下去，对吧？”香穗子的语气平缓了许多，声调是柔和的，却像是在讲给自己听。
月森将头扭到一边，目光聚焦在远方某一点，他的喉咙低低的发着声响，像只受惊的小狮子。
（究竟……为什么……）
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找借口和月森说再见的了，香穗最终并没有和他一起回家。此前暖红色的天空已经渐渐变幻了色彩，周遭静谧的可怕。
“哦呀哦呀，香穗子在干什么呢？”迷人的声线，富有韵律的节奏，除了某个优雅腹黑男，似乎不会有谁这样说话了。柚木伸出手掌覆在香穗的肩头，稍微用了力气，女孩整个人便被扭转了过来。
“……”柚木一时语塞，眼前的香穗紧紧地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不断地溢满、又被她努力地收回，就这样一次一次，脸竟然憋得通红，周身的血管似乎随时都会爆掉似的。
“前辈……”这一次她没有惊讶于他随时随地的出现，也没有像往常碰到他后害怕被戏弄般惊慌，只是突然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柚木的双臂，低着头。
真的是死死的抓住，好像要将全身的力量都附加到他身上一样。
在柚木眼中，香穗像是瞬间找到可以依靠的人一般吐出那两个字，这两个字的重量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腹黑男难得露出这样复杂的神情，如果用言语来解读的话，许是……心疼吧。
“呼，”柚木深出一口气。“让我猜猜，香穗子会这样的原因……”他用手撑起脸颊，歪着头，淡淡的笑着，却无法避免的看到地上不断绽放的，泪水跌落的痕迹。
“什么都别说，”香穗子低着头将双手放开，刘海遮住了双眼。“只有今天，就这样就好。不要戏弄，不要嘲笑，不要说话，就这样就好。”
柚木皱了皱眉，顺从的住口，向后退了两步靠在树上，默默地看着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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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另一端。
月森走进厅内，顺手将水杯放在一边。房间内没有开灯，霓虹从窗户投射进来，月森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浴袍斜倚在窗前，一点点城市的灯火微弱的映照在他的身上，头发还没有完全干，几缕发丝顺从的贴在脸颊上，湿漉漉的。镜片中映照着几乎与他无关的城市的繁华影像，月森摘下眼镜烦躁的揉了揉太阳穴。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他无法自制的来回踱着步子，想搞明白自己无法安心的原因，他知道一定与香穗子说的话有关，可他有限的情商已经不能思考过于延伸的问题了。
（为什么要这么问，难道要放弃音乐了吗？）
月森紧紧地锁着眉头转身走进琴室，他架起小提琴，却没办法拉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他讨厌自己这样的状态，似乎从某一时期起，自己不能专心拉琴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多。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似乎是在，认识你以后吧）
不远处已经打包好的行李整齐的排列着，琴室里的书柜也已经空了一半，好像真的准备一去不复返的样子。月森放下小提琴，半摞没有整理过的琴谱堆在地上。他蹲下身来，抽出一本翻了两页，发现是不久前借给香穗子看的。
（这家伙，什么时候还给我的）
琴谱上除了密密麻麻记录着重点和笔记，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一两行字句。
【今天状态不好，被月森君骂了】
月森稍微有些惊讶，又连着向后翻了几页。
【今天似乎有进步，月森君没有很快的指责我，而是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才指出我的错误】
【抱歉哦月森君，在你的琴谱上乱写乱画，抱歉抱歉】
“BaGa ”月森不自觉地出声，却是无比柔软的调子。
【月森君今天没有一起练习，似乎有其他事情要忙，自己也要加油】
“这家伙……”月森低着头，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脑海中不停闪现出她努力练琴的样子，她双手合十说“抱歉”的样子，她被自己骂后鼓着嘴蹲在墙角种蘑菇的样子。
月森将堆在那里的几本琴谱都翻了个遍，几乎每本琴谱都记录着香穗当时练习的心情。
【月森君要去维也纳留学了】
【也许永远都见不到了呢，努力去追赶他的脚步，真的好累。啊，笨蛋，我在写什么。】
这句话被重重的用横线划了两遍，月森仔细的眯起眼睛，靠的近一些，再近一些才能完全辨认内容，当他拼读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禁讶异的伸出手轻轻捂住口，又慢慢将手指伸向琴谱，一字一字的顺着字迹指读了一遍。
“香穗子……”微弱的，颤抖的声音。
（怎么会有一点点，心痛的感觉）
“莲？”滨井美沙推门而入，大衣都没来得及褪去。询问般走向琴房，白炽灯的光亮刺得眼睛生疼，和外面漆黑的房间落差过大，她不由得伸手挡了挡亮光。
“莲，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开灯？”美纱看到坐在琴房地板的儿子，感到十分意外。
月森莲抬起头，茫然的看了美纱一眼，又垂下眼帘。
“练琴忘记时间了，一直没有出去。”
“是吗……”美纱微合上眼睛，看到月森莲的小提琴静静躺在一边，并没有被使用的迹象。
“莲，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喔。”母亲挑了挑眉，用手掩住嘴角的笑意。
“……”
美纱向后退了两步，在离开房间前关掉了灯。突然漆黑的环境令月森感到很不适，他反感的抬起头，望向母亲的方向。
“莲，永远记得，别人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月森莲习惯性的将头扭到一边，他的眸子在黑暗中忽明忽灭，流转着动人的光芒。
（内心的真实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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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轿车停在江边，香穗子从车上下来，轻轻碰上车门。
“你确定？”车窗被摇下来，柚木挑了挑眉，有点犹豫的问。
“前辈，今天谢谢你，送我到这就好了。”
“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把玩具随便乱丢的。”男孩戏谑的开了个自认为合乎时机的玩笑。
“我想一个人吹吹风。”香穗子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不远处漆黑的江面。
“香穗子变了哦，真是让人期待呢。”柚木叹了口气，自顾自笑了起来。
“……”
“那么，走吧，”柚木示意司机开车。引擎发动，香穗子向车窗内的人微微鞠了个躬，转身走远。
黑色轿车开了一段路程，柚木抱着双臂沉默的坐在车厢内。他伸手将发丝向耳后拢了拢，两片轻薄的嘴唇微微张合，轻声对司机说道，“往回开吧，然后靠边停下。”
（真是，让人担心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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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纱坐在钢琴边随性弹奏着，琴声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像是满腹心事般。
琴房的门突然打开，月森莲小跑着冲到玄关，又以最快的速度将大衣穿好，一路叮叮咣咣很是吵闹。就在他完成一切后，突然静下来回过头看了母亲一眼，微微鞠了个躬，转身奔进夜幕中。
美纱低头笑了一下，慢慢将琴盖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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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森站在香穗子家楼下，望见整栋房子并没有亮灯。他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转身离开。
（我在……做什么啊）
一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又戛然停止在月森面前。月森被刺亮的车灯照得睁不开眼，反感的“喂”了一声。
车门打开，柚木从里面款款走下。
“哦呀，这不是月森君吗。这么晚了，空手来拜访谁呢。”
“柚木前辈。”月森不满的打招呼。自己慌张跑出来，竟真的什么也没带，他不自然的拽了拽衣服的两边以掩饰空手的尴尬。
“这么说来我可以放心回去了，总觉得在江边也许很危险呢。”柚木歪着头，手指点着唇，用抑扬顿挫的声调说着含糊不清的言辞。
“江边……”月森喃喃自语道，突然惊慌的看了柚木一眼，转身飞奔而去。
“……”柚木沉默的看着月森跑远的身影，目光突然变得很柔和。那种柔和并不是在学校伪装的善意的谎言，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的柔情。
（比起我，你更需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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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风有些刺骨，脸被吹得生疼。香穗子没有手套，没有围巾，大衣也是薄薄的一片。她就这样傻傻的站在公路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江面。路灯映照在江面上，星星点点的倒影，竟也没那么耀眼。
（果然只是想吹吹冷风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右手早已冻得僵硬，连琴盒都有些握不紧了。
在这样安静的气场下，却有脚步的声响越来越清晰。沉重的声音让香穗敏感的扭过头去。在路灯微弱的照耀下，她看到一个清瘦高大的男孩正向自己跑来。他跑步的姿势很好看，表情却有点狰狞。男孩离自己越来越近，香穗子眯起眼睛，辨认出耀眼的冰蓝色发线。
“月森君……为什么……”香穗子满脸通红，用力的揉了揉眼，好确认这不是自己的梦境。
月森莲气喘吁吁的用两手支着双膝，汗珠噼啪向地上掉。从头顶散发的热气在空气中慢慢升腾，氤氲在黑夜的笼罩下。香穗子胆怯的走上前去，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他，又想到傍晚的一幕，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倍感尴尬。
“……”月森直起身，刚好看到香穗退后的动作，不禁皱了眉，露出比面瘫更可怕的表情。
香穗子不自觉的将手伸出去想要挠头，却忘记自己正提着琴盒。僵冷的手一个打滑，琴盒突然向地上划出一个好看的弧线。月森紧张的伸手扑去，赶在琴盒彻底跌落在地上之前抓住，竟刚好触碰到香穗子同样伸来的手。
“你的手怎么了？” 月森迟疑的放下琴盒，拽过香穗子的手仔细看着。
“没、没什么的。”香穗子慌张的企图将手抽出，脸涨得通红。
月森皱起眉头，强行将香穗子的双手拽到自己眼前。左手厚厚一层老茧，右手满是密密麻麻的划痕，有的新、有的旧，惨不忍睹的一片。
“这是什么。”
“……”
“不是说过……手指……什么的很重要。”
（又这样冒冒失失的，真的会担心啊）
“最近复印了很多琴谱，纸张太锋利，用的时候总是被划到……”香穗子用了力才将双手抽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你……干嘛那么拼命。”
“我……想尽快追赶上月森君的步伐啊。”香穗子迟疑了一下，马上又坚定地迎向月森询问的目光。月森莲是多么熟悉这样的表情，一直一直以来，这个看上去柔弱娇小的女孩都是这样，用比男生还要坚韧的毅力挺了过来。
“呐，很想知道月森君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香穗子转过身去，看着远处几乎漆黑的江面。天气还没有寒冷到江水可以结冰的地步，公路边这么便宜的地方，竟然都没有人来。
“虽然今天问了奇怪的问题……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和月森君站在同样的轨道，以同样的目光去了解这个世界。我真的是……无药可救了吧。”
香穗子说完这些话，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月森像被点了穴般定在原地，他的眼中流露出斑驳粼粼的光点，满满地都是女孩的影子。他感到心跳在加速，每一下跳动都好像要将胸口扯裂奔腾而出般，他不得不用手按住胸口，以快速平息这巨大的风波。
过了许久，他放弃了方才的念头，转而将双手放进大衣口袋，慢慢的走到香穗子旁边。他伸手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下，小心翼翼的递到女孩面前。两个人都望着暗流涌动的江面，许久没有出声。
“我是……不会改变的。所以你做任何事都可以。”
（内心的真实想法是……立刻与你见面）
香穗子抬起头，一抹温暖的笑意浮现在脸上。伸手接过男孩的围巾，一圈一圈，缓慢围绕在苍白的颈项。她满足地看着江面，眼眶中迅速凝结的晶莹水滴，一点一点掉落。
（不会改变指的是……对吧）
天色愈发深沉下来，原本人烟稀少的公路边更加宁静了。
香穗子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发出巨大响声，她的脸“刷”一下红了半边。
“啊，抱歉，肚子饿了呢。”不好意思的挠头，不知何时起已经成了标志性动作。
月森表示理解的摇摇头，从腹腔发出的巨大声响却出卖了貌似平静的他。
“哎？”香穗子“噗”的一下笑出声来。
“抱歉抱歉，只是觉得月森君……”
月森莲别扭的扭过头去，一抹可疑的红晕浮现在脸上。
“呐，月森君也没吃饭吗？”香穗子小心翼翼的问，生怕冰山突然爆发。
“嗯，”小声的应着，“一起……吃吧。”
“哎？！”
男孩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女孩小跑在身后紧跟。脖子上的围巾很厚重，不断向肩膀处滑落。一边拽着围巾生怕掉在地上弄脏，一边在熙攘的商业街人群中寻找着目光的焦点，香穗子有些手忙脚乱。
“月森……君，咦？月森君？！”香穗子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四周陌生的面孔，本来好好跟着的人却不见了踪影。书包带已经顺着肩膀松松滑落下去，女孩用胳膊的力量夹着，手里还提着不算轻的小提琴盒，围巾已经被扯得不像样子，胡乱的在颈部缠绕着。香穗子左右转身努力寻找那个本该熟悉不过的身影，但这个身影却像瞬间蒸发了一样在她的视线中消失无存。她是真的有些着急了，原地跺着脚，似乎也只有脚是灵活自由的。
“抱歉，走的太急了。”略微担心的声调。抬起头，素日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此刻却显得十分焦急，甚至能看到细小的一层汗珠依附在鬓角上。
“月森君……”
“走吧。”
男孩放慢脚步向前走了两步，扭过头看到女孩不但没有跟上，反而十分狼狈的样子，恍然大悟似的走上前去接过女孩手中的小提琴又转身向前。
“呐，原来是这种感觉呢。”香穗子有些沮丧的看着地面，双脚来回的摸索着，踢起路边的小石子。
“什么？”停下脚步，扬起眉仔细倾听。月森莲知道这种感觉又要开始了，只要女孩为难的站在原地，自己就好像被施了魔法，说不出任何冷酷的言语，毫无招架之力。
“原来月森君消失在自己的世界，是这种感觉。”香穗子继续折磨脚下的小石头，眼看就要被踢出视线之外。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故意用这种不在意的态度来说本来很介意的话，她只是觉得不管怎样表达自己的感受，对月森莲来说应该都没有差别吧。
“是吗……”月森缓慢的说出这两个字，沉默了许久，走向香穗子。
这与香穗子的预想有偏差，没有骂她笨蛋，没有问她什么意思，也没有说“这种无聊的事与我无关”，只是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是吗”。
竟然是一句“是吗……”
“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话，长久以来和月森聊天似乎都不需要思考太多，他从来不会给对方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机会，就算是不说话，双方也并不会觉得太尴尬。然而此时此刻空气中却传递着一种微妙的电波，月森每走近自己一步，电波的反应就越强烈，似乎一碰就会触电般。
由于寒冷的气候下刚刚焦急过，女孩的脸倒有了红润的气色，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眼波荡漾的无辜双眸闪烁着，这本该是个多么阳光的女孩，最近却总是无故阴霾。方才说出那样的话，月森感到有人好像把自己的心狠狠揪住又轻轻松手，“啪”一声，在体内炸的响亮。
这种感觉不同于刚刚江边的心跳加速，而是一种真实的、沉重的心的触动。这使他忍不住向香穗子走去，内心有一个声音却在不断地回响。
（白痴，你在干嘛？越界了，停下啊！）
然而脚步却根本没有理会的向前靠近、再靠近。意识在和行为不断进行斗争，月森快要被矛盾的自己逼急了。
“月森……君……”
月森莲和日野香穗子的距离只有短短的二十公分，近的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香穗子的脸颊红润，鼻翼轻微颤动着，雪白的哈气在面前四散开。她像只害羞的小猫紧紧地看着自己，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向日葵般清甜的气息，以前竟没有注意过。
对于月森莲简单而又苍白的十七年青春来说，这几乎成为了最浓墨重彩的时刻。
月森低头看着香穗子，她的睫毛轻微的抖动着。他叹了口气，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她脖子上围得乱七八糟的围巾解下来，缕直后又慢慢的、仔细的将围巾帮她系好。
（幸好忍住了……）
“谢……谢。”香穗子红着脸悄悄抬眼观察月森的反应。他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异常，只是眼睛弯弯的，眼神中带着笑意，嘴角也上扬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弧度。
快餐店。二人一走进店内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女孩们窃窃私语着眼前这个面容清秀的男生，又不满的用眼神剜香穗子几眼。香穗子感到背后阵阵的寒意，紧紧跟在月森身后，没想到这一举动反而引来更多不满。
（真的是……好受欢迎的人）
月森莲向四周看了看，转身对香穗子说“我们走”，便率先走出快餐店门，留下一群女生唏嘘的感叹声。香穗子小跑两步，不解的询问缘由。
“店里的人让你不自在了吧，对不起月森君，擅自决定在那里吃。”
“不是……这样的。”月森迟疑了一下。
“因为……没去过，所以不知道……要怎么点餐……什么的，有些困扰。”
“哎？”香穗子瞪大双眼，又好像很谅解似的点点头。
“以后出国，也许更没机会了呢。”香穗子找寻似的四处看去，目光终于惊喜的在一处定格。不由分说的拉起月森手中的琴盒就向前跑，月森也不得不跟着一处跑去。
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路边小摊位，头发花白的老伯一个人整理着，并没有什么客人。
“那么，今天就吃这个吧。”香穗子很肯定的说，不容许月森表达任何不满情绪，硬是按着他坐下来，亲热的与老伯打招呼。
“情侣吗？”老伯好心的笑笑，一边递上热茶。
香穗子马上摇摆着双手说“不不不”，月森没有出声，看上去有些不开心。
“那么，月森君吃什么呢？”香穗子捧起茶杯轻轻的吹了吹，热气马上在脸颊蔓延开来。
“……”
“哎？生气了吗？”香穗子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元气，竟然敢对他吐槽。月森的表情煞白，心情更加阴沉，一旁的老伯忍不住笑着开口。
“小伙子，心情不好吃东西最有用了喔。”
“……”
“那么，就和我一样吃拉面吧，老伯。”香穗子不再理会月森，只笑着向老伯说道。
“天气这么冷，吃拉面最合适了！”老伯哈哈大笑的回应。
一碗热气缭绕的拉面很快摆在月森眼前，每根面条都有序的盘卧在碗中，叉烧、配料、海苔、鸡蛋的颜色都十分饱满，香穗子看到老伯先给了月森，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似的羡慕，老伯看到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从小家庭环境的影响致使月森莲不曾拥有太多机会和父母在家中共进餐饮，更不要说吃路边摊，他根本没有料到普普通通的小摊位竟然可以做出这么诱人的色泽和气息。拉面的香气扑鼻而来，并不是高级餐厅中得体而又典雅的香味，而是一种浓烈的、真实的食物的气息，是月森莲并不太熟悉的味道。
“月森君，我只是希望你多些在日本的回忆……” 香穗子笑着接过大叔递来的自己那一碗，扭过头认真说。
“……”月森低下头说不出话，用筷子在碗中轻轻搅动着。
“那么，我开动了！”香穗子高兴的宣布，进而开始有滋有味的吃着拉面，并不断发出“好好吃”的感叹给老伯，真诚的夸赞让老伯高兴地合不拢嘴。
女孩在一旁吃的热气腾腾一脸幸福，嘴角还不时沾上汤汁，又不管不顾的擦拭一下冲着月森傻笑。看着身边这个活生生的、活灵活现的、活泼的女孩，月森莲觉得自己一成不变的生活似乎早已经改变了，而且是一去不复返的改变。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这种改变……非常的好。
一时间竟不自觉的扬起嘴角，认认真真的微笑起来。这个微笑并没有浪费，真的是极为好看的弧度，悬挂在他精致的脸颊上，被香穗子完全的收入了眼底。
（好漂亮……原来月森君笑起来这么好看……）
月森转过头去，先夹起几根面低头吃，仔细的咀嚼着，速度越来越慢。香穗子有点看不下去了，拍拍桌子吸引他的注意。
“呐，月森君，吃拉面一定要吃出声响喔！像我这样！”她马上身体力行的作起示范，滋溜滋溜的声音很可爱，老伯在一旁点头附和。
月森扭过头，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夹起一大筷子面条，用力吸进嘴里大口嚼了几下，他脸上的血色竟慢慢恢复了过来。香穗子紧张的用余光观察月森的举动，连老伯也忍不住期待起他的反应。月森只是一味的吃面，一筷子又一筷子，又端起来大口的喝汤，呼噜呼噜的声响。
放下碗，月森用手背擦了擦嘴，看向老伯。
“谢谢……非常好吃。”
（家……的味道）
老伯和香穗子露出同等分量的笑容回馈。
即将付钱的时候却出了状况，月森很主动的摸索自己的口袋，却忽然想起出门前太过匆忙，什么都没带，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糟糕……）
香穗子似乎并不在意一旁月森心里的波澜起伏，一直愉悦的和老伯聊天，不知被老伯说了什么，害羞的用双手捧着脸颊摇头，倒是老伯发现了月森表情的阴晴变化，首先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香穗子这才扭过头去。
“……”月森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很是不好意思。
（该怎么开口……）
“啊，我差点忘了付钱。”香穗子突然冒出一句，月森被惊出一身冷汗。
说着香穗子便将钱包掏出，仔细数了数零钱，又悉数递给老伯。
“这一顿算我请你们的，很久没有年轻的情侣来吃的这么开心了。”老伯坚决不收。
香穗子又赶紧摆手撇清二人关系，月森很尴尬，香穗子的两个举动看上去都自然而然又合情合理，却令他的自尊心接连受到打击，所幸的是老伯不收钱的这一举动缓解了他内心的风云变化。
香穗子把钱一再递给老伯，说着“绝对不可以”，老伯却很坚持。
“没关系，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见到的话就太好了。”
香穗子犹豫了一下，得到老伯肯定的眼神后，终于微微鞠了个躬。
“那么，谢谢您了。”
老伯也微微低头回应，又抬起头来看着月森，意味深长的笑笑。
“人和人遇见都是缘分，要珍惜。这么冷的天气有你们陪着我，我应该感激才是。”
老伯这一番话，却是对着月森缓缓道出，月森果然还是放弃了自己心中的小小纠结，听了进去，又微微鞠躬道谢。
（珍惜吗……）
二人离开摊位后，香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轻快走着，月森反倒走在了后边，一步一蹭，很有种要将地皮踢开的意味。
“月森君？”
“抱歉，在想事情所以……”
“我想月森君今天一定出来的匆忙，没有带钱包……”香穗子突然小声说道，进而又提高了声音，故意装出刻薄计较的样子。
“呐，本来我也没打算请你喔，只是暂时替你付一下，你那份还是要还的。”
（所幸这样我们又能见面也说不定……）
“……”月森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目光中充满了感激。
“可惜……竟然吃了免费的饭呢。”香穗子摇摇头叹了口气，月森莲并不知道女孩子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只是一味的跟在她身后。
“那么，我送你回家吧。”
“那就谢谢你了，月森君。”
“……”月森莲看着女孩在黑夜中若隐若现的眸子，那种沉重而又真实的心跳声又回来了，好像鼓点的声音，一下一下敲打着自己，心中百感交集。
“叫我莲。”
女孩惊讶的抬起头，黑夜中男孩扭头看着一旁，仿佛刚才那个声音与他无关似的，就在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时，男孩突然扭过头，认真的迎着她的目光，用她所听过的最柔软、最动听的声音，轻声说。
“叫我莲就好，香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