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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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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星首都郊区,一座气派的宅邸坐落在林间。四下静谧,远远地就隐约能听到气派的宅邸里传出的音乐与笑声,飨宴的气氛被夜幕推上了一个高峰。
今晚的化装舞会名义上是由格拉西姆伯爵举办的,但收到请帖的聪明人,稍稍琢磨便不难猜到伯爵背后是哪位大人。
一曲终了,粉面的先生牵着珠光宝气的舞伴入座,人们根据关系亲疏三三俩俩聚到一起,捏着细长的杯脚互相致意,聚会真正的意义才显现出来。
“亲爱的安德烈,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你已经豪饮了三大杯了,恕我直言这可不是个品酒的好习惯。”贵妇人摇晃着鸵毛扇,尖细的嗓音活像一只习得咏叹调的鹦鹉在歌唱。上流社会的向来给予她宽厚慈祥,贵气雍容的评价。大家心照不宣,若不是冠上布兰登公爵夫人的头衔,她庞大的体积恐怕用“肥胖”描述更为恰当。
紧挨着他的男人身材干瘦,人到中年顶上谢得一毛不剩,高科技植发技术也没挽救得了他。男人略显尴尬的放下酒杯,“夫人,请原谅我的失礼,只是你知道,把联邦的俘虏投放到矿星上简直是我做的最糟糕的决定。”
“怎么?联邦都战败了,一群余孽还敢跟你找不痛快?”
“可不是嘛。”安德烈说到激动,一拍桌子,“不履行改造义务就算了,他们居然还教唆当地人起来造反。那些世世代代劳作的愚昧矿奴,给点食物就要感恩戴德了,现在居然和外人学着来什么抗议罢工,还要求什么轮休?人权?再这样拖下去,今年分配的生产指标就完不成了。”
“要我说,你还是太仁慈了。”说话的是主办舞会的格拉西姆伯爵,议会的一名激进派,早年也上过战场开过机甲,官衔和啤酒肚的规模同步提升后渐渐退到了二线,“人权?这种奢侈品只有填饱了肚子才能厚颜无耻的要求,停止供应食物一个星期这群老鼠就会服软了。”
“这,这不会引起暴luan吗?”
“你要展现出不工作就绝不供应食物的决心啊安德烈爵士。”格拉西姆伯爵述说起他治理矿星的光辉历史,“几年前我也碰到了类似的情况。储存的食物告罄了,老鼠们派代表想和我谈判,我哪有那个闲工夫见。我派人传话,说‘古地球时代有个叫耶路撒冷的地方被异族夺取得时候,城里的母亲还吃自己的孩子呢,你们要是说你们正在挨饿,我就要强迫你们的母亲吃自己的孩子’,没过两天,矿奴们就供出了叛乱的主谋,一切秩序恢复正常。”
“哦!天呐,您快别说了。”布兰登夫人花容失色,颤抖着鸵毛扇子挡住下半张脸,“实在是太野蛮了,您的故事一点也不好笑。”
一个孩子的母亲听到类似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这个话题。和武夫出身的人聊天总是有败兴的风险,她嗔怒地撇头往宴厅里望,一抹独一无二的银色跃入视线。
“那是......”布兰登夫人修得细长的眉毛挑高,“尼基福罗夫公爵的长子?”
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银发男子注意到了她的注视,没有面具覆盖的部分铺展着完美的笑容,朝几人走来。
“好久不见,布兰登夫人。”维克托捧起夫人的手行了个吻手礼,别在耳后的额发施施垂下。
即使有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儿子,公爵夫人阅尽世事的心依然瞬间缺漏了一拍,“尼基福罗夫伯爵,我以为您醉心科学,早就忘了我们这些老朽了呢。”
“夫人,您还是和以前一样称我维克托吧,不然克里斯听到您严肃的称呼,会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惹您不开心了。”男人从容地接过公爵夫人的埋怨,熟稔得看不出他已远离交际圈几年。
公爵夫人被他逗笑了,“我那没出息的小子还是那么怕我?”
“是‘敬爱’,”维克托补充说道,“几年不见仅凭半张脸就能出我,您的眼神还是那么锐利。”
“整个帝星,除了维克托·尼基福罗夫,谁有这般月色样式的头发。”
新晋帝都的安德烈爵士没见过这位倍受公爵夫人喜爱的男子,但“尼基福罗夫”的姓氏说明了一切,他涎着笑凑上去,“听闻帝都的维克托鲜少在上流社交圈露面,没想到我安德烈·诺维奇这么幸运轻而易举的就得见了真人。”
“我这么出名吗?”
“呃......”爵士被他不按套路的直率噎住,他看着他流光的蓝眼睛干巴巴地说,“当然,您可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啊。”
维克托皱起眉头,“嗯......这可不是什么正面评价。你知道,作为一名学者,我更希望因为学术贡献出名,而不是其他东西。”
安德烈爵士的笑容凝固成一张面具,他的搭话似乎引起了年轻伯爵的不悦,初来乍到尚未摸清帝都水深的爵士生怕不经意间得罪了某个实权人物,忐忑不安时,男子突然一改阴沉笑道。
“说笑的。”维克托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安德烈·诺维奇先生。”
“您真幽默。”安德烈爵士把手递上前。
“上次见到你,你还是个跟在父亲身后的小鸡仔,一眨眼都已经长大成人了,维克托,光阴不饶人啊。”邻座的格拉西姆伯爵感叹道。
“晚好,格拉西姆伯爵。”
“别生分了。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声叔叔吧。”伯爵张开双臂,努力收缩啤酒肚与后辈拥抱。维克托矮了身子相碰脸颊,“格拉西姆叔叔,近来无恙吧。”
“老样子。”伯爵抖了抖雪茄,“你父亲怎么样?”
“托您的福,一切安好。”垂放身侧的手不起眼的拍擦过口袋,辨认布料间不寻常的脆响,一切很好的隐藏在贵族式的交往程式中。达成目的,维克托找到合适的时机,自然地结束了谈话。
他来到无人注意的角落,摸出一张不属于自己的纸片,散发着雪茄香气的锡纸片写着简短的地址信息——
“二楼右手第三间套房”
旋转阶梯的尽头被厚重的鹅绒帷幔阻隔,光与声在帷幔摇摆间渗透,欢宴顶上是另一种昏暗神秘的气氛。维克托根据指示上楼,推开房间,窗棂前早已等候多时背影转过来,却不是他要找的人。
“尼基福罗夫先生?”
维克托辨认出他便衣的侍卫的身份,“殿下不在?”
“殿下暂时无法与您见面,您有什么留言,我可以代您转达。”
维克托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发生,一位关系不怎么密切的臣民贸然请求会面,轻易地见了,看起来多少丢了点皇储高高在上的尊严。这位日益位高权重的殿下,平日里最在意通过保持距离,树立威严和神秘感,心思深沉不是尤里可比的。
“我要说的都在这里了。”维克托把存储了信息的芯片交给侍卫,“转告殿下,实现帝国机甲战斗水准的变革是不可多得的政治资本,我们需要互相帮助。”
维克托没有把握能用一张芯片得到皇家的支持,芯片只是一个契机。可以的话,他一辈子不想靠近这位始终处于权力恶斗中心的皇储。可现实是除了借助皇权,他没有其他办法阻止发生在那孩子身上可怕的事。
当年篡改国防军事大学的申请书,违背家族意志去了奥伦堡大学,自以为逃离了泥潭,结果,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维克托用力揉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乐声袅袅,酒香四溢,脸上好几层面具憋得人胸闷,他只想快点回到病房,守着长眠不醒的男孩睡一觉。维克托想从另一侧较隐蔽的楼梯下去,突然在转角处偶遇了一位熟人,他正猫着腰挨个查看一排房门,后面看去步子微跛,似乎有旧疾在身。
“埃米尔?”
栗色头发的青年闻声一顿,维克托肯定他听到了,他快步上前试探性的叫道,“埃......”
没叫全的名字如同扣下的扳机,青年不仅装聋,而且步伐更快的跑起来。
“喂!”他一快,维克托想起来自己本来计划着这边完事了,还有事想去问他,又奇怪地追赶了几步,“埃米尔,你慢点,小心......”
身后追赶的脚步由快至完全停止,他们之间在长长的走廊拉开了距离,埃米尔也慢下来,回头见到维克托停在原地指着前方,他带着疑惑的表情惯性地向前——
“那边有个!”维克托目睹了埃米尔一脚踏空,仰倒消失在了走廊尽头,一阶一阶滚下去。“小楼梯啊.....”来不及说出的警告变成自言自语。
“你没事吧!”维克托朝下喊。
“腰,我的腰.....”
......
埃米尔把冰柜里拿出的冰块按在摔青的额头上,他僵直地抵靠着墙壁,骨头没伤着,腰好像闪了,“这是哪?”摔迷糊的他被维克托架着到了个不知明的地方。
“科研5区的办公室。”维克托在他身边坐下,“你见我跑什么?”
“见你,就没什么好事发生,哎哟,我的腰......”
维克托知道他指的是在远征舰上勇利暴走的事故,“你上次的伤怎么样?没有用修复舱吗?”
“修复舱用多了,细胞的自修复能力会产生惰性。”埃米尔作为一名优秀的医学生深知高科技的副作用,所以他到现在腿脚还有些不利索。
“别岔开话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聚会?”维克托嗅到不寻常的味道,埃米尔出身普通家庭,又没有一官半职,不可能收得到舞会的请柬,他鬼鬼祟祟的在二楼晃荡的行为也很可疑。
“那你呢?”埃米尔不答反问,“你又为什么在那?据我所知,所谓舞会其实是大皇子一系的朋党联络感情,交换意见的场所吧?维克托,你也忍不住选边站了?”
“我没有!”维克托激烈的反驳,放置身旁的拳头紧握,“我有我的理由。”
“尼基福罗夫家本就烙着军部的印记,就算你真的效忠了伊戈尔我也不会吃惊的。”埃米尔态度尖锐得反常,总是温和带笑的眼睛冰冷。
维克托不做辩解,他沉默着操作显示屏前的按钮,“我给你看个东西。”数据接通,P4实验室内全角度实时监控的画面传上屏幕。
“这个症状......约罗亚病毒末期?躺着的是谁?”屏幕里的男孩眉目依稀可辨,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直面死亡时的刻在脑海里的面容,埃米尔倒吸一口冷气,“勇利?!”
不用维克托进一步解释,埃米尔已经猜到了男孩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用他培育约罗亚的抗体?”
维克托不忍再看,关掉了屏幕,“嗯。”
“我的天哪!他进入末期多久了?”
“五天。”
“不可能!约罗亚病毒爆发至死亡全程最多三.....”质疑渐弱,一个残忍的猜测浮出,“人造人超强的细胞修复能力。”
“我知道你专攻约罗亚病毒很久了,”维克托目光中有按捺不住的悲凉,“埃米尔,你有没有办法,救救他?”
室内恒温二十六度,面前曾经意气风发的男子仿佛置身冬季。一场发生在最恶病毒与人类最高基因技术的人造人之间的战役,结果是玻璃罩里的男孩死死生生,不得解脱。每天无能为力旁观他持续地高热,反复咳血,他焦虑到受不了,每分每秒的时间好像在爬行。再这样拖下去,勇利自身防线瓦解之前,可能维克托要先一步意志崩溃。
埃米尔狠下心,“躺在那的,是差点把我杀了的人造人,我凭什么救他?”
“你不是也还他一针了吗?”
“这能还的了?”埃米尔回过神来,“等等,那一针也不是我打的好吗!”
“你要是真能救他,我让你把我也拍墙上解恨行不行?”
“我没能力把你拍墙上!”这什么跟什么!埃米尔被他搅得脑子乱七八糟,“我这里缺少的一份资料在米拉手上,她父亲研究约罗亚病毒数十年,我需要他的研究数据,但是,你懂的,米拉与人造人的仇怨。”
“我去说服她。”
“资料我来拿,人我也尝试去救,但有条件。”埃米尔低着头哑声说。
“什么?”
“我要一个人进监狱。”他低着头,难掩颤抖,“一个恶心的恋童癖,害死了我的侄子,可他是个贵族,我扳不倒他。”
他终于明白了埃米尔出现在聚会的原因。“我帮你。”维克托应允道,“那人叫什么?”
“我只知道他的姓氏,叫别......”
懒洋洋的哈欠声突兀地炸在半空,打断了对话。
“吵死了,你们在干嘛啊.....”克里斯从书堆后面抬起头,“埃米尔?”
发现第三人在场,埃米尔闭紧了嘴巴,“我现在就去找米拉,”他立在门口,手里握着门把手,“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