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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跟随御驾一同回到宫中的时候已接近午时,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皇后抱着永琮坐在同乐堂的最高处廊檐下,双腿晃荡着,随时都能飘下来的样子,着实要把皇上和我们这一众人等吓到心惊,饶是天子也抬头看到后踉跄着退了好几步,若不是李玉在一旁推着,甚至搞不好要在众人前摔倒。

      他挥着手看着御前侍卫,甚至连命令都下不出来,还是李玉叫着,“快去,还不快去,把皇后娘娘平安救下来!”众人才回神呼啦啦的朝同乐堂的顶层涌去。

      傅谦和傅恒两个人则是站在堂下紧前头一声声唤着“姐姐”来吸引她的注意力,容音却只是看,还在笑,一边笑一边还有工夫容出一只手来,挥舞着对弟弟们叫,“清明,春和,永琮说要见他哥哥永琏,我们,要一同飞到天上去啦~”

      这头御前侍卫看准时机把她拽下来,一群人不顾她死命的挣扎连跑带颠的跑下来,傅恒紧忙从她怀里抢过襁褓,望着哭着嚎叫着四肢都在卖力的姐姐,摸了摸赶紧顺手扔掉了襁褓中的暖炉,然后回身直接抱给了皇上,双膝跪地,不发一语。

      容音只觉得是这个人抢了她孩子一样,谁都不管,只去打他,周围人拦着也不顾,傅恒不抬头不申辩,只让她打。

      皇上抱着还温热的永琮,紧紧闭着双眼,只觉得如此弱小的孩子,此刻就这么抱着却是让他不堪重负。

      皇后的护甲虽摘了,可指甲还在,她每一下都不留力且不分方向,挠的傅恒的脸面处,瞬间一道道的血痕升起,傅谦在一旁拦着也不得,傅恒只说着,“别伤到姐姐,别伤到姐姐!”傅谦便是心软,捆她也捆的并不结实,皇后得了空隙便再次发力的挠,仿佛傅恒此刻便是夺她孩儿命的凶手般。

      闹到后来还是她真的乏了,小叶大夫又从太医院急匆匆的熬了药,傅恒站起来下死手捏着皇后灌了下去,方才彻底让她安静了下来。

      满宫的侍卫宫女太监都被这样的皇后娘娘吓到了,纷纷退让着,傅谦惯是心软的,此刻陪着皇上站在远处,还是傅恒带着一脸的伤痕在皇上的属意下,拿了绳子亲手捆住了皇后,然后抱着她往长春宫走去。

      “对不起,春和。”

      “姐姐,没事了。”

      姐弟二人一边走一边依偎着对方,尔晴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觉得格外悲伤。

      这一切给皇上造成了极大的阴影,他不止着富察府一众不论男女老少通通进宫陪伴皇后,眼见皇后连额娘都已认不出来,急中生智又命人即刻到承德,检视令嫔伤势,如无大碍即刻回宫,因为皇后娘娘无论醒着,还是睡着,口中念叨的都是璎珞,璎珞,魏璎珞,仿佛此时此刻,魏璎珞便是她能续命的药一样。

      璎珞回宫那天,面色惨白,根本不得行走,被人抬着归来,她也是刚刚经历了生死大劫的人,走进正殿望着被缚住的皇后娘娘,两个人皆是泣不成声。

      皇上怜惜皇七子,宫中重孝,但还是有人言道,长春宫子孙缘薄,协理六宫事的娴贵妃,听到风声,便把传播者,好事者,妄言者一并抓来,并不甄别,统统大板子伺候了起来。

      纯妃冷笑着看着自己宫里也被无辜牵连的宫人抿嘴微笑,并不多言,倒是嘉妃极其不满,舒妃碍着自己同富察府不远的关系,很少发表意见,只是后宫中其他妃嫔们眼见着皇上对这事甚为开心,就算觉得无辜倒也不便多言,皇后娘娘已经如此,于她们而言,如今能领回各自的孩儿,也算的好事一桩。

      不关系自己的事情,你哭的再撕心裂肺,谁会真的在意呢。

      再说,这场戏,原本就是做给皇上看的,只要他痛心,便也算达到目的了。

      太后派人来看了两眼,关照了富察府老夫人几句,便也没了消息,毕竟后宫事比不得前朝大,眼下最惹人注意的,除了新年时节,便是年后即将出发的驻藏大臣傅谦,太后从草原回来后,像是要把宝都压在傅谦身上一样,事无巨细的替他安排着,大到派兵数量要与皇上推拉,小到出行仪仗要替他争取,就是对待自己的儿子,也就不过如此了,长春宫当然知道寿康宫的动向,这也便是好事一桩,外间得见也只说太后娘娘果然还是向着皇后娘娘的。

      时节便是长春宫和富察府都没心情过了,可傅谦的事,也是头等大事。

      眼见皇后娘娘稍稍好些,大家也就都回了府,自从上次吵了架,傅恒便很久不再出现,我找不见他,只得回府前临时求了额娘,因不放心皇后娘娘特意要留在宫中。

      “尔晴,你一定照顾好皇后娘娘。”额娘拉着我的手泪眼连连的嘱咐道,

      我狠狠点头。

      于是整日埋在厨房里同明玉一道吊着花样的做餐食,皇后娘娘和璎珞如今住在一处,这是皇上特意破例允许的,只为了让她们互相慰藉,希望她们一同好起来。

      两个人经常抱着哭一通,或者就这么互相怔怔的看着,我算着日子不多了,终于忍不住跪下。

      “皇后娘娘,尔晴有事要求您!”

      她仿佛用了不短的时间才接收了我的话,慢慢转过头问,“什么?”

      明玉拉我,要我不要找事情打扰皇后娘娘和璎珞,可是我真的等不及了,“娘娘,不能让八爷去任职,现在外间都在传,藏南吃了败仗,八爷去了只会更糟。”

      我说的焦急,望着她,不知道她此刻木顿的眼神明白了几分,过了好一会她才问道,“傅恒前几日过来,我看脸上还没好,尔晴你有没有找点药,给他擦擦?”

      我最近根本没见到他,想来他也不愿见我,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着急忙慌的事情在皇后这仿佛充耳不闻,于是着急起来道,“娘娘!我说八爷的事情!”

      “你要是这么关心他,可以直接去养心殿。”倒是魏璎珞冷冷的开了口,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说,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

      “现在寿康宫一手促成这桩差事,为的便是富察府今后的军功荣宠,尔晴,我还想问问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军功?荣宠?若是他办不到呢?”

      “他是富察家的子孙,只要派给他的差事,他自是一定要办到的。”皇后娘娘突然正色道,望着她的样子,我突然甚至怀疑她一直都在装病,

      “你说过,你的凤冠不会指望父兄的鲜血的,怎么?现在又不算数了?”我着急的口不择言起来,

      她居然笑了,满脸轻笑着对我说道,“这是清明的大好前程,与其一辈子被囚禁在这偌大的京城做个闲散人,出去能得如此器重,是他的福气,”她就这么指着我,“哥哥们皆在外多年,也从未做出太过夺目的贡献,况且已与京城权系疏离,剩下他们俩,一个在外得军功,一个在内做大臣,清明和春和,互相成就,才能顶住富察府,这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阿玛,这是为了富察家的百年基业!

      人一辈子的很多选择都是有风险的,但本宫相信,清明完全有能力可以冒的起这个险,尔晴,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别再让本宫说第二次了。”

      我跪坐在地,哭着问,“如果我说,他真的冒不起这个险呢?”

      “你说过,要我们一起为富察府出力,我还以为你是有多无私呢。”魏璎珞突然哭了出来,哭了会又笑了起来,指着我问,“为了你说的开枝散叶,我既然答应了就做了,我是真的努力过了,可你呢?傅恒夫人的头衔你要,傅谦的岁月平安你也要,你倒是告诉我,还有什么是你不要的,我好捡了来过活?”

      我望着她们,突然觉得,她们或者看着我,原来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吧。

      我指着自己,发觉自己好像真的没什么是能拿出去交换的。

      长春宫无路,那我便去寿康宫。

      我跪了几个时辰,她们都不见我,到了最后还是惠宁出来冷冷的问道,“到底什么事,太后还在休息,你同我说吧。”

      我挂出一副讨好的笑容,站起来在她身边,思虑一会道,“我,虽然不是我主动的,可我救了你,是吧。”

      她冷冷的看着我,倒是没否定,点头道,“是,算你救我一命的。”

      “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谢我的,我只求你,看在我救你一命的面子上,求求太后,别让傅谦去西藏了,好不好?”

      “他留下,时时刻刻念着你,想着你,你觉得才好?”

      我赶忙摆手道,“我以后不敢了,我再也不说前几日那样的话了,我只是同傅恒生气闹别扭,你不要记恨我,我哪儿都不去了,今后我都不见傅谦了好不好?”

      “你以为我是为了怕他见你才赞成这件事的吗?”

      她这样说,我听着只想哭,可是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不是,不是,我知道你不是的,你是为了他前程考虑,可是,”

      “别可是了,尔晴,你担心的我何尝不担心,但是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皇上能这么放心的让他去固然有草原上之事的信任,也有对长春宫如今尴尬处境的一个关照,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满意?”

      我们俩在门前纠缠良久,宫中嬷嬷终于叫了我进去,我脚步慌乱的往里跑,径直跪下,望着太后的模样我只是胆战心惊,同样的话跟她说了,她却只是深究的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奇异的生物般。

      “难得养心殿,寿康宫,长春宫,富察府,心思合一,就凭你不同意,你觉得你是谁?”

      我跪着望着那曾经面对了半天的佛龛,突然觉得我佛慈悲这种话,如何能信得?

      我只好狠狠咽下一口吐沫,不知死活的开口道,“您还有个出了嗣的儿子,您为他筹谋自然应当,多年来在慎王府代表的旧势力和皇上如今的威望间,您利用傅谦两边撕扯,到头来撕扯到什么了?皇上本就敬重您,只要您什么都不做便好了,还要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傅谦得了军功如何?皇上如今春秋鼎盛,就算没有嫡子,难道还没有其他皇子?难道下一代的帝王还能以兄及弟吗!?”

      迎接我的果然是嬷嬷的巴掌,最近我被打惯了,也是不在乎了,自己挣脱起来继续说,“他能成便也是了,不能成呢?”

      太后指着我气得颤抖道,“我看在惠心面子上,不同你计较,”

      “您哪是不同我计较,您是怕我把一切说出来吧!”

      “你敢!”

      我摇摇头,不死心的问道,“我不敢,为了心姐姐,我不会说的,可是您当真不能拦下这件事?”

      “这件事就是本宫一力主张的!”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不死心的又跪去了养心殿。

      我是不敢,也不能说出惠心姐姐的事情,只得对着皇上把她的辛劳和苦楚和盘托出,皇上如今已经是很给面子的听完了我的前言不搭后语,然后点着桌子问,“尔晴,你想说什么?”

      “藏南偏远,驻藏大臣一职,还望皇上斟酌再定。”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傅恒的意思?”心思敏捷的帝王,饶是我曾伺候在侧良久,说道这样的家国大事之时,还是不免对他陌生不已,

      我只能答道,“是我自己。”

      “尔晴,想是被吓怕了,担心老八生死吧?”他果然为我的妇人之仁找到了说辞,笑着开口问,“想是富察家不少老少妇孺都是这般心思,所以才让你来求朕的?”

      我只得点头,

      他却哈哈大笑起来,“别担心,无碍的。”

      他叫德胜送我回长春宫照顾皇后娘娘,一副你们女人就爱瞎操心的模样,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傅恒,我很久没见过他了,眼看着他脸上深深浅浅的痕迹,他却只当我如无物,撇过身就进了养心殿去,德胜像是看出了什么般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抓着他低声问,“现在宫中还有谁能说得上话的?”

      他悄悄告诉我现在后宫中皇上很是倚仗娴贵妃,我便立刻告诉他我很好可以自己走,然后让他回去,一个人又朝承乾宫跑去。

      什么前尘往事,什么新仇旧怨,什么你你我我,我不管,我不管,我通通不管,我受到的是出于预料的优待。

      望着她宫中染着的油灯,我跪下恳求,“还望您在皇上面前进言,留下傅谦在京中,好不好?”

      她探寻的看着我,分明看穿我心事般的笑了,拉着我起来,扶了我坐下,端过一杯茶到我面前问道,“满宫里跑了一天了,还不知道结果吗?”

      我的手颤抖着,根本接不住这杯茶,“我只要您帮我说一句,”

      她依旧不咸不淡的笑着,“本宫说话一向没什么分量的,”

      我放下茶杯跪下道,“您帮我说的这句,是同和亲王,让他去说,好不好?”

      她眼神突然变冷,瞪视着我道,“尔晴,你疯了吧?”

      我赶紧摆手表示自己绝不是要挟,只是哀求,“和亲王是皇上亲弟弟,他开口,一定是有分量的啊。”

      她只是冷静的看着我,良久才轻轻开口,“这是好事,本宫决意不会阻挠的,这若是富察家的谁要挨板子,你要本宫开口,经过之前的事情,本宫发誓绝不推诿,可这是好事,你真的不该妇人之仁的。你就当全世界有好人有坏人,偏偏好人坏人在这件事上,都是为了一个好字这个出发点在推动着,这么看着,难道你不觉得是件世间难得可见的大好事吗?”

      我拖着早已跑累的双腿,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钟粹宫附近,望着同乐堂的高楼伫立,不由自主的登了上去,高楼之上竟然见到了苏静好一个人在这处看景。

      我们一同站在皇后娘娘想要径直跳下的地方出神。

      她望着我满脸的泪痕,满身的疲态道,“世间人皆关心你飞的高不高,没人会在意你过得好不好。”

      她一出口,我就开始泪流不止,我摇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倒是指着自己的一览无余的宫殿说道,“当时清明冲进来救你的时候,我倒是真有那么一瞬间有点害怕的,”她直视着我,突然冷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你有同一种预感。”说着转身便要下楼而去,

      “什么?”我急急道,

      “他走了,便回不来了。”她笑着看我,“瓜尔佳尔晴,他是你的护身符,你记得握住,握好。”

      我哭的不能自已,跪倒在地才发现,这里并没有下面看上去那么恐怖,其实容得下不止一人坐卧,只要脚牵住栏杆,便是推两下,都根本掉不下去的。

      做戏,做戏,全都是做戏,你们一个两个,全都是做戏的好手。

      如果做一场戏,换得他安好,我何尝做不得呢?

      傅恒宿在主院的书房,我穿着薄纱睡衣,拿着金疮药和夜宵送进去的时候,只告诉自己,便是他要作威作福,如何发作,我都要忍住。

      可他连看都不看我,我便只得执着的站在他身侧不走,握紧他翻书的手不松,柔声道,“歇一歇我们聊聊好不好?”

      他冷笑着抬头,望着我问,“穿成这样,所图何事?”

      我拉了拉低垂的领口往上,第一次做这种事还是心惊肉跳的,端着一碗莲子羹捧过来笑的不自在,“我只是想让你吃点东西,”说着拿起金疮药道,“顺便,擦一擦伤口,”

      他由着我拉着,整个人放松的靠在椅背上,仿佛一个检查作业的老师,撇开我的手,和我的东西,抱臂问道,“过了这个步骤,说吧,我听着,”

      他现在冷笑不屑的模样特别像看着个小丑妄图用身体交换着什么,我知道这不是赌气的时候,只好继续挂了笑脸道,“西藏这个地方吧,打下来也是罗乱,”

      “所以根本没必要冒险去打,”

      “对对对。”我赶紧点头,却发现他突然站起身来,快走几步道门边,拉开门就对着我道,“姐姐找我去长春宫已经说过你的那一百个不必要冒险了,寿康宫,养心殿,承乾宫,你还要跑到哪儿活动?我这儿,是最后一站吗?”

      我赶忙讨饶的去关上门,背在门上,不想让外间人听到我们又吵架。

      “傅恒,傅恒,”

      我叫他他也不应,只得拉着他袖子哭,“傅恒,这件事我同谁都没说,我们是被心姐姐掳走的,最后也是心姐姐为了救我们才点火自焚的,你可知道一人在外,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八哥不是一人在外的和亲公主,他是一个领兵的将领,你不止是想太多,还撒出这样的谎,有意思吗??”

      “你不相信我?”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同我说,现在为了找个借口,什么弥天大谎都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了?你想的还真多呢。”

      “不是不是,不是我想的多,只是这次太危险了,他不行的,我求你了,”

      他突然盯着我问,“我一个人出去过很多次了,”

      “那这次换你去好不好?”我脱口而出,看到他的神色立刻就后悔了,我最近冷遇太多,口不择言太多,刚想要换个说法的当口,已经被他压了上来,他把我堵在他和门板之间,一时间距离拉得太近,他的气息吐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暴怒的象征,他在竭力压抑自己才不至于吓到我,可声音依旧清冷到吓人,“他怕危险,我不怕,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犹豫的伸出手,顺着他胸前抚摸,想要给他顺下这口气,讨好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请问你这个又是什么意思?”他扯起我手臂上的轻纱,一脸冷漠的问,

      “你,”我抖着嘴角知道自己可能笑的并不好看,但还是扎着胆子问,“你,喜欢这样的吗?”

      他贴近我耳边,声音里挂了讽刺一样的笑意道,“你好像搞错了事情,是你先喜欢我的,我再明确的告诉你一遍,在我心里永远有一个人,她爱憎分明,有情有义,没有人能比得上她在我心里的地位,这世上除了她,没有任何人能用任何东西来换得我去做任何事情,你听清楚了吗?”

      我进去的时候并不晚,院子里还有来额娘房的嫂子在走动着,被他推出来的时候应该也不晚,白灵赶忙上来给我披上大氅,幸亏她的这个举动还算保住了我的一丝脸面,青莲在一侧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那么多人用各色的眼光看着我,一路走在这寒意薄凉的冬季,我竟也不觉得太冷。

      “明日,继续进宫。”我嘱咐白灵,她只是欲言又止,然后还是听从了我,

      傅谦好像也躲起来了,我找不见他。

      日复一日的进宫,日复一日同样的内容,养心殿我不敢总去,翠微和德胜经常拦着我,李玉也明里暗里的叫了凌云把我拦在乾清门外,但各宫还是可以的,但后来便是连长春宫也对我避而不得入了。

      明玉拉着我执拗的手问,“你何苦呢啊?”

      “你帮谁?”

      “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帮谁?”我指着她手中拿着的给璎珞养小月子用的鱼汤问,其实我也明白这事是我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可我还是不死心,我就像个斗争失败的高中女生,在问自己青梅竹马的小朋友,你帮谁一样不忿着,

      她看着我只是觉得我情绪太怪,跺跺脚生气道,“皇后娘娘都哭了!原就是尔晴你闹得太过分了!”

      “你帮她?”我哭着问,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一早就知道这个远近亲疏了呢,

      “我就是帮你太多了!”她气愤的端着还冒着热气的鱼汤走远。

      我颓然的跪坐在地,只觉得疯子嘛,差不多都是这样逼疯的。

      到了宫门下钥的时候我躲着没出去,留在这紫禁城里,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寻思着便爬到西角楼上,藏在那上头,一般侍卫都只是在空旷的下面巡视一番便罢了,我躲在这一天一夜了,都没人发觉。

      头发散了,我便任由它散着,衣服脏了,我便任由它脏着。

      坐在这看着日出日落,倒是比整日满宫跪来跪去,轻松自在很多。

      脚步声渐渐近了,我知道他终于来了。

      看到他,我微微一笑,他也一样,两个人像是久未见的老朋友,他席地坐到我身侧,好一会仿佛说着什么不打紧的事情道,“富察府都炸开锅了,找不见你,额娘把傅恒狠狠骂了一顿,都在忙着找你呢。”

      我拢了拢头发,一想到跟他在一起总是这样不修边幅,甚至有点好笑道,“你明明知道我在哪,你还不是没说?”

      他狡黠的对着我笑了,“嗯,对,我知道,但我才不说呢。”

      我们相视一笑,仿佛两个顽皮的离家出走的孩子,看着远方的朝阳,今天的日头挂着一层薄雾,哪里都雾气昭昭的,是个并不明朗的天气。

      沉默了一会,他才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去呢?”

      我看着他消瘦的侧脸,伸出手,想触碰可还是收回了手,“我来自未来,我知道你的结局。”

      他仿佛来了精神一样凑近我,一副打趣口气道,“是嘛?那你告诉告诉我吧!”

      我看着他还是一副不识愁滋味的笑,突然悲上心头,“你会死在那里,你回不来了,所以你不能去。”

      他震惊的看了我一会,好半天才好似回过神的样子坐正了说道,“我这个人吧,有一种特别奇异的感觉,第一次在甬道上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心痒痒,觉得你会是个对我很特别的人。”

      我笑着侧脸听他讲,他接着说道,“这次也是,我也有预感,我回不来了。”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还是没办法再故作镇静,泪流满面问道,“这是什么神奇的体质啊。”

      他只是笑,却不答。

      我却控制不住自己,捶着他,“那为什么不说呢?你去求皇后娘娘,求额娘,求太后,求惠宁,你去求她们啊!”

      他好似被我打的真的痛到了一样的讨饶着,“好啦好啦,好啦好啦,你不是都替我求遍了嘛!”

      “可是我很没用啊。”我分明没用力,看他真的痛到了,只能替他小心的揉,

      他却拉着我的手笑嘻嘻的,除去在草原我假扮了惠宁,自从我和傅恒成婚以来,他从来没有这样僭越过,这次却一手拉着我,一手抱着我在怀里,轻轻哄着道,“我知道你心疼我,我都知道。”

      我挣开他的手,指着这方天地,示意他要记得那个曾指天怨地,在大婚前的烟花夜幕下痛哭的他,分明就是在这里,哭着道,“如果你死在那边,还没有人能听到你的委屈,你该怎么办啊?”

      他伸出手替我擦着源源不断的眼泪,“还有你啊,你不是都知道嘛,富察清明的所有自怨自艾,富察清明的所有阴谋诡计,不是都还有你知道嘛。”

      “不要为了别人,不要再为了任何人,你听我说,半路逃跑,不要去,不要去。”

      他却打断我,笑着问,“你说你来自未来?自行车,西文,是不是都是从那儿带来的?”

      我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我说什么,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放在心上。

      “那我一定是个名人。”

      我哭着问,“为什么这样说?”

      “你这种好逸恶劳的人肯定念书很一般,如果能记得我,那我一定是个很有名的人啊,不然以你的心思,大概记不得的吧。”

      “你想说什么呀。”我哭着打他绕弯骂我笨,

      “每一个未来,都有过去,就像每个果,都要有个因。”

      “清明,”

      “如果注定结局是这样的,我怎么可能逃得过呢?半路跑走?说不定,喝口水会死,走个路会死,就是好好的待着,都会天上掉下一块石头砸死的。”

      我拼命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他却好笑的挣脱我,紧紧攥着我的手以及我哭到颤抖的身体道,“金戈铁马,生死杀伐,便是富察家儿郎的终点,尔晴,我们是为了家国而战,而生,而死,心姐姐死前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吧。”

      “可没有人相信她,没有人相信我们的。”

      “我们自己相信就好了呀,”他笑着笑着分明流下一行清泪,在我额上印上一个吻道,“还有你相信我,就好了啊。”

      “这样值得吗?”我握着他的手问,

      他直视着模糊的艳阳,甚至没有丝毫的思考便重重点头道,“值得。”

      “我陪你去好吗?”我歪着头问,

      “不要,”他不看我,只是说着,“尔晴你听我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傅恒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你们还有一生的好日子要过。”

      “这一生没有你,我还能过得好吗?”

      “会的,”他那惯常的狡黠的笑容又浮上颜面,“我有预感。”他指着远方说道,“富察府的门楣有我们扛着,你就只管朝路最宽,最长的地方走去,站到最高的地方,我便能看到你了。”

      “那下辈子,我们还见面吗?”我拉着他问,

      他想了想看着我道,“我觉得人没有下辈子。”

      我哆嗦着问道,“你讨厌我了,不愿再见到我了是吧?”

      他把我紧紧拥进怀里,“这辈子已经靠的这样近了,却还是没能跟你在一起,何必要给下辈子留那么大的目标呢,我找你,你等我,你找我,我等你,来来回回不一定又要惹多少波折,咱俩都不是特能吃苦的人,所以,还是算了吧。”

      “好吧,那听你的吧。”

      “什么听我的,我又被你绕进去了,什么嘛,我本来是说没有下辈子的,”

      “那万一有呢?!”

      他看着我的认真眼神,只得投降道,“那就见到面再说,行不行?”

      “那好吧。”我惯是人对我退步,我便也会退步的人,只是我从来没想到,我们俩会这么友好的商量这件事。

      他摸了摸我的头,神色是那般从未见过的温柔,“角楼风大,再也别来了。”

      我点头,看着他站起身来,拉着他不松手,他却分明要离开了,“这次,你自己回去,我就不送你了,好不好?”

      我点头,依旧不想松手,看着他突然笑了,“傅谦,我是真的打算要嫁给你的。”我想如果我再不说,便是一生都没有机会了,

      他了然的一副自大模样的笑道,“小爷魅力大,那是自然的!”

      我依旧不松手,他拉着我也站起来,乐呵呵的说着,“万一爷还真回来了,你到时候还不得吓死!”

      我拍着他,“那我等你回来!”

      他抱着我拥进怀里,似是呼出一口长气道,“别等我,真的,我不回来了。”他这次松开的特别果断,转身似是一阵风一样,等我追出去,他已经跑远。

      我回头望着苍天,只觉得胸口压着巨石。

      他从一开始,就抱着不再回来的心思,我望着这角楼,想着十几个时辰以来自己的弃生念想是多么的可笑,我分明对每个人都好言好语的说过了,求过了,甚至闹过了,可你们都打着爱的名义,为他好的名义,拒绝了我,拒绝了他。

      他从来都是笑着,接受你们每个人分配给他的不情愿,不乐意,不应当,他都收着了,可你们太肆无忌惮,太放纵自我,太不把他当回事了是不是?

      他伸出手想要求生的模样,我见过,他像如今这样,彻底放弃的样子,我也见过了。

      说实话,我真心实意的仇恨上了这每一寸的日光和空气。

      我就是瓜尔佳尔晴。

      没有一刻比现在还真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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