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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且行乐 ㈡ ...

  •   贺洗尘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早把昨晚的事抛到脑后,在林沉舟的服侍下更衣洗漱,与李惊风用完早饭后,府外已经备好车马。

      “阿父。”贺洗尘头疼地按着额角。
      李惊风骄傲地挺起胸膛:“怎么样?”

      贺洗尘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马车——金丝楠木雕刻成的车架在阳光下金光闪闪,高调奢华,一匹器宇轩昂的黑色战马打着响鼻,头上系着缰绳,拉风又显眼。

      寻常勋贵人家也见不到的战马竟然被用来拉车,简直暴殄天物!

      “阿父寻思着还是要有些派头才好看,我家不易这么金贵,可不能让人冲撞了。”李惊风拍了拍马儿的头顶,“此马名唤迦楼罗,若是想去跑马,绝对不输人!你那匹从山上带下来的骡子就不要再用了。”

      贺洗尘看着他自得的小模样,无奈笑道:“我与春香一块长大,感情深,它脚力也颇好,不会误事。战马难得,对儿子来说却是鸡肋,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它去战场上厮杀,在我这只会让明珠蒙尘。”

      “我家不易要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只有别人配不上你的份,哪有什么明珠蒙尘。”李惊风实在太过理直气壮,让贺洗尘不禁默默地害臊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见林沉舟已经配合默契地从后门拉出骡车,便匆匆道:“阿父便放心吧,从来只有我欺负人的份,别人想欺负我,还要再修炼上一百年。”

      他也猜得出李惊风的心思,无非就是以为他在国子监受辱了呗。

      开玩笑,他要是被几个小屁孩欺负了那就真混不下去了!丢死人啦!丢死人!

      不等李惊风拦住他,便一溜烟跳上春香后面拉着的板车,拍着林沉舟的肩膀催促道:“快走!”又喊道,“时候不早,再说下去恐要迟到,阿父,我们先走了!”

      李惊风阻拦不及,望着车轮扬起来的阵阵尘土长吁短叹,只能吩咐人将迦楼罗拉到后院的马厩里好好养着。

      “呼——总算消停了。”贺洗尘松了口气。

      林沉舟瞥着那还搭在肩上的手指,感觉自己的肩膀好像麻了半边,没法动弹,只能动了动,别扭地说道:“少爷,你小心坐好。”

      贺洗尘便懒散地半躺在板车上,一只手翻着今日的功课,道:“不知道国子监的先生怎么样?”昨天他只被领着参观了国子监,里头的教谕人都挺好,就是祭酒好似有些不喜欢他,连见一面都不愿意。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他乐得轻松。

      “国子监的先生当然都是顶好的。”林沉舟答道。
      “真的?与积云山上的云起书院相比如何?”

      若说国子监里都是不学无术的勋贵子弟,那云起书院里汇集的都是麒麟之才,名声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经常被拉出来一起比较。比就比呗,还非得把国子监嘲上一顿,搞得双方势如水火,见面必掐架。

      李惊风不是不想把贺洗尘送进云起书院,奈何人家考校的都是真才实学,容不得半点徇私,就是再多钱也没地方使。

      “这……”林沉舟为难地思索了一番,还是诚实答道,“比不得。”
      “哈哈哈哈!”

      林沉舟绷紧脊背,仿佛被身后少年清朗如金声玉振的笑声点住了穴道。
      “哎你为什么叫‘沉舟’啊?”

      这话题转得太快,林沉舟懵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说道:“五年前湘北发水灾,我被林暗将军从沉船中救起,奴隶之身,无名无姓……”他抿了下唇,有些难于启齿。

      当年李惊风摸着下巴望着远方一艘艘破烂沉没的船只,灵光一闪,爽朗一笑:“便叫‘破船’吧!你看我们就是从一条破船里把你捞起来的!”

      “你这个名字取得……”林暗扶着额头,“沉舟吧!便叫沉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愿你遭此一难,前程似锦。”

      还好有林暗将军。
      时至今日林沉舟还总是非常庆幸,要不然他就得叫李破船了。

      刺目的阳光照在墙头,路上行人逐渐增多,都自觉给这匹骡车让开一条道。

      “少爷?少爷?”林沉舟低声呼唤,没听到回应,便转过头看去,贺洗尘一动不动,脸上盖着从山上带下来的斗笠,呼吸清浅,睡了过去。

      “真是,真是……”林沉舟找不到词来形容,只能将手边的杏色油纸伞打开立在他身旁,不让阳光晒到他家少爷。

      ***

      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是公卿大夫子弟,浪荡纨绔,虚以度日,教谕们只能尽力讲课,至于公子哥们学到了多少,他们管不着也管不起。虽说如此,看到认真学习的好学生,他们还是忍不住心生欢喜,更别提这个好学生长得如花似玉,单是看着就赏心悦目,让人把持不住想要来一段刺♂激的师生恋。

      只见贺洗尘端坐在位,与周边歪歪扭扭睡觉说话的画风明显区别开来。他面上似在凝神听课,实则神游太虚,自动忽略所有暗搓搓打量的眼光,直到椅子被身后的人狠狠踢了一脚。

      他稍稍侧过身去看,杨钧眼神凶恶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其他举动。
      贺洗尘只当他是不小心,转回身继续神游,忽的椅子又被踢了一下。

      ……哇哦,胆肥了是吧?贺洗尘挑起眉头。

      正巧也下课了,教谕到后堂休息,在杨钧又蠢蠢欲动来上一脚的时候,贺洗尘便直接踩上他的镶金嵌玉白靴,半侧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放:“你要干什么?”

      杨钧微怔,回过神来瞪圆了眼睛,抓过他的衣襟气愤道:“你昨晚耍我!”

      他在河里找了那么久,被水泡得皱巴巴的也不肯上岸。杨小爷何曾怕过什么事,一想到贺洗尘可能死了,心里却难受得厉害,想来是觉得这么好看的人淹死在河里有些可惜了。结果派过去将军府报信的小厮却回来禀告——李公子已经睡下了。

      “对啊,我在耍你。”

      杨钧没想到贺洗尘就这么坦荡荡地承认了,一时怒火中烧,把眼睛都烧红了。

      “怎么?只许你耍我,不许我耍你么?”贺洗尘脸上还是带笑,说出的话却像一把利箭直直地射向杨钧。

      “你!”杨钧想要掀翻桌子踹翻椅子,然后抄起那方他厌恶的砚台砸到眼前这人的脸上,可明明踩着他的脚没有用力,他却无端地抽不开身,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少年身份尊贵,双亲在朝中皆手握重权,自小养成了跋扈纨绔的性子,不管什么都想压别人一头。不过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贺洗尘却不会轻易让他如意。

      诓他去乱陵香,口头上百般轻视,又想让他出丑,那也怪不得他出手教做人。

      “杨钧,昨晚的河灯好不好看?”贺洗尘眼皮半敛,轻飘飘地问道。

      ……

      “李不易,乐游阁的河灯好不好看?山上没有这种东西吧,你去给我捞一个过来送给阿绯。”杨钧背靠软榻,趾高气昂地指使道。雅间内陪酒的小倌儿把酒喂到他唇边,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凭栏观水的贺洗尘。

      阿绯是乐游阁有名的花魁,让贺洗尘为一个花魁去捞河灯,贬低的意味不言而喻。包厢里的所谓同窗冷眼旁观,没有开口解围,他们也想看看,这个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台上的舞伎跳着露骨挑逗的蹁跹舞,歌着轻浮的艳曲。贺洗尘倚靠在漆红的栏杆上,孤零零地一边喝酒一边吹风,似乎与这一切格格不入。听杨钧喊他,才回过头望向桌边的青衣公子们,有些朦朦醉意。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起,好像大家不约而同地不小心呛到酒,那点儿轻视傲慢的心思被他那不带任何意味的眼睛一撇,便昏昏然烟消云散。

      随侍在一旁的林沉舟不悦地皱眉,微微侧过身挡住众人觊觎他家少爷的视线。

      杨钧有些恼羞成怒地站起身,来到贺洗尘跟前质问道:“李不易,我在和你说话,没听见吗?”

      “哎杨钧,不要太过分了。”终还是有人忍不住劝道。
      “李公子大概还没适应长安的生活,所以才会走神。”另外几人别扭地附和道。

      哦豁,你们这群狗腿子,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知羞!不知道是谁怂恿我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的,怎么看见他的脸就怂了?平白让我做这个恶人!

      幸好还有人和他站在同一战线。角落里一直自饮自酌的清秀少年嘴角一挑,讽刺道:“一个镇国将军就让你们怕成这个样子?”

      其余人一噎,又看了下敛着眼不知深浅的贺洗尘,另一国子监学生开口道:“徐衍,你明知道我们不是这样的人。”在场的人家世背景一流,论起根基,却比草根出身的镇国将军深厚。

      徐衍轻哼,转过头喝自己的酒。

      湿冷的江风拂面,恍惚间让贺洗尘以为回到了寒山观的遂意亭——灰衣道袍的师父端坐在亭中央的蒲团上,几位年纪各异的师叔师兄或站或卧,姿态慵懒散漫,还有几个师侄子在湖上泛舟采莲。

      “少爷,少爷。”
      直到林沉舟偷偷拽了一下他的腰带,他才缓缓回过神来,觑了杨钧一眼:“我不去。”

      杨钧更觉难堪,冷着脸问道:“你想要和我作对?”
      贺洗尘扯了下嘴角,也问道:“那你想和我作对?”

      四下寂静,谁也料想不到这个从山上来的土包子有魄力和丞相之子叫板。武将自古以来都矮文臣一头,他老子是镇国将军又怎样?但凡出了点纰漏,那群文官一人参上一本,就够李惊风喝上一壶。但又想——那又怎么样呢?就李不易那张脸,谁看了都会心软。

      杨钧碰了颗软钉子,心里憋着股怒火,脑袋里的神经随着飞扬的鼓点不耐烦地跳动着,他敏锐地感到贺洗尘是个很难搞的人,却不肯退让,非要往南墙上撞个头破血流。

      “要不要来比试一下?”

      贺洗尘禁不住笑了笑,站起身:“乐意之至。”倾身跟暗自着急的林沉舟低声说道,“你先把春香拉到州桥那边,等一会我过去找你们。”

      ……

      “杨钧,昨晚的河灯好不好看?”
      “好看极了!”他咬着牙恨声道。

      “那就好。”贺洗尘挪开踩在他靴子的脚,上面一个灰扑扑的鞋印,转过身翻开书本。

      周围人见剑拔弩张的气氛平静下来,纷纷松了口气,这两位要是打起来,他们还真不知道要帮谁好。一个是好哥们好兄弟,另一个嘛,却实在下不去手。

      这一口气还没喘匀,门外就跑来一个小厮打扮的圆脸少年,一边哭一边喊:“各位公子!救命啊!救救我家少爷!”

      众人一惊,打眼一瞧,这不就是跟在徐衍身旁的小厮么?
      “莫慌,发生什么事了?”其中年岁稍大的少年问道。

      圆脸小厮哭哭啼啼地把原委道来:“今日我家少爷只上了半节课便溜出去了,半道上遇到世、世子爷调戏良家子,少爷看不过眼便说了两句,世子爷就、就把我家少爷打了!”说到这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长安城里只有一个世子爷,斗鸡走狗,为非作歹,好色成性,大街上稍有点姿色的看见他都绕着道走。徐衍嘴巴一向毒辣,而且又与刘熙有过节,显然那个“说了两句”不是简单的说了两句,恐怕句句都是淬了毒的刀子往他心口扎去。

      “公子!救救我家少爷!”圆脸小厮哭喊,要是徐衍出了点什么差错,他也别想全须全尾地回去。

      “他奶奶的!刘熙还敢来招惹徐衍,干死他丫!”脾气火爆的已经直接开骂。

      “被云起那群书呆子笑话也就罢了,这次被刘熙得手,我们岂不颜面尽失,还真以为国子监好欺负!”

      “诸位同窗,我们今天就去把徐衍带回来!”

      在场的各位也不是吃素的,反正都是纨绔子弟,那便来比比谁更纨绔!群情激愤,把后堂的教谕都惹了出来。

      杨钧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当即大掌一挥:“上个鸟课,走!”

      一众青衣少年浩浩荡荡穿过国子监大门,不顾身后教谕的阻拦,气势磅礴地奔向刘熙和徐衍所在的方向。夹在中间的贺洗尘也一脸同仇敌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杨钧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故作冷淡:“你过来干什么?”
      “同窗有难,拔刀相助。”贺洗尘随口道。

      “李公子不是好学生吗?”另一人不解道,在贺洗尘转过头去看他时一瞬间红了脸,“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有些不明白。”

      “哎,我什么时候是好学生了?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我可坏了,”贺洗尘笑得灿烂,“我最喜欢打架。”既然立志要当纨绔子弟,那便要做些纨绔子弟的行径。

      “哦哦……啊!”众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谁跟你同道中人了!杨钧撇撇嘴面露嫌弃,心想我们纨绔才没有你那么不知羞耻。

      “李将军要是知道你这个德行,怕是没脸去见列祖列宗。”他嘲讽道。

      有人羞涩地为贺洗尘辩驳:“杨钧你别太刻薄,李公子,李公子自是有他的道理的。”

      “就是就是!”其他人偷偷望着贺洗尘的侧脸,不过一会儿便承受不住纷纷红着脸低下头。

      纨绔要长得这么好看,不用欺行霸市就有人自动送上门暖床了!

      “诸位客气了。”贺洗尘也不要脸地接受了他们的善解人意,接着笑眯眯对杨钧说道,“在下还远远不及杨公子,想必令尊已经许久没去祭拜祖宗了吧?”

      杨钧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扫了一圈痴迷神往的国子监生,简直想扇他们一人一巴掌。

      你们是不是傻?这么个脸厚心黑的家伙你们看不出来?啊?是不是傻吗?没听到他刚才怎么回敬我?

      杨钧突生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寥萧瑟感。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入V啦,敲高兴大家一直以来的喜欢~
    谢谢悲笑号哭姑娘和猫田星妹子的地雷,么么啾~
    谢谢“北悸安凉”,“猫田星”,“云落千川”,“”,“爱爱爱爱爱呀”,“礼乐”“悲笑号哭”,“草空”,“风吟”,“鹤辞”,“Eternals_mile”,“ツナ推し”,“小林”,“青果青木”,“恶贯满盈”,“老钱417”,“淡忘、承诺”,“云云云”妹子们的营养液,很高兴看文的大家喜欢老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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