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生》微尘度

1、昨夜星辰昨夜风

　　天子脚下，长安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和故事。想是大家都已腻了这些俗套，最近几年里竟无一奇闻轶事，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就剩下了关外又开战了、陵州又有蝗灾了……
　　而这平静随着金陵谢家举家迁入长安城被打破。金陵巡抚谢怀信尚德善治，任内律法行之，百姓安之，又着人修堤坝，改河道，年年泛滥的水患竟也安澜了。皇恩浩荡，一道旨下，便升了礼部尚书。永嘉二十一年九月，谢家进京，御赐府邸，好不威风。一时之间，茶馆里说的是曾经的金陵巡抚谢怀信如何智斗金陵地头蛇、善治水患乐百姓…… 而这些故事里却万万少不了一个人—谢三公子谢璿。若说刘备离不开诸葛亮，那么谢怀信就离不开谢璿。话说这谢璿自幼熟读诗书，天文地理皆有研究，八岁时就说过：书海泛舟过，余韵心中留 。且不论这诗好不好，觉悟却是难得的。谢怀信在处理公务时，必经的一道程序便是请教这三公子。在金陵，谢璿的名号有时比他父亲的还要响些。

　　“公子，老夫人找你”景一喘着气跑来，差点撞倒了一盆吊兰。
　　正经过的李嬷嬷看不过眼，一边扶正花盆，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景一，你慢点跑，这么冒冒失失的怎么服侍公子”。
　　“可听说是何事？”谢璿抬起眼，景一正欲向李嬷嬷解释，见谢璿问话，便说道：不知，听传话的说老爷和老太太用过饭后，说是去刘府走走，谁知怎么说着，又让来叫三公子。”
　　“刘府……”谢璿默念，若有所思。随即起身，看向景一：“不必跟随，你只和流风将昨日的青檀树枝条处理好，我明日要用的。”说完便去了颐德园。
　　墨兰正在园里剪花枝，见谢璿被老夫人叫走，便嘀咕道： “你说三公子生的这样好，日后不知被谁家女儿占了去。”墨菊听见忙拍了她一巴掌：“你要受罚我替你告诉李嬷嬷就是了，公子的事也敢乱说！”
　　“这话我又不给第三个人说去，他们哪里就知道了，你也太小心了。”墨兰挑眉，“我自知我是配不上公子的，这么好的模样，品性也是难得的，不知谁能消受的起。”说完拍一拍身上的土，将园子里的花移到窗前。
　　“如今你是越发没了规矩，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这蹄子身上，做你的事吧。”墨菊轻笑一声，便不再搭理墨兰。
　　谢老夫人虽年过七十，精神倒还很好，素日喜欢将谢珉、谢琳叫到一处，或看他们读书写字，或摸骨牌打麻将，最爱热闹。谢璿见谢怀信坐在老夫人下首，便开口道：“老祖宗，父亲。”老夫人见是谢璿来了，便道：“麟之来了，快坐，用过饭不曾？。”谢璿道：“吃过了，这几日炎夏永昼，老祖宗多吃些清淡的为好，平日里爱吃的放一放才是。”老夫人笑道：“你们这些猴，知道我爱吃肉直说就是了，何苦绕这一圈子，快喝一碗酸梅汤是正经。”说完便唤金珠端来一碗汤。谢璿喝了一口，放在桌上。谢怀信笑道：“今日叫你来，你该猜着是为了什么吧？”谢璿看向老夫人摇头笑道：“父亲不说，儿子如何知道。”老夫人指着谢璿忙道：“每次都是这样，因着是你，我和你父亲也不愿随意娶一家小姐进门，若是你大哥二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用得着这样。饶是这样，他们娶妻生子，哪样耽误了？”谢璿端起茶杯，正研究这是景德镇烧的还是汝窑烧的，听谢老夫人如此说，便放下茶杯道：“老祖宗和父亲教导有方，大哥二十出头就已做了荆州知府，二哥如今也是翰林院侍讲，娶妻生子理所当然……”还未说完，谢怀信便打断：“又要说什么男儿自当建功立业才可成家。我们都听腻烦了。来京已一月有余，许多旧友尚未拜访，这些日子每逢休沐你就和我一起去吧。世家大族的小姐未必不入你的眼。”谢老夫人听了笑说：“我的意思，你不依也得依。”谢璿不想拂老夫人的意只得点头笑道：“罢了罢了，这黄袍便加身了罢！”
　　三人又说笑一回，谢怀信便叫人备了礼，带着谢璿同往刘府去了。
　　“这刘书君深得我意，早年为官清廉，性如闲云野鹤，熟读诗书。如今为太子少师，虽无实权，倒也清净。”谢怀信早年曾落魄过，遭人陷害，多亏了当时是大理寺少卿的刘书君帮助才脱险。二人又志趣相投，便结为挚友，后因谢怀信迁任金陵巡抚，多年未联系，想起往事，谢怀信不免有些感慨。谢璿对这些事略有耳闻，便说道：“往事已矣，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父亲与刘少师皆有所成，读书下棋皆是随心，岂有不快之理。”谢怀信点不语。
　　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二人下了马车，门僮见有客上门，便问是谁，小厮正要上前，谢怀信道：“只说谢家就是了。”门僮进门回报，不一会，来人回说：“谢老爷，我家老爷今日进宫了，老太太说想请您叙叙旧，老爷一会就回来。”谢怀信听了便跟着进去。及至门外，便听到一老妇人声音：“不必回避，都是世交。”谢怀信这才进门，刘老夫人歪坐着，两个女孩见有客进门起身问好，谢璿见这气度便料定定是两位小姐，忙回礼。老太太见他们进门便坐正了身子，笑问谢怀信道：“你母亲可好？”谢怀信忙躬身：“都好，只是说没有机会看一看老夫人。今日看来，您竟和我十年前来京看着一样。”老太太笑说：“你这嘴抹了蜜似的。”随即望向谢璿道：“这是令郎？”谢怀信忙接道：“犬子谢璿，今日也带来认识认识。”刘老夫人见谢璿器宇不凡，便看向刘身后的女子笑道：“这名字却和我们湄儿的一样。”谢璿不解，女子解释道：“舍妹刘媗，读来都是宣音，真是巧了。”
　　寒暄一回，便有人来回：“老爷回来了。”谢怀信变向刘老夫人告辞。刘老夫人望向谢璿道：“你就在这里罢，他们说起来都是一些道非道的话，小孩子听不懂的，一会湄儿就来了，咱们在一处，热闹些。”谢璿正欲推脱，话未出口，便见一女子走来，老太太忙笑道：“可是说曹操曹操到了，今日真是巧日子。说毕看向谢璿，“这就是我那孙女。”
　　一袭绿衣，还似初见时那般模样。刘媗缓缓走来，望向谢璿，相视一笑，不言而喻。
　　世间的相遇可真是巧，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多少秘密，该遇见的总会遇见。

作者有话说

　　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