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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仪尉.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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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历26年,三月初六,阿滟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听得到自己咚咚的心跳。
胸腔里面像关了一只鸟,在叫作心脏的笼子里扑腾个不停。
她跪在地上,没有俯首,而是直勾勾地望着坐在八仙桌后面的那个男人。
而他没有看她,凝重着脸眼神空洞,直视着前方的空气,仿佛回忆着着什么。
但突如其来的爱慕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让她去理解他的心境?这会儿阿滟只有自己的冲动,她压抑着,周围的一切也因为他而虚化,眼里只剩了他一个人物。
后面的小师兄用佛尘戳她好几下她才缓过神,赶忙从地上爬起,跟着做法的队伍嘟囔着嘴,念念有词。
皇室的关系是复杂的,不过那时的她还不懂,只懂自己心里住进了这个人,她想接近他。
法事还没做到一半,墓园外面就传来了剧烈的打斗声,大家纷纷朝那通往门口的石道望去,只见五六个黑衣人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往里面冲了过来。
知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喊着护驾,可为了清空高台给刘老做法士兵和侍卫都去墓园墙外守候了,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
侍女们没见过这阵势,早就吓得尖叫着抱头乱蹿,道士们也都乱了阵脚,往旁边跑了去,阿滟也被其中一个小师兄推到了一边。
被护在墙边的阿滟一脸紧张地朝那八仙桌看去,只见那滕王除了紧皱的双眉,身子都没有挪动半分。
在这一片混乱里,知县早就跳到椅子上缩成团了,其他人跑的跑,躲的躲,有点抱负的则迎战而上,唯独滕王,君颜未变,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
混乱里,他居高临下地坐着,手搭在红木嵌螺钿圈椅上,望着那群黑衣人,刚刚缥缈的双眼多了几分狠厉。
阿滟被他的镇定气势看呆,于是这男人在她心底的印象又扎根了一层。
少有几个拿着佛尘的道士迎敌,但被那有些拳脚功夫的黑衣人一踢,就清空了道路。
这时候滕王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卫、知县身边的两个武士也跟了上,三个人拿着武器,但三人对付六个人,很是吃力,没一会儿,知县的那两个汉子就被打倒了。
只剩下滕王的一个手下对付另外四个黑衣人,阿滟本不想管的,可这会儿那滕王突然站起,拔出了腰间用金丝柄宝剑,朝敌人跑了去。
就在这时园门那边又有黑衣人突破了防线冲了进来,看到这副场景,阿滟再也坐不住了,从小师兄手臂下灵敏地钻了出去,脱了累赘的道袍,手持佛尘往后方跑去,直面堵住又进来的三个黑衣人。
没有带剑,虽然不矮,但瘦弱的身段看上去并没有威胁,那三个黑衣人显然没把她当一回事,正眼都没有给一个就想避开。
察觉到这一点阿滟心里一声冷笑,快要靠近的时候从腰间抽出两根毒签劈开腿一个一字迅速滑了过去,敏捷地一刺,一手一根,分别插进了两个黑衣人的大腿。
因为轻敌,更没料到还有这暗器,两个黑衣又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便站不稳了。
鲜红的血液沿着露出衣服外面的竹签扩散,慢慢变得暗红深沉,阿滟再也没看他们慌张的脸,而是冲向了剩下的一个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显然慌了,害怕她又要拿出毒签想保持安全距离,恐惧的神色更是让阿滟嘴角轻扬,更加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声东击西,她故意拿出竹签去戳他的胸处,此人用剑一劈,竹签劈成两半的同时阿滟露出胜利的微笑,另一只手拂尘便使力一点打中了他脖子上的晕穴。
转眼之间三个人就被她打倒,庆幸这三个人在最开始就看轻了她,不然他们警惕起来她可不会这么快松就赢了。
这边另外四个人也被打败了,门口一群士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样子剩下的黑衣人也都被制服。
知县这才从椅子上跳下来,惊魂未定地望着周围狼狈的侍女和道士,最后愧疚地望着滕王,似乎等他发落。
阿滟这次让道士们大开了眼界,毕竟相处的几个月里他们都以为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流浪少年。
不过她没心思在意这些细节,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滕王身上。
她看到他跟知县说着什么,绣着金色虎头的白绸外衫下摆被划破,可仍然一脸平和,没有任何脾气。
关注一个人,因为距离和不了解你会把他想的特别美好。
现在阿滟就是这样,在她的心里,这个男人就像一个仙人,不仅好看,武艺高强,还临危不乱。
痴痴地望着,她只希望他走向自己,说一声感谢也好,点点头示意也罢,总之她想他靠近过来。
“谢谢小哥出手相救。”
感谢是来了,不过不是滕王,而是刚刚替他卖命的那个侍卫。
侍卫是跟滕王耳语了一阵才走过来的,那会儿阿滟一直盯着那滕王,看到他们都看了一眼自己,然后这侍卫就过来了。
“我救的又不是你,你来道什么谢?”
期待落空,阿滟心底有了小情绪,不悦地望着这个男人,她用不羁的男声回应,完全没把这个身穿黑色锦衣,腰间配着玉柄宝剑的男人看在眼里。
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这侍卫轻笑了一声。
“小哥的意思,是想让我们王爷给您道谢?”
这个“您”字说的及重,某种意义上在提醒她的放肆,无奈她的世面,可她现在哪有心情去在意这些尊卑?——她眼里人就没有尊卑。
“最好是这样。”
双手抱胸她有点介意地点了点头,小心思被人说出来还真是有点小疙瘩。
男人被她这模样逗笑之后哼了一声,恢复了正经。
“这谢我代我家王爷,小哥你爱收就收,不爱收便走,园门在那里,恕不远送。”
扯出一个笑容给她,侍卫指着门口说完,便转身走了。
阿滟听了这话极度不爽,瞪了一眼这人的背影再去搜寻找滕王,结果他早就被知县的人护送着从后园门那条路走远了。
望着他们远去阿滟心里很是失落,这会儿散开的道士们都围了过来,问她刚刚那个侍卫跟她说了什么。
“管仪尉跟你说了什么?”
“他叫管仪尉?”
阿滟念道,原来那个男人叫管仪尉,好别扭的名字。
“不是,他姓管,仪尉是他的官职。”
“噢,这样。”
风轻云淡地点头,阿滟扭头,想起他刚刚的话,心里不平,转身就往大门口走。
“为什么有人要杀滕王?”
对皇宫贵族从来不曾了解,但现在对滕王感兴趣就不一样了。
阿滟没有多想就问身边的小师兄。
“嘘!小哥你小声点,这种话忌讳呢。”
小师兄提醒,阿滟挑眉,直勾勾地望着他,这会他叹了口气,凑了近,压低了声音。
“先皇过世,太子继位,许多皇子都被分配到各地当了藩王,就连皇上的亲弟弟也离开了朝梦城。可唯独滕王,先皇过世前准许过他留在京城安家,加之滕王的舅舅,为北疆将军掌管三分兵权,他岳父为三权宰相,旧情人是兀王的宠妃,听说啊,太后拍他夺权,暗地里一直想治他于死地呢。”
小师兄说了一堆消息,阿滟皱眉认真消化,因为之前对滕王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他的故事她只知道那个民间被就穿如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
“文宰相的女儿不是嫁给兀王了吗?怎么又成他岳父?”
“文宰相有两个女,大女文伶清被兀王要了去,滕王就娶了他小女文秋菊。”
“噢。”
听到他娶亲了阿滟兴趣就不大了,心里像堵了什么东西,觉得遥远。
“今天才知道小哥身手这么好?哪里学的武艺?”
“我娘教的。”
幽幽的回答,阿滟的整个情绪都变了,可惜小哥没有发觉。
“那小哥的娘又是哪个门派的?”
“过世了。”
“——”
原来他已经娶妻了。
心情失落落的,回到道观,阿滟便拿出了自己的藏的小酒,在偏僻的西院里找了一棵大樟树爬了上去,躲在茂密的枝叶里,拔了瓶塞,仰头就倒。
娘死后她就感觉自己的人生没奔头了。
一直以来她无欲无求,听娘的话,干她吩咐的事。这几个月里没有娘,虽然她还是保持着这么多年养成的采药卖药的习惯,但内心的孤独却是最让她难受的。
特别是在街上看到那些一起出行的家人,她想到了被大火烧尽的貔貅村,想到了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的娘,眼睛就忍不住发酸。
“小哥哥?阿滟哥哥?你在吗?”
眼睛发酸,正准备酝酿几滴眼泪,小道士就冲进了院子。
“奇怪,师兄明明说他来了这里啊。”
没看到她人小道士挠头自言自语,阿滟无奈,塞了酒瓶把它绑在树枝上,吸了吸鼻子,从衣襟里掏出一片薄荷,丢进了嘴里,纵身跳了下去。
“又找我什么事?”
叉腰站在小道士年轻,道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有点生气。
“阿滟哥哥,你吓死我了!”
“这么容易死你也不值得活了。”
薄荷渣子吐了一地,阿滟笑道,小道士撇嘴,不打算跟她争论了。
“不跟你贫了,知县的师爷在找你呢?”
“找我?”
“他跟师父说你身手不错,想请你过去保护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