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追妻守则》术和

6、无心者与双魂者

　　回到楚渊的别墅，赵长庚趴在一楼洗手间的马桶边吐得天昏地暗。等黑血排尽，他的力气似乎也被抽空了。

　　他干脆躺在地上，闭眼调息。

　　体内灵力已经混沌不堪，丹田之上的内力也无法使用。

　　也就是说，他现在连个普通人类都不如。

　　不知在地上躺了多久，等灵力稍微稳定，他堪堪爬起，扶着墙走了出去。

　　他还有想要确定的东西。

　　打车一路颠簸到他的墓所在的柳村。日头正毒，但清一色的灰墙小平房在阳光照耀之下却没有几分生气。

　　他迈着腿在村口的泥地慢慢逛悠。忽然，在一棵槐树前停住脚步。

　　“穆恒。”

　　年轻俊秀的男人倚在槐树下，有些局促不安地望着他。

　　赵长庚皱起眉，大步走向他，捏住他的手腕。

　　“一体双魂。”他冷笑着，“让他出来。”

　　穆恒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动。再次睁眼时，嘴角挂上了轻佻的笑容。他抬起头，与那双冰冷的眼睛对视。

　　“长庚，好久不见。”

　　“你究竟想干什么，穆凌越。”

　　“我只是想要帮你认清自己。”
　　他温柔地说，“你觉得你用禁术是受了我的哄骗，你觉得你是为了天下苍生，可实际呢？长庚，你敢说，你没有一点儿私心？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其实你只是为了讨凌峰的欢心，你想留在他身边。看到我和他在一起，你痛苦，是因为你觉得自己用禁术，不仅没有得到凌峰，而且污浊了灵力，所以才痛苦。

　　长庚，你虽然是神子，却比人类更自私。你没必要再装慈悲，看清自己的本性，你是个无心之人，本就该是冷漠无情的。”

　　赵长庚平静地听着他的话：“你说的对。然后呢？”

　　“我想帮你变成你该有的样子。”

　　“我该有的样子？”

　　“神子的灵力主生，可它却只会让你变得软弱，你甚至得不到你想要的人。你只要……杀了我。”

　　穆凌越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纯粹而危险。

　　“只要杀了我，你就能获得灭世的力量。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阻止你。长庚，这世上，只有你能做到。”

　　“你这人可真是……变态。”赵长庚看着他痴狂的神情，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

　　“彼此彼此。”

　　他望向阴沉的天空，声音轻快：“当然，我会杀了你。回你的尸体，我要在你穆氏坟前亲手做个了结。”

　　穆凌越轻轻一笑，上前勾住他的脖子，看着那双越来越浑浊的灰眼睛：“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赵长庚冷笑着，掐住他的脖子：“现在，滚出去。”

　　穆凌越果然乖乖地离开了穆恒的身体。已经习惯承受两个灵魂的身体很快就虚脱了，瘫倒在赵长庚的怀里。

　　赵长庚此时也没了力气，两人双双倒地。他将趴在自己身上的穆恒推到一边。于是穆恒结结实实地脸朝地砸在泥地上，费了许多劲才翻过身来，幽怨地看着赵长庚。

　　“赵凛，你对我做什么都行，能不能放过我哥？”

　　赵长庚闻言觉得委屈极了。这个人一定对他有什么误解。

　　“……我不会动你哥的。你先说说那变态什么时候进了你的身体的？”

　　“昨天下午三点，我和老师们回柳村的时候，路上发生了车祸，我撞到车窗昏过去了。醒来后，就发现他在我身体里头。然后……他就打电话给楚哥。”

　　原来是这样。他呆呆地想着。

　　躺在柔软的泥土之上，看着翻滚着乌云的沉闷天空，朦胧的睡意卷袭而来。

　　“赵凛，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

　　“你错了。”

　　“……我如果是你，现在肯定疯了。”

　　“我已经疯了。”

　　“……你真的要杀了穆凌越，然后变成魔头？”

　　“穆凌越不过一个人类，千年前就该死。”

　　“……变成魔头真是你心中所想吗？”

　　赵长庚闭上眼睛，感受着落在身上的雨珠，唇角微微上扬。

　　下雨了。

　　看来，天道还没有放弃他。

　　他侧脸看着一脸愤慨的青年，淡然开口：“连我都不清楚的事，他又怎么会明白。”

　　“什么意思？”

　　“……”

　　“你是说，穆凌越在骗你？他只是想让你杀掉他？”

　　这个傻小子，想象力可真丰富。

　　他将身体摊成一个“大”字，散漫地说：“不是没可能。”

　　“唉，我真的不是很懂你们。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一个想要杀人，一个急着找死……赵凛，你……居然睡着了？”穆恒瞪大眼睛，“喂，别睡啊！下雨天的泥地啊赵凛！”

　　这场突如其来的降雨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其间，穆恒恢复了点体力，爬出了泥地去柳村的驻点洗澡。而赵长庚仍躺在原地。雨水中含有充沛灵力，可以帮他快速结束体内力量的异变。

　　等天晴了，赵长庚的状态才恢复了一些。

　　他从泥地里爬起，瞥了一眼一旁用怪异眼神看着自己的穆恒，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该洗下澡。”

　　“你有适合我穿的干净衣服？”

　　“……没有。”

　　“那我洗完了穿什么。”赵长庚看着他，“过来。”

　　对方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甚至还后退了一步。

　　他笑了笑：“不想死就过来。”

　　于是穆恒磨磨蹭蹭地上前了些。

　　赵长庚抓过他的手，用刚刚恢复的少量灵力在他身上设下禁制，防止他再次被穆凌越上身。

　　与穆恒道别后，赵长庚向村里的人请求搭便车回城。因为他身上的泥污实在脏得让人看不下去，一位热心村民便借给他了干净的衣物和澡堂。当然，他为此付出了一沓钱的代价。

　　坐着三轮车一路颠回了城区，赵长庚没有急着回易园。他在易园附近的居民区小巷口找到了宋文代。

　　宋文代靠在一些废弃纸箱前，望着他恭敬地喊了声大人。

　　他默默看着他，伸出手。伴随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一颗跳动的心脏出现在他掌心。

　　“宋文代，你该走了。”

　　他能隐约看到宋文代身上的褐色尸斑。

　　宋文代一愣，用哀求眼神看着他：“大人，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您让我留在您身边吧！”

　　赵长庚沉默着，摇摇头。

　　“大人，求您了！”

　　宋文代激动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

　　“宋文代，你是已死之人，不该贪生。否则七日之限一到，你就再也不能进入轮回。”

　　赵长庚说着，蹲在他面前，将那颗心脏重新融入他的胸膛。

　　那一刻，心脏不再跳动。

　　他平静地看着宋文代化作一具腐烂尸体，然后渐渐钙化，在灵力压迫之下化作尘埃消散在空中。

　　再起身，准备走出小巷时，他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赵长庚眼神微暗。

　　每次楚渊接近他的时候，他都无法察觉。

　　这个人是猫吗。他心道，迎上了楚渊的目光。

　　但楚渊很快偏过头去，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冽：“回家吗？”

　　“好。”他缓缓回答。

　　两人并肩走在回易园的路上。

　　楚渊保持沉默，神情也丝毫不变。

　　他看着那张冰块脸，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楚渊皱着眉：“今天我们公司的股票上涨了不少。”

　　“嗯。”

　　“首饰店的人送了我一块金项链。”

　　“嗯。”

　　“这就是你说的日进斗金？”

　　“不喜欢？”

　　“不喜欢。”

　　“真是个怪人。”

　　赵长庚忍不住轻笑一声，按住了他的肩膀。

　　楚渊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你看见了我刚才做了什么。”

　　他眼神微闪，点点头。

　　“害怕，所以不说？”

　　再次点头。

　　“……抱歉，让你看到了那种画面。”赵长庚苦笑，“我会帮你消除记忆的。”

　　“不用。”他转过身，背对着赵长庚。

　　“你这个人很矛盾。”

　　“我知道。”

　　赵长庚看着楚渊的颀长身影，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

　　“他是盗墓贼，死在了墓中。我为了从墓中逃出去，就利用了他的尸体。我以前也做过很多类似的事。”他淡淡地笑着，“我把心脏都放在瓦罐里，摆满了整个地下室。”

　　他想将自己的不堪过往告诉楚渊，看看在知道他的一切后，这个人是否还能这样冷静。

　　“可那些瓦罐都空了。”

　　“……”

　　“我去过长平候宅的地下密室。”

　　楚渊的声音依旧清冷。

　　赵长庚怔住，深深看着他的背影。

　　蒙着浓雾的灰色眼睛渐渐变得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