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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末日之七(五) ...

  •   族长冲出人群,顶着恶风,举步维艰的来到缙云晰面前。“晰儿,住手!你不能杀人。”

      “滚,都给我滚。”缙云晰睁着血目,乱挥着手臂,散发着狂怒和悲愤。

      飓风的风势越来越猛烈,人们哀嚎着被强劲的风流束缚住了手脚,被飓风吸引着往上拔去。

      族长急慌的看着缙云晰,却又靠近不得,眼看众人就要被迫赴死,他心急如焚,脱口道:“晰儿,黎秋已经回来了,他现在就在处州境内。你难道连他,也要杀了吗?”

      缙云晰身子一颤,他转着血红的眼珠,慌了神,嘴里念着:“黎秋?”

      “对,黎秋回来了,他马上就要到家了。”族长赶忙接上,继续着谎言,只求他停下。

      他僵硬的表情瞬间溃散。飓风慢慢消散,漫天的杂物开始下落,被升上半空的人也纷纷掉下。堵在缙云府内的暴民们屁滚尿流的逃跑。

      缙云晰精神一灭,摇晃着虚死的身子,摔在了地上。

      族长心疼的将他扶起。

      “黎秋呢?黎秋呢?”缙云晰虚弱的问着,这个名字仿佛变成了让他弥留在际的咒语,只有念着这两字,他才能继续苟延残喘。

      “晰儿,你受苦了。”他召了人来将缙云晰抬进里屋,又嘱咐了人,将李川厚葬。

      又过两日,果真如缙云晰所料,高胥族派了人偷偷进了处州,顺利了的找到了族长。大概意思就是,高胥意图拉拢,但是碍于翟制的胁迫,希望缙云早作回复。走时,还留下了一神丹灵药,说是作为结交的诚意。

      族长得此灵药,大喜过望,立即召了大夫,同他一起回了缙云府。

      “怎么样,这药可能治他的病。”族长紧张询问。

      “普通的病症是可以,像少爷这样寿终的,吃了也只是延长回光返照的时间而已。”大夫回道。

      “回光返照,只能回光返照吗?能持续几日?”族长又问。

      大夫伸出一手,说道:“五日,最多。”

      “五日,够了,够了。”族长嘴里念叨,攥着这药丸就又去找了缙云晰。

      缙云晰的状态一日比以日差,若不是求生欲强,一口气吊着死都不肯咽下,早就步赴黄泉了。他心中有数,最快今晚,最迟明日,就是他魂归之时。

      族长推门而入时,他正靠在床背上,一张苍白的面孔,面上表情极为恐怖,与死人无异,只是还睁着眼。

      族长直奔主题:“晰儿,你听我说。前几日,在莲湖中央,天都下放了天旨。说是天都封神榜上有一神位空缺,召开天试大会,如果赢得第一,就能赋予神格。成为天神,就能不死。”

      他没有回话,嘴里不知在喃喃着什么。显然这事挑不起他任何注意。再来,他现在虚弱成这副模样,路都走不了,何况是天试。

      族长低眉,握起他低垂冰凉的手,陷入回想之中,有些难言:“晰儿,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黎氏三十死亡,并不是天生的诅咒,而是缙云先辈在他们的命脉中下的血咒。”

      缙云晰陡然攥住他的手,激动到全身颤栗。

      “当时牧野一战之后,黎氏虽然投降,但是缙云忌惮他们的强大,所以就在他们的命纹中下了这早亡的命咒。”族长惭愧,难言至极。

      缙云晰极其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眼神带着责怪,又好似在抱怨。

      “可惜先辈没有留下关于解咒的只言片语,且这命咒延续几百年,早已非人力能解。所以,晰儿,你若成神,定能解开这命咒。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总还要念着黎秋吧。”

      缙云晰听见黎秋二字,眼泪夺眶而出,苍白的脸色,又染上了血红。漆黑的眼瞳浑浊不堪,气息的不顺畅带动了心肺的抽动。他猛咳不止,喉咙冒上腥气,一口浓稠,流了满床。

      这口血仿佛是他体内最后残留的生命,在被单上流滚,一直没有稀释。

      “晰儿!”族长赶紧扶住,抚着他的后背,不停的给他顺气。

      他大喘着气,嘴边道道血丝,刺目非常。他抬起手,擦掉嘴边的血迹,抓着族长的手臂,问道:“我该,怎么做?”

      族长将那药塞在他手中,他想也不想就吞进嗓眼,他艰难咽下,连同口中鲜血一起。药效还要一会儿才发作,族长嘱咐了他几句,便退出房间,叫他好生休息。

      徒剩万籁俱寂。他染白的发渐回青黑,他逐渐能看见周围的光景,手上的鲜红,被上的血污。除此之外,是陪伴了他二十年的桌椅板凳,柜台花瓶。

      外头又起风雨,无月无星的夜晚尤其的黑,他掀被下床,开了房门,听着细乱的雨声,想起他第一次在空山见到黎秋时,也是这样的绵绵细雨,不同的是,当时是暑热三伏,此刻是寒凉三冬。他和黎秋度过了多少个春秋,不过才短短五个年头。

      他拾起靠在墙边的油纸伞,撑着走出了后院,他想去门口瞧瞧,那两盏灯笼熄灭了没。

      他下意识喊道:“李川,李川。”

      无人回应,他神魂一惊,顿在雪地里足足半个时辰。

      他仿佛看见,他慢慢长大,李川慢慢变老了,直挺的被逐渐佝偻,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刻。
      那时的他总是走在前面,李川总会跟在身后,啰啰嗦嗦的与他说上好多话。他总是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这边,为他考虑,为他筹谋,为他想方设法的躲过父亲的怒气和教训。

      他推开府门,门房都已歇下,没人阻挠他。他撑着伞,站在门外,回身望了望高挂的灯笼,火苗在风雨中摇曳,却怎么都不肯熄灭。

      “晰儿,你若上了天都,那黎秋你是再也见不得了,你得早作打算。”

      他如炬的目光中漫上了许多坚定与决绝。他一掌挥起,将灯笼打倒在地。

      他挺这腰身,双拳紧握,感受着逐渐上涌的力量。他从黑夜一直走到白昼,将整个儿处州寻了个遍,也没有寻到缙云时的踪影。

      勾栏院里的莺燕笑声此时听来,异常刺耳,一击击剐着他的心脏。他转身进入,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归心似箭的黎秋。

      全身上下散发着杀意的缙云晰,简直就是只地狱恶鬼,满心只有索命这一件事。

      勾栏院里的嬉笑声随着他的进入,徐徐消失。显然他们都听说了缙云晰欲要屠城之事,没有人敢靠近他。谁也不敢说一句闲话。

      缙云晰一步一步的走着,尖锐的目光扫射着周围。终于,他在角落里找到了烂醉如泥的缙云时。

      缙云时正昏懵着,被一阵寒意惊醒。他倒了倒手中的空杯,从内壁中滑出滴滴清酒,啪嗒,啪嗒的随着缙云晰的脚步,一点一点而来。

      缙云时看着缙云晰,慢慢的站了起来。他身边的人也心照不宣的退后,为他二人留下余地。

      缙云晰眼瞳漆黑,黑的深不见底,高深莫测。

      缙云时却也毫不心虚,他从容道:“不知缙云大少爷找我有什么事啊?”

      缙云晰目光凛冽的望着他,直接问道:“为什么?”

      缙云时不懂他这话含义,只道:“我那天应该说的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缙云晰依旧波澜不惊:“因为茶巷?”

      缙云时一听“茶巷”二字,游刃有余全部卸下,深藏的是他不堪回首的回忆。他恨意升腾,高声大喊了句:“没错。当时我不过才九岁,你害我被人羞辱,李川却偷叫我揽下所有,只为给你脱罪。凭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我来为你的错误承担后果。”

      缙云晰淡着口吻,无情绪起伏:“只是因为这样,你害死李川。”

      缙云时辩驳:“我害死他?明明是他自己撞上利器才死的,与我何干?”

      缙云晰一拳打上缙云时侧脸,将他打翻在地,继而骑在他身上,狂殴不止。缙云时根本阻挡不住他的怒拳,任他打的鼻青脸肿。

      周边的姑娘们吓得尖叫不止,勾栏院里的登时混乱一片。

      缙云晰机械一般的殴打他,无情无心。

      缙云时一边受着拳击一边大笑不止:“你终究是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哼哈哈哈,能看着你掉入我编制的陷阱却不自知的蠢样,真叫人高兴……”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缙云晰停下动作,打断他的话。“长桐剑一事,是你从中作梗。”

      缙云时惊愕至极,不禁睁大了双目,黑色的瞳孔在眼眸中缩放。

      “你,怎么会知道?”

      缙云晰回答:“当年寻剑一事,我只告知了你。还给古董店的剑也是从你屋子里搜出来的。”

      缙云时眼角已青,却仍不愿闭上双眼,眼内的惊诧已是翻滚如惊涛骇浪。“那,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缙云晰情绪终于起了些波澜,有些咬牙切齿:“因为,我们是兄弟啊。我信你,我信你有苦衷啊。”他一拳挥上他身旁石地上。

      缙云时立即反驳:“你若待我是兄弟,又为何要让我替你背罪。我被人打的头破血流,你足足半月才出现。明明是你和李川计划好,用我来逃避罪责。我本以为出现同样的事,你也一定会让黎秋替你背上罪责。可我没想到你竟会对他这般的好,不惜为他挨打,被人唾骂。”

      缙云晰不想再去解释。他起身就走,不愿再与他纠缠。

      缙云时躺在地上,不甘大喊:“缙云晰,我一定会毁了你的一切,李川死了,黎秋我也不会放过。”

      缙云晰猛地转身,一个箭步冲去,将缙云时从地揪起,将他托至粉墙,狠狠地将他撞在墙面上。他恶语威胁:“缙云时,你敢动黎秋一根汗毛,我一定杀了你喂狗。”

      缙云时嗤笑:“你要杀我?你可以吗?你能杀人吗?你不是要去参加天试大会嘛,既然要做神,总要双手干净吧。”

      缙云晰冷哼一声,抽中怀中匕首,对着缙云时的手臂狠狠的刺入。锋利的刀刃切断了他上臂的骨骼,划过经脉与血液。匕首刺在血肉里,难以移动的感觉让他愤恨又舒爽。

      “啊啊啊啊啊。”

      缙云时撕心裂肺喊声,极为凄厉。不只是他,在一旁观看的人也是吓得尖叫不断。

      “我不能杀你,但我可以让你残废。”缙云晰诡异的笑容浮现,他将匕首拔出,继而生扯下他的断臂,血液喷洒在他脸上,他淡然抹去。

      “真脏。”

      缙云时瞬间泄了气,脸上血色尽褪,憔悴失神。他缩在角落里,手臂传来的巨疼麻痹了他的神经,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他口中念叨,又恨又苦:“缙云晰,缙云晰……”

      缙云晰抓着他的断臂,转身走出勾栏院。血滴了一路,画出一道优雅鲜艳的弧度。

      外头晴光万里,他却像刚从地狱出来一般。几只野狗在路边狂吠,闻见血液的腥气,兴奋的要命。

      他看着它们沾着唾液的獠牙,眼里对事物的渴望,让他想起那些暴民看他时的神情。他冷笑一声,随手将手中断臂往野狗处一扔。野狗疯抢,很快将其分食完毕。

      “缙云晰,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听见这声音,登时心惊肉跳,心像是被刀具生生剜离一样传来刺疼。他慢慢转身,循声望去,只见那绿眸静静的停在喧闹的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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