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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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2
一枚戒指躺在桌面上。
准确地说，是半枚戒指，因为它此刻的形状显然不是完整时候的模样。戒环太窄，戒面有缺，但是上面金属的雾气纹路，依旧鲜活而灵动，盯着看久，甚至会让人产生自己身在雾中的错觉，连空气都变得湿漉。
“真没想到会这么复杂。”
“完全独立于六道轮回之外，凌驾于生死的顶端，共享这样的力量的两人，本应死斗不休，但如今其中一方实体被禁锢于复仇者监狱，暂时得以和平共处。”
“六道之眼的右眼主宰无相本相，左眼掌守众生万象。所以六道骸在幻术之力上难逢敌手，M的体质天生特异堪比怪物。这样的两种能量假如同时往一个方向，必将是阿纲的必胜筹码，可惜……”
桌后的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看起来不到四十岁，体格健美，显然是经常锻炼的类型，与体型瘦弱的儿子十分不同，“原本以为以城田犬和柿本千种作为筹码，六道骸至少会有所松动，但是没想到M对他的负面影响这么庞大。”
“也不能说是没有松动。至少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同座的另一人正是里包恩，他捧着与自己体型相得益彰的咖啡杯，神态老成地回应：“他拒绝的只是与M——现在的名字应该叫熊木黛子。他拒绝与她合作。”
【我现在意识暂居于她身上，完全是出自于力量同源的缘故，并非表示我对她有信任。对我而言，她是背叛者。
现在在同一团体是我曾经的错误所致，是不得已为之。但我不会再和她同享任何事物，包括你所说的，那个黄金一样的守护者的位置。】
回忆起对方说到“黄金”一词时嘴角嘲讽的笑容，沢田家光感到了头痛。
里包恩安慰他：“至少M的态度是非常积极的。因为N和我，她对彭格列的信任度保持在一个非常高的数值。”
“她只是把对六道骸本人的意愿，看重得比彭格列更高。但在六道骸本人并非站在彭格列敌对立场的时候，这是一件好事。”
【如果骸不赞同，我就不会参加。】
“我以前没有接触过M。”家光若有所思，“她给我的感觉……和传闻中的凶兽，不能说差异非常大，毕竟凶暴的战斗作风还是一如既往。但是内在动因却……”
“过于天真和理想化？”
“是的。”
家光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敲了敲，就像在测量木头内部的声音，“她的本质和六道骸是相似的，两人都抱有一个我们这些大人看来过于单纯的梦想，并且因为这个梦想做一些非常出格的事情，就像小孩拿着大人的武器。”
这个比喻让他自己也哈哈大笑，“如果没有遇见N，熊木黛子会成为另一个六道骸吧，有时候他们就像同一面镜子映照出来的两个完全一样的个体。到时候我们只能求复仇者监狱手下留情，至少放一个人出来成为雾守了——这么想想还真是糟糕啊！”
“所以阿纲雾守的人选这件事，居然以一个这么孩子气的方式作为结束，我也是有预想到的。”里包恩掏出名为列恩的绿色变色龙，在他小小的掌心里，绿色的生物柔软地展成了一张纸，又急速产生厚度，最后变成了一个文件夹。
“六道骸说他愿意为这个空位想办法，因为最近正好有个他很在意的孩子。M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他们两人共存一体，因为能力同源，和以往的附身不一样，M对六道骸的任何动向应该都了然于心。M和六道骸不同，不是那种兴趣使然就会突然作出决定的人。
“既然她对此没有任何要说的话，就表示那个女生确实具备出色的潜力。”
家光一边翻开文件夹，一边说，“既然确定对方是女生，那么就表示你也接触过那个人了？
“接触对方的不是我，是N。”里包恩重述起那个下午，从电话里女人带有懒洋洋拖曳口音的日语里，传来的具体信息：
“一周前，黛子拜托她调查一个居住在并盛町九町目的女生。但是刚接触到，就得知对方为了救一只马路上的猫，车祸进入一家私人医院，并且失去了所有内脏与一只眼睛。”
“那家医院地址与作风都很隐蔽，专门供给想要保住自己隐私的富人。最新入院的是某女星与某知名外资企业部长的孩子。部长家世富裕，本家多出名人，那女星便对外称自己是风光嫁入豪门，只是那孩子是她二婚前带来的，并非与部长嫡出，因此一直被隐藏，在家里是一个谁都无视的透明人。”
里包恩说，“你我都见过那女星，并盛商店街刚刚挂起她的换季海报。”
“这么说还真是，虽然那海报已经和大楼一起粉碎了。”家光端详着文件夹首页的照片：泛着紫光的深蓝色长发，留着过长的斜刘海，因为薄而白产生红晕的脸颊。羞怯难以直视镜头的少女，与躲避的眼神不同的，是她那一双如紫水晶般晶亮的大眼睛。
“是叫凪吗？这孩子，和母亲长得真像。”
他疑惑道，“但是假如只是复杂的豪门家庭背景，我想比起雾守我们的岚守会更有共鸣。六道骸与M，他们到底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里包恩说，“与六道之眼所带来的能力波动相同，但是出自一个并未接受过人体试验的人身上……这个名叫凪的女生，是天生的术士。她才是最适合戴上这枚雾守戒指的人！”
……
凪睁开眼睛。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站在病房中央，在许多洁白的仪器与金属色的卷线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只不过先前是躺着，而现在，变成了站着。
凪站了一会，做了一个抱住胸口的姿势。ICU的冷气很强，在躺着的时候一直穿过她的肌肤，连已经不存在的心脏都是冷的。她看见窗外漆黑的夜空，睡裙是洁白的，白光也在裸luo露的肩头上绽出珍珠般莹润的色泽。
这样的颜色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想了一下，回忆中出现了女人的梳妆台，奢华的洛可可风格，白柚木的抽屉里，装着白色的珍珠耳环。
然后她听见门外有人在争吵。
在夜晚的长廊里不管住院病人放肆大吵，这是只有私人医院才有的待遇。率先发出质问的是戴着白色珍珠耳环的女人，迎接她的愤怒的男人冷漠而忙碌。凪站在门口看了一会，然后就离开了。
穿过了争吵的男女，少女独自前进。
她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不管是贵妇身上的珍珠莹润，还是夜晚医院的紧急灯光，都不能在她身上停留一分一秒，最后她独自拥抱的，只有漫无止境的黑暗。在这个仿佛不会停止的夜晚里，瘦小的影子穿过一道又一道玻璃门，就像穿过一片又一片苍白迷茫的雾气。
在穿过下一道白雾的时候，她的额头碰到了什么，这是之前没有出现过的事情，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凪才想起抬头，在她已经黯淡却依旧透明，仿佛玻璃珠一般的眼瞳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名称标牌。
并盛中学
……
玻璃一样的眼底，点起了与黑暗不同的光泽，因颤抖摇晃着，她逐渐步入学校。
在少女身后的白雾里，两个人的影子渐渐显现。
身高较高的那位忍不住道：“为什么不是黑曜中，而是并盛？”
食指抵在薄薄的嘴唇上，一个类似于咬噬前的轻微动作，尽管依旧面敷笑容，也足够表达出六道骸内心的恼火：“主宰精神能量的右眼被种在我身上，她也是被同样能量波动的天赋吸引而来，我应该才是这个幻境的主人。”
另外一人端正地歪着头，思考了片刻，得出结论：“我在并盛中学的时间比你久。”
“……”
“我挂上并盛中学学籍的时候，你在意大利杀黑手党。我在并盛中学上课的时候，你在意大利逃跑。入学后我写了很多并盛中学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大概也不会写……啊，我还会唱校歌。”黛子认真地细数着差别：“你会唱黑曜中学的校歌吗？”
六道骸的视线停留在她充满了真诚的双眼上，唇线末梢的上扬弧度一阵微小的扭曲波动，最后绽放出一个相当友好而自然的微笑，“黑曜中学没有校歌。”
“没有校歌？唔，没关系，不要在意……”
黛子顿了又顿，再次开口时已经语带担心，“但你情绪波动很大，你很在意这点。”
她拉着另一人的手，举得很高，让男生的手腕部分抵着自己的额头以确定对方脉搏。做这些的时候视野都被挡住，她没法看到对方表情，但是能够非常快地给出解决方案，“那我可以教你唱并盛中学的校歌。”
回答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不必了……谢谢你哦。”
“为什么呢？唔，如果你是在意彭格列的话，绿中女校的校歌我也可以……”
“真的，不必了！”六道骸提高了语调，猛地扯回了手。
只是一瞬间无法掌控情绪的气恼，然后他很快地找回了自己的节奏：“这不是我们现在该关心的事情。”完美无缺的假面微笑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所以现在，我们——走吧。”
没有等待另一人的回应，他大步地往校内迈入。因为两人手拉着手的关系，所以黛子亦步亦趋，跟着他往前走。
这种时候体型的差距就体现了出来：尽管可以进入畜生道和修罗道让人体异变，但是在日常，她依旧是身高比六道骸矮上许多的少女。
对方可一点都没有要迁就她的意思，尽管手拉着手也依旧大步地前行，丝毫不顾被扯着的另一人是否手忙脚乱，从背后看两人就像吵架的情侣。
同样的情景在多年以前也曾出现：两个白色的影子手拉着手，在黑色的试验所里奔跑，空洞的走廊里回响着两个前后不一的脚步声。
但过去就像夜风，是一种吹过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的事物。
双手相牵，亲密的十指相扣——这只是他们在幻境里精神力量同源的表现。两只眼睛的力量本就同出一体，作为宿主，自然状态必将亲密无间。
这是节省能量的最佳状态，幻觉能力强的人，甚至能够看清他们身上能量气流的轨迹：从交握的双手开始，围着两人来回一周，回到相扣的指尖。精神能量自体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一体闭环，中间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介入。
这也是六道之眼得以保存这么多年的原因——它是一个庞大的、自成一界的能量体，彼此支撑，彼此相融，根本无所谓消耗，就像一个完满的圆。当人类将完满的圆在中间硬生生切开，对重合的渴望，生出了杀戮的愿望。
我亲手杀死你的那一天，一定会满怀欣喜地到来。
“她去哪里了？”黛子问。在幻境方面，她的力量始终不如骸。
“不知道。”骸的回应冷漠得像一面镜子：“并盛中学的幻境是你的区域，你觉得我会很熟悉吗？”
“毕竟我们——也不是很熟。”唇舌卷了卷，吐出细心研磨后越发恶意的字词。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黛子面色一整，清了清嗓子：“从现在起我对你介绍并盛中学的具体情况与详细内部构造。”
“并盛中学是位于并盛町内中心地带的学校，招生范围仅限定于初等部学生，没有可供直系升学的高等部校。校规是‘中庸最好’，这句校规被所有并盛中学的毕业生奉为人生宝典，也在校歌中不断传唱。校园面积属于中等范围，分为教学楼、体育馆、独立游泳池、运动场、以及……”
骸：“……”
在朗朗上口的并盛中学招生部广告词的复述中，他面色僵硬地带头走进了教学楼的多媒体室。
在角落的一排里，两人发现了失去意识的少女。
在许多整齐摆放的电脑周围，凪苍白瘦小的身躯趴在桌面，她的面色青白而安详，就像在上课的中途突然睡着，身体却没有任何动静。
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播放着一部电影，电影中珠光宝气的女主演，有着与她及其相似的面容，就像少女长大后的模样。但那副阳光洋溢的笑脸，却又让人感到陌生，怎么也无法想到，会与坐在泛着冷光黑暗房间的少女有血缘关系。
骸低下头，他做了一个翻开一页书的动作，却是翻开了少女长如海藻的发丝。
在屏幕上，露出了学生使用电脑时会登录的个人信息表：一个眼神躲避，暗色长发挡住脸，名叫凪的女孩。
“姓氏栏模糊不清，来自于她自己的认知——她被家庭抛弃了。”骸轻轻抚摸那与自己颜色相似的发丝，像是在自言自语，“总是在迷雾中游走，也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从未有可以回去的归属之地。”
“我会收留她。”黛子说。
“你会收留她。”骸重复了一遍，然后讽刺地笑了，“你会吗？”
“我会的。”黛子说。
因为方才大量无意义的广告词背诵，她的嗓音已经有点哑了，但是语气并没有任何改变，“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伪善的背叛者。但是，没有关系。”
她直视着骸：
“你想看到的东西，我会用事实证明。”
骸平静地离开了目光，他不为所动，仿佛突然被阴暗的多媒体设备所吸引：
“我可不记得有要你证明什么。”
黛子突然松开了手，但是她并未用自己的能量将自己独立出来。雾气陡然浓厚，两人之间牵扯的庞大能量将独立的幻象都为之牵动，再一次强制性地让两个宿主靠近，就像两只本来就应该靠在一起的眼睛——
凪背后的桌椅被打翻了，浓重而庞大的雾气卷着她身后的两个人，几乎是立刻被砸到墙上。作为始作俑者的黛子，背脊受到了直接的冲击，虽然是幻境但一切都如此真实，她躺在被砸开的巨大坑洞里，立刻吐出了一口血。
血沫飞溅而出，沾红了骸的脸庞，连猝不及防下来不及戴上假面的狼狈表情，都在这一瞬间的鲜红里，被染得如此清晰。
“我想跟你证明，你是我梦想的起点，在我的梦想里一直都有你。”黛子再次握住了对方的手，嘴角血流不止，语气却没有任何波澜——她本来就是那么平静的人，从一开始就是。
“所以请你好好看着我，不要离开目光。”
“我到底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CH.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