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袖山河》苏堇钤

10、第九章

　　江湖，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地方。
　　江湖，是一个勾心斗角的“朝堂”。
　　江湖，既有功名利禄，亦有白衣覆雪；既有江湖相见，慨然一诺，亦有身影未远，已成陌路；既许你吟诗作画，梅妻鹤子，亦令你背负罪业，莫分善恶。
　　江湖，便是心所在的地方。
　　所谓江湖，就是你的道心。道心不失，便仍是属于你的江湖。
　　你可懂了？

　　我懂了，师父。小道士小鸡啄米式地点点头。
　　傻徒弟，你不懂的。玄彬怜悯地望着自己的小徒弟。只有走过这漫漫江湖路，你才会慢慢体悟——不过，手持三尺青锋，心怀浩然之气，贯通内外，江湖虽远虽远，我纯阳弟子，何处不可去得？

　　师父——
　　小道士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结识小叫花子和小和尚，他畅快地与他们喝酒吃菜，半是淳朴性情半是努力扮得豪爽，当官府来搜查时，他故作镇静地与尹行喝酒，掩饰内心的惶恐。他一心想要成为师父口中和书中写的大侠，扬名天下，一言一行就像着梦里的样子，但他却惊讶的发现，外面的世界并不像华山那个世外桃源，就连尹行也不只是表面豪爽那么简单。官府，江湖与官府的关系，各个江湖门派的纠葛......老板娘竟然能把形制不同的碗轻巧地叠起来而没有丝毫晃动.....

　　阿雨啊，还不睡？尹行打着哈欠，真是年轻人啊，精神就是好.....
　　尹兄，你听——

　　什么声音？
　　练武之人听觉异于常人，尹行侧耳倾听之下，清晰的听到有敲门的声音——应该是从客栈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响了几下，便传来老板问询的声音：谁啊，这么晚了......什么？......你说什么......南疆......托付给你......剑圣.......
　　不一小会，就听见门开了——走，去看看。
　　好。钟时雨应道，玄真师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别叫他了，玄玄今晚不把那段经文诵完，是不可能动弹一根羽毛的距离的。咱们先去摸摸情况。

　　二人出来时，白天的众人多已在堂。尹行找了个凳子半卧在上面，斜睨道：剑圣之名，如雷贯耳啊！
　　众人不禁色变。
　　天策众将更是已经摸到了剑鞘。
　　掌柜见状不妙，赶紧打圆场：人家小女孩辛辛苦苦连夜赶到客栈，你们要问什么我不管，至少得让孩子先喝口水歇歇脚吧，老娘客栈可是出了名的体贴客官，定不能毁在你们手里。

　　钟时雨这才细细打量这个“紧要关头”赶到“重要”地点的关键人物。小姑娘不是那种粉雕玉琢的白净贵女，红润的肤色映出眉间的朝霞，一身奢华怪丽的首饰却不同于中原人的风格，姹紫的云烟衫绣着单压的荷花，逶迤拖着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紫色调的衣裳搭配与她的肤色相映成趣。五官略去太过复杂的雕琢，唯有在眼睛里，注入了太多桂林山水的纯净秀美，背上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腰间还别着一个葫芦状的玩意儿。
　　那应该是五毒教“闻名江湖”的蛊虫了。尹行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的目光格外凝重。

　　小女孩此时开口了：奴家小云，来自南疆,奉五仙教教主曲云之令，成故人之愿。

　　故人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剑圣前辈了吧？而你背上所背的剑，便是正阳。
　　羽绫接到的任务很清晰：赶到指定地点，正阳宝剑会在那里，带回来。
　　她对这个小女孩很喜欢，不仅仅是因为她将能使自己完美地完成这次任务，更因为对同样年纪的女子，以瘦弱之躯，孤身一人翻越千山万水，她不禁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是的，当年剑圣前辈辗转万里，途经我们五仙教.....

　　那日，结束了多日的阴雨天气，南疆的天空格外的明朗。小云正在玩耍，忽然看到一个中年男子从密林中走出，虽然连日的阴雨使得密林中泥泞不堪，但这个男子的的衣鞋只微微沾了少许未干的泥，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明净淡雅。
　　他微微露出洁白的齿，笑问道：小姑娘，这附近有住的地方吗？
　　就来我家吧。大叔你这是从北边来吧？
　　是啊，以前真不知道南疆的雨这么多呢那个男子轻轻笑着，似乎一路上的天气的阴霾并未给他心头添上一点抱怨的情绪。

　　小云三步作两步，跑到篱笆前：娘亲，有客人来啦......

　　之后剑圣叔叔住了一个月，曲云教主也来见过叔叔，叔叔临走前——

　　小云眼前浮现出拓跋思南临行前的一幕:万籁俱静，拓跋思南收拾好行囊——不过一个包裹和一个剑囊罢了，他依依不舍地解下剑囊——神兵正阳，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看似普普通通的剑鞘中，敛去了一切锋芒，一如他的主人。
　　拓跋叔叔，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小云仰望着拓跋思南，奶声奶气地问道，天真的瞳仁里闪着不舍的热切。
　　拓跋轻抚着小女孩的秀发，凝重的目光里装着的是对中原的不舍，但随即便是为凌厉的眼神所掩去：不过是向南海诸国讨教一下剑术罢了，顺便也窥探一下极南之地是何等风光！

　　不过，此去路遥，正阳须得留在大唐，免得流落域外，小云，一月来，蒙你们热情款待，天下何处无故人，你就帮我将此剑转交给你们曲云教主。
　　剑圣平生唯痴剑，宝剑正阳他竟能舍得？难道他的剑心又上了一层，达到了无剑的境界？
　　羽绫听到这里，禁不住惊诧道。
　　这五毒教真是好福气。尹行不无艳羡。

　　五毒女子小云并未被打断，继续自顾自地讲述，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淡淡浅笑：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情形——

　　月落霜天，那个一袭青衫的男子踏星而去，不染纤尘，正如那个霞光初破阴霾的清晨，他浮泥而来，不惹尘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