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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九十八章 ...


  •   回到别墅,沈照坐在窗边,她一直呆呆地盯着手里那颗玉石翡翠,这个东西是早年爹爹留下来的一对龙凤呈祥,当年在尧江岸边为弟弟送行的时候,她便将其中的一颗送给了成成,以作念想。
      这一次见面,她没想到他竟然还一直将它给完好地保存着,即便是有一个角已经磕破了,他也依旧随时挂在身上,从未离身过。
      这一次他亲自将它还给了她,成成只说了一句话,姐姐日后若是想我了,便看看它罢。
      它是陪伴他度过所有最危险最艰难的日子里,始终无法舍弃的信念,因为有它,他才活了下来。
      沈照将那枚晶莹紧紧握在手心,仿佛所有的过往,都尽数融化进去了。

      “砰砰砰。”门外传来安伯母的声音,沈照应了一声,便起身前去开门。
      “伯母。”她觉得很累,可是又不想安思涵看出端倪,便强忍着挤出一丝微笑。
      这些日子真的太累了,她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天没有安心地好好睡上一觉,脑子也时常就要炸裂开来。
      安思涵却异常激动,她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冲沈照比划着。
      “绍庭!绍庭找到了!”
      “你说什么?!”沈照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隆”一阵巨响,像数不清的烟花四处纷纷胡乱炸裂开来,有一刹那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安思涵动也不敢动。
      像血液逆涌而上,所有的呼喊都在脑海里尽数喧嚣。
      无休止息。
      “绍庭找到了啊傻孩子,”安思涵的眼眶也湿润了,她一把牵起沈照的手往外走去,“刚才来了一通电话,是一个女孩打过来的,你说巧不巧,救了绍庭一命的那个女孩,竟然是他在布鲁斯上学时的同班同学,她在医院门口看见了咱们贴在墙上的寻人启事,这就赶紧联系我们了。”
      “只是绍庭现在还在急救室里,他昏迷了整整七天,现在还没醒过来。”
      “上天保佑,保佑他好好的,千万不要有事。”
      安思涵絮絮叨叨地顾自说着,沈照已是着急得不行,恨不得即刻冲到医院门口。

      ——————
      重症监护室外。
      冷冰冰的大门,仿佛隔着天堂和地狱的距离,她久久地站在原地,像是能够透过那面冰冷坚硬的墙,可以径直望进里面去。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落,安思涵浅浅的叹息便在耳边犹自远去,她的手越握越紧,直至最后,连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医生说绍庭依旧没能脱离危险期,昏迷了整整七日,他靠着那些一根又一根长长短短的管子呼吸,进食,她想想都觉得崩溃。
      将绍庭救走的是一位中国女孩,她一点一点地从头到尾将怎样发现了他,怎样将他救下,又怎样将他抬到车上的经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照,沈照一字一句地听着,每一个字便都狠狠戳在她的心口上,血流不止。
      实在是太痛了。

      “沈小姐,还有一件事,我擅自做主了。”女孩小心翼翼地开口,看着沈照几乎崩溃的样子,她实在不忍。
      可是她却不得不说。
      沈照没有说话,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像怎么都流不干净似的。
      “沈小姐,”女孩见她不问,只好顾自紧张地开了口,“绍庭他……已经没有右腿了……”
      晴天霹雳。
      沈照几乎无意识地双腿一软,差点跌在了地上。
      “沈小姐!你没事吧!”女孩吓了一跳,赶紧将她给扶到凳子上坐下。
      沈照的脸色惨白,透明得恍若玻璃一般一触即碎,还有绍庭,他该怎么接受这残忍的一切呢?

      后来安伯母将事情经过都一并告诉了她,就在沈照离开之后,林绍庭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巨大墙板给压住了右腿,虽然后来被人给救了出来,但是那条腿上的大部分神经都受了严重损伤,且伤口由于感染已经尽数溃烂,若是不尽快截肢,只怕性命难保。
      沈照听到后面,只觉得难以呼吸,像是她自己被那沉重的墙板给压在了下面,害怕极了。
      他当时该有多痛呢?她不敢想象,也不敢去回想当时发生的一切,她只是后悔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如若他没有幸运地被人及早发现,是不是现在就已经……
      她闭上眼睛,逼迫自己不再深想,也不再问。
      都是她连累了绍庭,是她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却无能为力,上天到底还要惩罚她多久呢,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让这一切都好起来?
      她有多爱他,便有多恨自己。

      ——————
      深冬近了,外面的寒风吹得窗户噼啪作响,沈照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说,她守在重症监护室外一动不动,哪儿也不肯去,只要医生一旦从里面出来,她便即刻上前追问。
      虽然她根本就听不懂医生在说什么,但是透过医生的神色,她知道绍庭的情况并不乐观。

      这一日,安思涵依旧早早地就来到了医院,她看着沈照还躺在外面的长椅上没有醒过来,便走过去将她身上的棉被轻轻掖了掖边角,担心她受了凉。
      沈照特别容易惊醒,虽然昨夜凌晨四五点才睡下,此时也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伯母。”她开口,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了。
      她还依稀记得昨晚的那个梦,迷雾氤氲的尧江里,她坐在一条小船上,撑着木棹缓慢地拨着,江水摇摇晃晃地开出一朵又一朵雪白的浪花来。船尾坐着一个英俊的男子,男子目视前方,仿佛能够透过千里之外连绵不尽的山脉一直看往天涯海角,他的面容沉静如雪,她看着他,几乎就入了迷。
      她知道,梦里的他们回到了第一次相见时的样子,那时她还不认识他,而他,也对她不曾有过一知半解。
      若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若她再也没有遇见过他,如今的自己,是不是依旧还在尧江水上日日浮沉,是不是早已嫁给了陈旭,生了一对儿女,成了无数普通女子中的一个。
      简单,平实,而遗憾。
      她从不后悔遇见他,若是有一个机会可以让她重新选择,她也定然会义无反顾地,再一次爱上林绍庭。
      这是无可更改的宿命,也是她对自己深深的祝愿。

      “医生,病人怎么样了?”安思涵突然起身,沈照亦赶紧回头,便看见了从里面开门走出来的白大褂大夫。
      他用英文和安思涵一句两句地说着,沈照仔细地观察着,企图从他们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看出一些信息。
      医生走后,沈照便即刻问道:“伯母,怎么样?”
      “上帝保佑,绍庭终于脱离危险期了。”
      “真的?!”沈照惊喜万分,“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他?”
      “等医生过来给我们换上消毒服,我们马上就可以进去了。”安思涵露出欣慰的笑意,她的眉眼弯弯,此时更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外面晴光盛放,冬天的阳光格外温暖,这一瞬间,世界呼啦一下子都亮了。

      一步,两步,沈照的步子极轻,医生说要尽量保持安静,病人身体里注入的麻药足够他一时半会也没法完全清醒过来,沈照便倚着床畔望着他,心绪万千复杂。
      林绍庭静静地躺着,他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脸色透明如雪,嘴唇微微有些干裂,他的额发有些长了,将他的眼睛遮住了一些。
      沈照不说话,伸手将他的手握住,另一只手便去拂他的额发,他的脸亦然冰凉,她忍不住心疼。
      沈照见到他这个样子,却说不出到底是喜是悲,明明是她自己要来英国的,明明是她要来寻弟弟的下落,可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做好,却反倒将他伤成了这个样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照心酸不已,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堆积成山无法倾诉,她有多自责多后悔,谁都不会知道。

      “绍庭……”长长的寂静之后,沈照终于缓缓开口。
      她的声音清寂如霜,像经过了一个遥遥无望的冬日,终于看见了一缕阳光。
      那阳光耀眼温柔,她安静地守在他的身侧寸步不离地注视着,许许多多看着彼此真挚热切的目光,许许多多彼此说出口的诺言,在这一刻,永远都作数。
      她只希望,这一生,两个人永远都不再分开了。

      ——————
      绍庭醒过来的那一日,爱丁堡下了雪,纷纷扬扬坠落凡间的雪白精灵,欢舞着,雀跃着,仿佛永远都不觉着累。
      沈照看着医生为他取下氧气罩,拔掉身上那些透明的管子,他的右腿处空荡荡的,他看着自己恍若陌生的身体,一直没有说话。

      “绍庭,我们回家吧。”沈照将他扶起身坐在床沿上,安思涵和杨正曦也都来了,还有那个救了他的姑娘若琪,亦然送来了鲜花恭喜他平安出院。
      林绍庭的面色雪白,他同所有的人轻声道了谢谢,语气客套,生疏至极。
      沈照知道,现在的他还是不能接受身体上的残缺,他依旧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自己。
      可是没关系,她知道这一切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她愿意等。

      像那一年江州城雪落无声,她站在被长桥遮掩的曲河流水下,几乎以为与他已经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或许岁月温柔情深不负,幸好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去等待,去陪伴。
      从此以后,便是白首同归,相濡以沫。

      ——————
      ……
      在杨正曦家里养了好几个月,林绍庭的身子也渐渐恢复好转,借助假肢他也能像正常人一样自由行走了,只是难免还会有一些不适应,不过还好都能一一克服。
      厨房里的粥还热着,杨正曦夫妇都不在家,沈照早早起床梳洗完毕,便从厨房里盛了一碗热粥,准备往绍庭屋子里送过去。
      可是转身的时候,却看见了站在墙角的他。
      “你醒了。”沈照微笑,眼看着林绍庭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过来。
      林绍庭接过她手里的热粥,放在了茶几上。
      “照儿,我们去怀特岛吧。”
      沈照闻言几乎失语。
      ……怀特岛?
      就是以前绍庭对她说过的那个地方吗?那个被绿湖环绕,有花香拥簇鸟儿自由自在生活的世外小岛?
      ……是真的吗?
      沈照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不知什么时候秦管家便从外面走了进来,说司机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唉……你真的不吃早饭吗?”
      林绍庭只是淡淡一笑,眼底的温柔悄然浮现。
      “我已经吃过了。”

      ————————
      冬天真的来了,一眼望去岛屿周围的冰湖透明如镜,沈照被林绍庭带到了怀特岛的中央,岛上竟有一座古老的西式教堂,门前种着许多一年四季常绿的果树。
      一阵淡淡的馨香袭来,沈照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她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地方,比尧江的中秋月夜更加明亮,所有的花儿被束成花束摆放在过道两端,而下一秒,教堂里所有花苞般的灯泡一同亮起,她便看见伯父伯母从一扇侧门外走了进来。

      一个,两个,三个,像变魔术一般,竟有几十个不认识的男男女女纷纷从教堂外走了进来。
      外面还在下着雪,偶尔有飞雪飘了进来,落在门口的花儿上面,像星星一样。
      沈照惊呆了,回头看着绍庭。
      他却只是顾自微笑,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跟我上去吧。”
      那些人纷纷走进来坐好,一个教父模样打扮的男人走上礼台,只听见礼乐声蓦然响起,所有的纷扰于此时此刻尽数飞往九天云外,沈照的眼睛蓦然湿润,她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礼台上有鲜花从天花板上落下,林绍庭牵着她缓步走到中间的位置,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包括杨正曦和安思涵。
      安思涵忍不住掩面而泣,转头依偎在杨正曦的怀里,心里激动无比。
      关于绍庭的这个求婚仪式,早在半月前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绍庭悄悄拜托了她安排仪式的所有相关事宜,包括从花市选花,教堂设计,教父约请等等,全部都是瞒着沈照的。
      他说他要重新给她一个西式的婚礼,过去太多的误会与悲伤,他要丢下过往,和她重新开始。
      所以此前的所有,沈照都一概不知。
      不知道绍庭竟会在今天这样一个白雪纷飞的日子里,向她求婚。
      这是他曾经对她约定过的一个地方,她或许早都已经忘记了,可是他还记得。

      沈照的眼泪忍不住汹涌而下,她看着面前这个眉眼英俊的男子,从身后拿出一个精美绝伦的红色盒子。
      彼时台下,只听见人们充满祝福和艳羡的欢呼与庆贺。
      “照儿,原谅我不方便跪下。”
      “嫁给我。”
      礼乐声起,漫天鲜花纷扬落下,同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起,落英缤纷。
      沈照几乎不能言语,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像在做梦。
      的确,这是一场漫长而美好的梦。
      她但愿此生就这样梦下去,永远也别再醒来了。

      “……我愿意。”沈照点头,面对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所有的喜悦,所有的割舍,亦包括所有的相忘,她终究无法错过。
      就是他了,生生世世同此携手于老,便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
      花影坠落,漫长的云台铺满了晶莹细碎无比炫目的水晶花,林绍庭就那样牵着她的手,从教堂至荒岛,仿佛都能一一走尽。
      于此许下至死的愿望,彼此牵着的手,也永远都不再松开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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