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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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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以宣回到前院的时候,这里早已闹哄哄的乱成了一团,虽然在云娘等当家主仆的极力安抚下客人们总算是在座位上各自坐了下来,可是依然能听见下面传来丝毫不加掩饰的私语声,愈来愈刺耳。
顾以宣帮忙安抚众人,安排他们尽快入座开始用膳,试图分散他们的心思和注意力,等找到父亲,已经过了午时三刻。
内室里父亲的声音压得很低,可她还是躲在屏风后屏住鼻息尽量想听清楚他说的每一个字,父亲好像很生气,更多的却是无奈。
“江德,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恕罪,老奴实在没有料到会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当时叶娆娆断气的时候我就派人将她的尸体给扔到江里去了,实在不知道怎么会……怎么会……”
“你派谁扔的?”
“阿毅和牙子,不过这事儿一过他们就一同辞工回北方了,后来也联系不上。”
“混账!”顾凌翼狠狠一拍桌子,江德吓得赶紧跪了下来,不断磕头告罪。
“我三番嘱咐,此事关系重大,要你亲自监管,你把我的话放在哪里?!”
“老爷恕罪!老奴以为……以为这叶娆娆不过和之前的那些女子一样……”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母亲临终前我便答应过她,手上再也不能沾染血腥……”
此话出口,顾凌翼似乎也有些后悔,顾自喃喃:“……是我错了……母亲,求您原谅我,儿子保证……儿子保证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老爷……”江德见状有些不知所以,声音微微颤抖。
“……下去吧,前厅后院我不便再见客,就麻烦夫人操劳一下了。”
“……是。”
待到江德离开,顾以宣便怔在原地进退不得,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井里的那具女尸竟然真的与父亲有关,且从方才他与江德的对话里还发现系在父亲身上的人命竟不止一条两条,顿时心里不禁瑟瑟发抖,那些她不曾知晓的过往里,父亲都曾经历了什么?还有母亲,他们到底都各自隐瞒了对方多少秘密?他们不知道的,还有她从来不曾知道过的?
出了院子,许多客人匆匆下席之后便纷纷告事离开了,顾以宣忙着将客人一拨拨送走,好半天偌大的顾府才总算安静了下来。
她知道,今天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且今天来了那么多客人,传来传去人尽皆知,这件事便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
果然她刚一回到正院,便看见一大拨人浩浩汤汤从正门走了进来,顾以宣定睛一看,侧首的那人,不正是今晨由她亲自引进后院的茶商池轩寄池伯伯么?
而池轩寄身前那个身佩官玉面色严肃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他在城北为官的兄长池轩墨了。
可是他怎么会在尧江镇?就算有人去了官府报案,这池轩墨要从城北赶过来,少说也要两天的车程吧?莫非……他原本就在尧江镇?
“这不是池大哥吗?不知这是……”顾以宣还没回过神来,母亲却已经自身后迎了上去,只见她强颜欢笑地同来人招呼着,虽然心下早已有不好的预感,可是面子总归还是要做足的。
池轩寄见夏若兰神色不安,于是上前安抚道:“妹妹放心,由于此事关系重大,我们考虑到顾府众人的安全,也是为了早日查清真相,所以必须及早调查。”
“对了,这位是我兄长池轩墨,他近几日来尧江镇办点事,没想到恰巧遇上此事,便随着我一同过来了。”
“顾夫人请放心,我池轩墨向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自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且人命关天,此事又偏偏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若不调查清楚给你们顾府一个交代,那以后你们顾家在尧江镇上的名誉可还怎么维持下去?”
池轩墨的声音不大,只是字字入耳犹如寒风刺骨,夏若兰只得满眼堆笑客气地将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毕竟是官府的人,她想拦也拦不住了。
“快,快去回禀你父亲,说是北城官府的池轩墨来了,叫他速速想出应对之策出来迎接。”夏若兰哪里知道这件事背后的蹊跷,只是老爷现在不肯出面,只会更加叫人怀疑那女尸与他脱不了干系,虽然她心里也是害怕得紧,可是现在时间紧迫,也根本容不得她再细想下去,除了让老爷出来跟这姓池的周旋,她也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若这女人的死与老爷无关倒还好,可偏偏尸体是从他们府里发现的,可若这女人的死真的与老爷有关,这……这要是真的纠察下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夏若兰想着想着心里便不由得有些慌乱,真是的,平日里老爷行坐端正,哪里是个沾花惹草的样子,虽然坊间曾有传言说老爷年轻时倜傥风流,可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这些事情过水流云罢了,哪里又真的会过分计较呢?
除了早年那个姓舒的女人是他真心疼爱且一心一意待过的,他便不见得对其他女人是存过三分情意的,男人嘛,三心二意花花肠子她也不是不知道,只要做得不过分,她也权当是他闲时消遣了。
她不过就是见不得他专宠某一个女人,若是有人再像早年的舒氏一般胆敢踩在她的头上,她自然也会让她尝到苦头的。
“池兄怎么回来了?请进请进,这位是……”夏若兰心里正顾自发怵,后面便已经传来老爷的声音,只见老爷笑着迎了上去,眉眼和睦。
“顾兄,实在是对不住,我这兄长最近刚好在尧江镇办事,路上听说你家里出了事,为了能及时调查清楚事情经过,二话没说就赶过来了,实在不是故意叨扰。”池轩寄亦然客气同顾凌翼说着,一边将池轩墨介绍给了他。
“打扰了。”池轩墨许是为官多年处事端正惯了,与寻常人不同,并不太懂得世俗相处之道,只是一脸正色地与顾凌翼点头浅浅致意,便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哪里哪里,里边请。”顾凌翼自然没有将他的严肃之态放在心上,亦然十分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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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林绍庭一有空闲便会带着沈照外出赏心,听说桃园的花开得正好,他便寻了许多理由带她去了几次,每次回来她的伤痛也就淡了几分。
他知道失去成成对她而言打击太大,可是除了多些陪伴与宽慰,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少爷,端午快到了,老爷的书房已经着人在修整了。”
小六子刚从林家泽的书房回来,看着少爷背对着阳光坐在书案下,修长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窗牖下面,倾斜,黯淡。
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睡一觉了,为了少夫人反复不定的病情,为了老爷正在修整的旧屋子,他要思虑的东西似乎实在太多了。
“我去看看。”林绍庭温言起身,他放下手里的书卷,揉了揉微微倦意的眉眼,脑子里有些空白。
本以为照儿的病情已经基本恢复稳定,可是不料前些日子程大夫过来复诊,却又发现照儿的脉象有些紊乱不定,细想一直以来她的吃食都无不细心照料,怎么会又……
如此反复想着便折腾得他毫无睡意,只好恳求大夫多多费心,只要能将她的身子调养恢复,要他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到了父亲的书房,一股陈旧的气息迎面扑鼻而来,虽然日日都会谴人进来打扫清理,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进来看过了,岁月恍若没有姓名的河,时间长一点,再长一点,他便快要忘记他的样子了。
忘不了的,是他对父亲无限的愧疚与思念。
里厢的几个小厮正在搬挪父亲的书案和床柜,他站在窗案下,便看见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泄了进来,然后一一落在那些被微风吹起的细尘之上,它们尽情地飞舞摇晃,仿佛是一个个没有归宿的孩子。
“砰!”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响声,林绍庭抬眼,便看见那个熟悉的陶瓷玉盏碎落在地上,开成了一朵灿烂耀眼的碎玉白花。
是父亲用了多年的玉盏茶杯被不小心给摔在了地上,碎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那两个负责搬挪书案的小厮齐声“噗通”跪在了地上,没想到会当着少爷的面将老爷如此贵重的杯子给打碎,实在是太莽撞了!
旁边一人见此情景准备上去拾捡碎片,林绍庭大呼:“慢着——”
众人不解,皆是屏住呼吸看向地上的碎片,没想到那原本雪白无暇的陶瓷玉杯,竟然一点一点被染成黑色,只见那黑色的液体从内壁处一丝丝缓缓流出,最后蔓延至杯口,仿佛变质的血液。
林绍庭只觉得自己的心犹如被什么东西紧紧纠成了一团,他虽然不知道那黑色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只是一个普通的杯子!
“少……少爷,这个杯子,是当年赵姨娘进府的时候送给老爷的……”小六子看着被黑色液体渐渐浸噬的茶杯,哆嗦着身子颤抖着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