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大唐》烟非雾

280、第二百八十章 瞒天过海

　　天宝八载八月庚寅日（26日），连绵了几日的秋雨又即将到来，寒冷潮湿的空气压抑得人透不过气。
　　忽地，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了沉闷与宁静，紧接着便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定小娘子夭。
　　广平王府后院的某一个院子里，王氏抱着定儿的小小身体瘫软在地，痛哭流涕。
　　李俶默默的抹掉眼中的泪水，颓然跌坐在软塌上，望着娇小瘦弱没有呼吸了的定儿怔怔地发呆——大女儿早夭，二女儿又早夭，他就这么没有女儿缘吗？
　　忽地，他想起了什么，匆匆地起身，急步向旁边一个厢房走去。
　　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一个乳母抱着婴儿站在廊檐下正在向这边张望。
　　李俶没有看到那乳母见到他后的惊慌，只盯紧那婴儿，直勾勾地盯着，脚下却放慢了脚步，仿佛是怕惊扰了那婴儿似的，脚步轻缓地慢慢地向她靠近。
　　靠近了，他将婴儿接过来抱在怀中，看着她白白胖胖的小手胡乱抓扯，粉粉红红的小嘴里吐着泡泡，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那肉嘟嘟的脸蛋儿，低声道：“来人。”
　　旁边有内侍应声。
　　李俶吩咐道：“传令下去，自今日起，三娘改为十八娘。”
　　内侍一脸懵——三娘便是三娘，改为十八娘是何意？
　　且，现今府里只有三个小娘子，怎么就排到十八了呢？
　　就是小郎君和小娘子排在一起，也排不到十八啊。
　　但是，不明白归不明白，却不影响他执行郎主命令。
　　他低头掩下满腹疑问，应了诺退下。
　　......
　　李云倾道：“大郎这是想瞒天过海啊。”
　　李俶抬眸看了她一眼，默认了这个说法。
　　他斜依在榻上，失神地望着窗外——欺瞒老天又如何？只要能保住他女儿的性命，便是欺天又如何。
　　若真有报应，便报应在他身上吧。
　　他，无惧。
　　李云倾望着满脸憔悴神色颓唐的男人，心中满满的疼惜。
　　其实她刚才更想说的是：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甚至还想象出李俶拔剑指天叫骂的模样——贼老天，你已连收寡人二女，此乃吾第十八女也，你还不打算放过吗？
　　她还想说：排行第三就第三，不管你把她搁到第十八还是第几，她还是那个第三，这样的自欺欺人，又是何必呢？
　　老天爷就那么好瞒好骗？
　　你说谁是老几谁就是老几了？
　　可是，摸着李俶短短几日便瘦削的脸颊，她又心疼不已。
　　她依偎向他，微微勾唇，缓缓的喃喃的低语道：“好吧，好吧，你说是啥就是啥，谁让你长得这么俊呢，长得俊就是好，做什么都有理。”
　　如果这样就能让他心里得到安慰，就随他吧。
　　唐朝皇室做出的自以为瞒天过海的自欺欺人的事情还少吗？
　　也不多李俶这一件。
　　饶是李俶心里正悲伤忧愁，也被她的话逗得展了眉，伸手揽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好意已收到。
　　心疼完了男人，李云倾又开始心疼肚子里的孩子——这样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能让她顺利生产母子平安吗？能让她的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吗？
　　她将头枕在李俶肩上，一只手抚摸着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目光也投向窗外，怔怔出神。
　　......
　　定小娘子夭折的阴影并没有笼罩广平王府多久，除了痛彻心扉的亲娘王氏和郁郁寡欢的亲爹李俶，其他人都在洒过几滴同情的眼泪之后，或者装出洒泪之后，如常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不仅是谁的娃谁疼的原因，更是一种麻木了的社会现象。
　　在古代，婴幼儿的成活率太低了，即使在尊贵的皇家，有一大堆的太医御医护航，也不可避免的早夭了许许多多的金枝玉叶。
　　那武惠妃多受宠多牛啊，那可是玄宗皇帝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连王皇后和太子李瑛都斗倒的人，却为何舍得将襁褓中的儿子李瑁送到宁王家去养？
　　还不是连生了二子一女都夭折了，给吓住了，怕留在自己身边养不大，才咬牙送走的。
　　广平王府里的孩子也已经夭折了三个了——出生数月便夭折的长女灵儿，年初夭折了的李俶的三子李遐，现在夭折的二女定儿。
　　像李俶这样欲瞒天过海只改了女儿排行的，或者像武惠妃那样将孩子送出去养的，都算是好的，听思雨说，在寻常百姓家，若是接连夭折几个孩子，便会说那刚刚夭折的婴孩是妖怪，害得他孩儿都养不住，男人会愤怒地拿斧头将那夭折的亲骨肉剁碎，像是剁碎缠着他家的恶魔，并且坚信——杀死了这个妖怪，以后的孩儿便能保住了。
　　这是迷信无知的悲哀。
　　也是医疗史上的悲哀。
　　落后的医疗条件与社会现实彻底将李云倾吓住了，她原以为凭着自己的先进的医学知识和强壮的身体，在胎儿发育正常且胎位正的情况下，有医术高超的太医坐镇，有经验丰富的接生婆接生，肯定能够平安顺利地生产，却忽略了古代婴幼儿易夭折的孩子养成问题。
　　听说孩子养不到十岁都不敢说这个孩子能养大。
　　她怎能让自己和李俶的孩子处于这样危险的环境之中？
　　她摸着依旧平坦的腹部，呆呆的对着桌案发愣。
　　李俶带着崔氏去忙着准备他老爹过生日的事情了，孙女的夭折一点儿都没有影响到太子李亨，三个成年的儿子都争先恐后地派了人来听候派遣。
　　李係和李倓还在禁足思过中，他们比不上李俶，同样是禁足，李俶不仅能上朝，还能提前解禁去张罗李亨的生辰宴，在太子爹面前邀宠（尽孝）。
　　他们只被允许生辰宴时可以出席。
　　成了亲的人就是有这点儿好处，李係虽被禁足了，却派出了南阳王妃，去协助张良娣筹备宴席。
　　李倓孤家寡人的，总不能派个小妾去帮忙吧。
　　但是他也有办法。
　　他给他的皇帝祖父递上了一份深刻的悔过书，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表示自己已经深刻地认识到所犯的错误，并深深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