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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0 ...

  •   守门的仆役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小郎君,那小郎君有着苍白的面颊,瘦小的肩骨,用细嶙的手捂住嘴。

      仆役道:“好歹进来等,这冷风冷天的冻着了可怎么好?”

      小郎君摇了摇头,他本有双漂亮的瞳目,却因为病气只剩下黑珠子一般的沉沉眼,他很慢地说道不用了。

      仆役们便不再劝他了,过会门开了,小丫头出来找他,“小郎君?”

      丫头笑道:“在这干等着做什么?好容易能走动了,再是病了如何是好?这般咱们底下的人可要被责罚了。”

      小郎君露出不安的神情,丫头见此趁机扶起他,只她一手便能稳稳扶住人了,苦口婆心劝他:“可了不得,这手冰冰冷,这要是让陆郎君知晓了还不知怎么心疼,好歹是您自个的身体,养好了才是,何苦这么作践?若真的要等,也吩咐一句备上手炉,披上大袄才是,您这般就跑出来肯定又要请大夫了!”

      丫头带他回房,一进去可倒是好,连炭盆都熄了,一点热气都没有,她起初还骂底下婢子都是不省心的东西,一点也不知道看顾着,定是那边偷懒耍滑去了!却听这炭盆是小郎君叫人帮忙熄掉的,怕是烧了浪费,白花了这么多好炭。

      丫头听了却也不恼,横竖都是那些婢子错,“小郎君好心,可她们不好心,总也要看顾着些,万一您要是回来了,冷茶冷屋的这算什么?怎么一个人都未见?”

      她说的很有些道理,小郎君绞尽脑汁要给她们开脱,毕竟都是些小女郎,爱玩也是天性。

      “小郎君心善,可也免不了被人偷奸耍滑,此次若不惩治,到了下次还不知如何,以为小郎君好欺负呢!”

      她也暂且不立刻发作,而是自个添了新炭,备上热水,将屋子弄得暖烘烘的方罢。

      只有如此那些婢子们才知轻重厉害,心里愧疚不安,下次便不敢如此大胆,说风就是雨了。

      小郎君满怀愧疚,不敢叫她一个女郎忙活至此,可一个女郎的气力都比他大,按在了凳子上,叫歇着,他昏晕了一阵,轻轻喘了几口气方缓过来。

      小丫头见他面色比方才更白了,不敢再接着打扰,整理了屋子便掩上门,不叫人打扰,又去抓了人回来,好生训斥了一番,即刻叫她们滚回去在外守着。

      他在屋里坐了会,屋内生香,可他却不是好命,早已受用不了这些,更有寂静难耐,实在心头惶惶,便想去外头,不想外头也有人守着,他见了那两个垂泪暗自怨怨的小女郎,见了他连忙擦泪,低头顺眼地道:“郎君可要些什么?”

      他比这些小女郎还要心慌,不知做了什么不体贴叫人怨恨的事,忙摇头不敢再说要到外面去。

      他有种好心办了坏事的荒谬感,合眼的时候他听见流水声,似乎撞击到了某个坚硬的墙壁,咕噜噜地转,他很快睁开眼,发现陆照阳回来了。

      “醒了?”

      他想了想嗯了一声,他未曾睡着,但不能叫人担心,如此便撒了个谎。

      陆照阳点头,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发瞧出汗了没有,阿雪顺从地张嘴喝下递到嘴边的水。

      “还要睡吗?”

      陆照阳问他,他摇头,陆照阳任他抓住自己,不戳穿那小小的谎言。

      他假装摸不出来脸上多么冷,瞥眼见了阿雪因蒙混过关而偷偷松气的模样,只觉得心里有些烦闷,实在是不知怎么办才好,他已蒙骗自己多次,自打醒了过来后,常常睁眼至了天亮,一天天瘦,乌沉的眼十分慢地转,瞧不见漫天的雪,庭前垂枝的树,闻不出药的味,熏香味,总以为吃的是一样的药,每日叫人拿来醒神或安眠的香是同一种。

      陆照阳假装问他今儿的香是不是和昨天的一样?

      阿雪支支吾吾啊了一声,道:“是的罢。我挺喜欢的。”

      陆照阳抿唇,阿雪知道答错了,低着眉更不敢说话了,如此反复几下抓了放放了抓,陆照阳平下心,道:“晚上吃点么?大夫说可以进些油水了,不敢叫你吃些肉,但这有些鱼肉,邹家娘子说不腥,吃了也不会有什么。”

      阿雪乖巧急切地点头,陆照阳却笑了笑,心里叹息了一声。

      晚间,阿雪吃了几块便吃不下了,很早便安置,可半夜仍是睡不着,一动不动,恍然听见门动了,走进来许多没脚的白衣影子围着床榻转了一圈,它们流着血,浑浊眼珠了无生趣地盯着他,在转了一圈后,头上,脖子处流的血便完成了一个圈,将床榻围在了里面,置于一个大圈内,阿雪闻到一股子难闻味,冲到喉头,便知道是又犯了嗽疾,立刻捂住嘴,钻进被中咳了半死,不料被子被人掀开,原是陆照阳也醒着,将他拖进自己被子里,让他趴在身上。

      阿雪蹬着脚乱动,一边咳一边要出去,此举气得陆照阳裹不住话,当下恼了克制不住开口训了他,他如今这气也不知对谁发的,是气阿雪瞒着还是气他自个装傻,总以为慢慢便好了,不想是越发严重,是一夜也睡不得了。

      “你既要作践自个,我也白费那好心!”

      他气着要翻身下床,阿雪咳得连抓他的力气都没了,似有人狠狠抓住了最软的心上,痛得三魂七魄都要散去,陆照阳总是要走,他却连点多余的力气都追不上去,怎么叫人等等他?

      可后来陆照阳却回来了,站在他面前,阿雪只当是一个幻影,就如那些在床畔边上的鬼魂,陆照阳叹了口气,揽住他重新躺了回去。

      阿雪细细密密小声哭了会,陆照阳问他:“怎么办?”

      “我如今却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你告诉我?你怎么了?我不知道你哪儿疼了,你不说我哪里晓得?”

      他说了会苦恼的话,尽是因着阿雪吵吵闹闹不得安宁的思绪,又不得不服软,叹息极了。

      阿雪都听了进去,可无法准确地说明白,他连自己想了什么都不清楚,近日看什么,听什么,想什么都是雾蒙蒙的,阴沉得可怕,正如一块一块挖去心上的血,热热的血,又替换上结冰的湖里的水,湖里什么都没有,因此他渐渐心里便被此趁虚而入,叫填满了什么都没的湖水,也变成了一颗空落落的心,那些床畔流血的鬼魂也比他有着丁点的重量。

      他觉得醒来后便渐渐失去了些什么,患得患失的。

      陆照阳听了一会阿雪的哭声,觉得既欣慰又是如此难受,低声下气地求他:“别哭了,跟我说说罢。”

      阿雪说不出来,陆照阳拍着他瘦瘦的背,小小的肩,安抚地亲他不断涌出泪来的眼睛,不仅仅打湿了面颊,还有不断雨滴似的滑落在陆照阳唇上。

      自然而然发生的亲昵的举动,果真叫阿雪平静了下来,这不带任何意思,谁也没有多想,只是天然自成的一段举动,并且在往后将以更平常的姿态继续存在,安抚陆照阳又或许是阿雪。

      他让阿雪抓住自己的手,阿雪牢牢地抓住了,互相扣住,放在两人中间的心口上。

      “现在可能说了?”

      阿雪吸着鼻子,含着一股悲伤的哭腔:“我很害怕。”

      “怕什么?”

      “不知道……”

      眼泪从鼻尖上砸碎下去。

      “就是醒来后突然害怕许多东西。我怕我自己,还有许许多多的人。”

      “就是镇上的人……我本来不怕的,可现在想起来,什么事都叫人害怕,一句话或者他们看我一眼。”

      “都是以前的事?”

      “嗯……我觉得我现在应该胆子大一些了,你觉得呢?”

      陆照阳点头,告诉他是的,但听了答案后阿雪皱着眉,不知为何越来越痛苦,他在里面找找寻寻,竟然找不到一件是可以值得让人称赞的事,而陆照阳睁着眼说瞎话,是骗他的,他还是如此胆小懦弱,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吓得他痛苦如此。

      陆照阳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在他眼里听懂那么一些,一遍一遍擦着阿雪的眼泪,这眼睛都要被折磨碎了,竟也让他生出了窒息感。

      兴许这便是溺水之人的痛苦,这会灵犀一点,阿雪仍在水里,饱受一遍又一遍的窒息在水中的烧灼。

      “你怕自己什么呢?”

      阿雪迷蒙地回答他:“我今天不知道干了什么,想坐外面,但是我知道是不能的,有几个因此被罚了,在抹眼泪,我知道伤心的时候哭是什么感觉的。我并不想让她们这么做,可是……”

      “嗯。”陆照阳说没关系,他的眼泪掉进陆照阳的眼角,像一粒粒小珠子,舍不得擦掉。

      阿雪继续说,说这些事让他心里下着狂风暴雨,疯狂扯烂稚鸟身上的洁羽,鸟儿在痛苦地嚎叫,他却觉得说得越来越平静,入了定一般,魔怔地说着来到镇上,认识村子里的人后,发现是这么多的人聚在一块,每个人的脸融化在一起,接着是身体,脚,融成了一大团东西,他才知道害怕的发生过的事是有许多的,并不会就这么过去了,他既不坚强也无甚可喜的变化,假装不在意不过是嘴上说着好听的话,伪装的人最虚伪,他在意不卖给他东西的老板,在意曾要将他拖走卖了的人,在意说的每一句指指点点的手和嘴,在意任何将他看作是脏东西的一切,他更在意人命苦痛折磨之下易逝是十万分可怖的事。

      “那个皮猴和李壮是不是死了?”

      陆照阳敛下眼,阿雪哭着叫他告诉自己,陆照阳不得不回了。

      “死了。”

      阿雪又嗽了一阵,说不想死,胡乱说了几句话,他感到身体很累,手脚也很累,时常有要咳出血的感觉,陆照阳道他只是生病了,将养将养便好了,又能活蹦乱跳。

      “你骗我。”阿雪笃定道,“我感觉到空空的。”即便是他孱弱的时候,也未曾是这般空落落的虚弱,像一段残缺的影子在他碎碎念念中常伴左右。

      “怎么会呢?”

      陆照阳眨眼,眼角阿雪的泪终于下去了,就像是他哭了。

      “现在还怕么?”

      “怕……”阿雪抖着声音说。

      陆照阳道:“别怕了好不好?你连东娘子,刘哥他们也不愿意说话了吗?”

      他又继续问:“那我呢?”

      阿雪突然流了鼻涕又哭又笑,没有说话了,陆照阳再抱了抱他,小声在耳边说道:“我去洗个脸,马上回来,也给你擦脸。”

      陆照阳下了榻,回头望了望阿雪,他确实是洗了把脸,埋进了盆里,水在耳边荡来荡去,争先恐后钻进耳孔,眼睛,鼻子里,他放开屏气的一切,让这盆水夺取他的空气,渐渐逼出窒息,火烧,煮沸所有的血。最后他想起少年游水的时候,几个人跃下水面,甚至衣裳都不脱,在水上婉黄的,明绿的,竹白的各色的衣饰。

      他突然抬起头,挣脱出了盆,好一阵没说话,在他的视野里,有着雪肤的阿雪仿佛慢慢变成了一只长了许多坏羽很小很小的鸟,静静伏在雪上,慢慢陷了进去,一下子被吞走了,到处都找不见了。

      薄命易逝——

      陆照阳翻来覆去念,将这些字眼扣得七零八落,到处找,处处是这四个字,自然明白了从古自来从未有过什么寿如南山,福如东海之事。

      他爬回床榻上,蹭着阿雪的面颊,是冷冷的一小团似从外头落下来的雪一般。

      喃喃跟他说道:“明日找人给你驱驱邪,如此便不会有鬼缠着你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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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新文预收微恐灵异向《恶忽》 病弱看不见鬼小阴沉×阴阳眼整天见鬼小阴沉 存稿中,9月或10月开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