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最是温里寒》壹秋

12、第12章

　　转眼九月过了大半，韩小寒工作也将近一个月了，工作上适应的很快，至于人际关系，也还算马马虎虎，公司里的人接触多了，就互相熟悉起来了，不过稍微让韩小寒觉得有点不自在的是很多人在跟韩小寒混熟之后都会有意无意地问同一个问题。

　　“韩总真的是你哥吗？”

　　每一次听见这个问题，韩小寒虽然满心无奈，却也不得不一脸平静地回复他们：“是的，亲哥！”有时候还顺带着说上一句，“怎么，我跟他长的不像吗？”

　　韩大寒跟韩小寒无疑是亲兄弟，但这种亲，从外表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韩大寒长得更像他们老爸，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一张脸轮廓分明，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深邃摄神，跟当教师的韩父一模一样，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的感觉，这样的韩大寒往人前一站，就是玉树临风气势逼人的活写照，韩小寒却不一样，他比一米八六的韩大寒矮了半个头，从头到脚细皮嫩肉的，一双眼睛清明透亮，夹带着一丝天真无邪，睫毛遗传了韩母，修长茂密，面相俊俏中带着几分雅静，活生生就是眉清目秀这四个字的人体表达。如果是说他们两兄弟在长相上有什么相似的，那只有鼻子了，两人都遗传了韩父的好基因，长了一只山根鼻，只是韩大寒面容看去粗犷一些，所以连鼻子也比韩小寒更挺些。

　　长相上，韩小寒从小就承认自己不如韩大寒，这也是当年在老巷子里众人公认的事实，不过韩父年轻时就是远近闻名的青年才俊，韩母也是个美人，他们结合生下来的这两个孩子自然都不会差到哪去，只是就韩小寒跟韩大寒比，韩小寒的确要比韩大寒差些。

　　韩小寒长相上不如韩大寒，所以上天在其他地方给了他弥补，那就是他的脑子，韩小寒从小文文静静的，出国之前的他性子有些温和的过了头，特别是在生人面前，只有在家人或者刘嘉温这样自小熟悉的人面前，韩小寒才会彻底放开自己，或许也正是因为韩小寒性格比韩大寒内向，所以韩小寒在学习上也比韩大寒更出色，韩大寒上学时经常被人称为优等生，可是这份荣誉在韩小寒上学之后瞬间就被另一个更响亮的称呼给掩盖了——天才！老巷子里，以及学校里的老师们都这么夸韩小寒，因为韩小寒真的就跟天才一样，学什么都不费劲，功课门门优秀，连除了跟体育有关的课外活动都比其他人更擅长，人人都说韩小寒是天才，其实只有韩家人和刘嘉温知道，韩小寒虽然脑子好用，但他能每门课都拿第一，其实大部分原因都与韩小寒课后勤奋分不开，韩小寒上学的时候，每天花在书本上的时间几乎是十几个小时，一篇课文他要一直读到完全理解为止，不要求背诵的课文他也经常强制要求自己全文背诵，也是家庭环境好，韩父是教师，韩小寒占了这个便宜，所以学东西比其他人的确是要快些。

　　韩家两兄弟，一个有主见做事果断，一个聪明好学，可谓是各有千秋，只是这么一来可苦了老巷子里与他们同龄的孩子了，普通人在聚光灯下站着的时候，大多都是光彩照人的，可若有人本身就是聚光灯的话，那么在观众的眼里，看到的便都是聚光灯下的人的缺点了，在老巷子里，“你看看人家小寒/大寒”这样的话几乎每天都会响起，不管男的女的，都被拿来跟他们两兄弟比较过。韩大寒性格外向，人缘好，所以巷子里的孩子即使常被拿来跟他比，受了贬低也极少对他心生怨恨，但韩小寒不一样，他是个闷葫芦，不擅长说好话，更不擅长跟人打交道，除了刘嘉温，所以渐渐地他就成了巷子里同龄孩子之间的众矢之的，明面上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暗地里的排挤和冷嘲热讽却是免不了的。在小巷子里，只有刘嘉温从来不在意跟韩小寒比较，也从来没觉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夸韩小寒的时候是在贬低自己，当有人在他面前说韩小寒怎么怎么好的时候，他不仅不会感到自卑，反而还特别自豪，好像人家在夸他一样，甚至有时候他还会脸皮厚地回一句：“我家小寒就是这么厉害，您夸不夸他都一样，没办法，娘胎里带出来的脑子，一般人比不了！”然后嬉笑几声，跟韩小寒一起骑着自行车往巷子里冲去。

　　韩大寒和韩小寒就是这么一对各有长处各有短处的兄弟，他们两个可能除了名字听上去像兄弟以外，其他方面真的一点也不像是亲兄弟，无怪乎公司的人会对这一点心存疑惑了。

　　几乎每一个对韩小寒和韩大寒的关系有疑惑的同事都向韩小寒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之后，韩小寒才算是真正在公司站稳了脚跟，熟悉了公司的运营情况后，韩小寒就彻底地成为了公司的一份子，此后几乎每天他在公司都处于累死累活的状态，有时候加班到深夜，独自一人骑着车回家，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一连好多天韩小寒都没有去找过刘嘉温了，有时候下班早点，刘嘉温的修车铺还开着灯，韩小寒骑车从外面路过，实在没有力气停下车进去跟刘嘉温打声招呼，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里面闪烁的人影，甚至连是谁的影子也分不清楚，有时候下班晚了，干脆连修车铺的灯光都看不到，只能看见两扇紧闭着的卷帘门。

　　时间在忙碌中匆匆而过，转眼夏天就快过去了，韩小寒也终于迎来了入职之后的第一个节日——中秋！

　　今年中秋又撞上了周末，韩小寒以前不太理解节假日撞上周末是什么感受，但现在他终于能感同身受了，这种感觉有点像高中的时候被学校强制补课，心有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唯一能够让他感受到一点人情的就只有公司的节日福利了。

　　虽然是自己家的公司，但中秋放假前一天收到发下来的月饼时，韩小寒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些月饼都是花韩大寒的钱买的，可韩小寒收到礼盒的时候就是很高兴，有一种努力工作被嘉奖的感觉，收到月饼以后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那里面都是什么馅，韩小寒就又收到了韩大寒发过来的消息。

　　——月饼收到了吧？

　　——收到了，不过作为老板家属，我怎么才给一盒啊！

　　——你还嫌少是吗？你要多拿几盒也可以，从你下个月工资里扣钱就行了！

　　——韩大寒你也太抠了！

　　——你不是不喜欢吃月饼吗，拿那么多干什么？

　　——我送人啊！

　　——拿我的钱送人，你可真会做人！

　　——别废话了，到底还有没有多的？

　　——还有几盒，本来打算带回去给爸妈送人的，你要的话下班之前到我办公室来拿一盒走！

　　——OK，谢谢老哥！

　　——也只有从我身上得到便宜的时候才能听你叫一声哥了！

　　韩小寒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无声地笑了笑，其实他的确不喜欢吃月饼，跟什么馅没关系，纯粹是不喜欢这种东西，就像他不喜欢某人，就算他换了件衣服也还是不喜欢一样，但在所有的月饼里，他勉强能够接受的也只有豆沙馅的月饼。

　　韩小寒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离下班还有几个小时，估算着以他现在的工作速度，今天手上的工作应该不用加班就能完成。

　　下班之前，韩小寒找了个空隙去了一趟韩大寒的办公室，韩大寒正忙着，韩小寒敲了敲门，听见里头有回应他就立马打开门钻了进去。

　　韩大寒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正看见韩小寒手里提着发的那盒月饼，就有些疑惑地问他：“你不是来我这拿月饼吗，怎么把你自己的也提过来了。”

　　“这你别管，你赶紧把答应我的那盒月饼给我就是！”韩小寒迫切地说道。

　　韩大寒抬头往旁边指了指，说：“都在那柜子里了，自己去拿！”

　　韩小寒听了赶忙走到那落地的柜子前，打开柜门，一眼便看见里头摆着十几盒月饼，韩小寒拿着看了一眼，这些月饼口味都是一样的，一盒四种口味，蛋黄、莲蓉、豆沙、五仁，韩小寒拿起一盒来粗暴地把盒子拆开，掏出了盒子里的四个月饼，然后又同样把自己带来的那盒也拆了，只留下手提的包装纸袋，把掏出来的八个月饼都放进了纸袋里。

　　韩大寒被韩小寒这一通拆卸弄的心里疑惑不已，看着他问道：“你不是说拿月饼去送人吗？你把盒子都拆了，就这么零散着送人？”

　　韩小寒回头冲他笑了笑，说：“是啊！我就准备这么送人的！”

　　“没礼貌，谁教你的，好好的包装盒拆了散着送，你知道这月饼的价钱里包装占了多少吗！”韩大寒微微瞪了他一眼。

　　韩小寒提着纸盒走到办公桌前看了一眼韩大寒，语重心长地说道：“韩总，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送关系一般的人当然是包装越好越能显出心意，要不然人家说你瞧不起人，送关系亲密的人就要包装越随便越好，这样才能彰显关系的不一般，学着点吧你！”

　　韩小寒一说完就拎着纸盒往外走，韩大寒看着他出去的身影，想着他说的那番话，心里渐渐涌出了一阵疑惑。

　　“关系亲密？这小子想把月饼送给谁呢？”韩大寒心疑了一下。

　　下班后，韩小寒连招呼都没跟韩大寒打就骑车回去了，这一次路过修车铺，韩小寒一个刹车在店门口停了下来，然后利落地从车上下来，拎着纸盒就进了店门。

　　店铺里有点冷清，平时在里面修车的人这会儿都不在了，韩小寒心里有点奇怪，往里头走了走，也没看见刘嘉温的影子，韩小寒知道刘嘉温就住在楼上，于是他在通向店铺里头的小门前停了下来，然后对里面喊了一句：“有人在么？”

　　这一句不沉不响，没过一会儿，楼上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回应：“稍等，马上来！”

　　是刘嘉温的声音，韩小寒听了心里有些雀跃，没过一会儿，楼梯上传来了声响，刘嘉温从里面匆匆走出来，看见站在面前的韩小寒时脸上一阵惊诧！

　　“小寒，怎么是你啊！”刘嘉温带着一丝笑意说。

　　韩小寒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你这今天怎么这么冷清啊，其他人呢？”

　　刘嘉温笑了笑说：“明天不是中秋节放假么，我今天就让他们提前回去了，你也刚下班吧？”

　　韩小寒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上的纸袋提起来，一只手伸进去摸了摸，一边说：“今天公司发的月饼……”

　　韩小寒摸了一个出来，看了一眼，正好是他想要拿的豆沙馅，便把月饼放在在刘嘉温面前说道：“有你喜欢吃的豆沙馅。”

　　刘嘉温笑了笑，没有说话，眼神却十分温和，韩小寒把月饼袋撕开，拿出那个豆沙馅月饼，然后从中间掰成了两半，把一半递给了刘嘉温。

　　刘嘉温接过月饼咬了一口，韩小寒也跟着吃了一口，然后笑着问他：“怎么样，好吃吧？”

　　刘嘉温笑了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还问我好不好吃！”

　　“你当年就是这么问我的啊，我还记得当年你把那半个月饼分给我吃的时候，我觉得那里面的豆沙真的比我吃过的所有糖果都要甜。”

　　韩小寒看着刘嘉温笑了笑，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记忆里，刘嘉温用稚嫩的脸庞问脸上挂着泪的自己：“怎么样，好吃吧？”，那一幕，不管在什么时候回想，都是他的童年乃至人生中最美好的一瞬间。

　　大概是韩小寒三年级的时候，那一年中秋，韩小寒因为父母失约没有带他去动物园而心情低落，又跟韩大寒拌嘴被韩大寒推了一下跌了一跤，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哭的时候，刘嘉温突然推开了他家的铁栅栏门，悄悄走了进来。

　　“小寒，怎么了，你不是说今天去动物园吗？”

　　韩小寒埋着头啜泣，也不理刘嘉温，刘嘉温坐在韩小寒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舅舅今天来我家了，还给我带了月饼呢，是我最喜欢吃的豆沙馅月饼，你看！”

　　不知是因为好奇豆沙馅月饼长什么样还是韩小寒只是想看看刘嘉温的脸，一直啜泣的韩小寒缓缓抬起了头，看着刘嘉温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块圆圆的月饼冲韩小寒笑了一下。

　　“你想吃吗？”刘嘉温问。

　　韩小寒从小就不喜欢吃月饼，但那一次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冲刘嘉温点了头，然后刘嘉温就在他面前将那个月饼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韩小寒。

　　韩小寒把月饼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三分的皮七分的馅混着进了嘴里，然后那一口豆沙在嘴里化开，一阵甜腻从外至里蔓延，席卷了韩小寒的整个口腔，连带着受委屈的心也跟着甜了起来。

　　“怎么样，好吃吧？”刘嘉温一边吃一边问韩小寒。

　　韩小寒的眼角上还带着泪，但嘴角却露出了微笑，轻轻朝刘嘉温点了点头。

　　那是第一次，韩小寒在刘嘉温身上看见了一些特别的东西，一种他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东西，类似于冬天里的炭火，夏天里的冰棍，在那秋风未寒的九月，中秋节的月亮却因为刘嘉温的那半个月饼而带上了一丝洁白的暖意。

　　刘嘉温又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对韩小寒说：“挺甜的，就是怎么都吃不出小时候的味道了，大概是小时候没吃过什么，所以有点甜味的东西都忘不了吧！”

　　“是啊！”韩小寒点了点头，其实他没说出口，那一年的中秋节，刘嘉温所分给他的半个豆沙月饼，味道是此后十几年来他所吃过的所有月饼都不能及的，大概是因为那一年，韩小寒满心的委屈都被那一口豆沙甜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