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语] FROM 池底》斯年方知

2、下

　　刘人语是个音乐少女的事大家都知道，不过除了音乐，她还很喜欢看书，并且罕见地保持着从小被老师培养出的做摘抄的习惯。这样子的习惯方便了有些句子能很深刻地盘踞在她的脑海里。比如这两天，她总想起马尔克斯写过的一句话：
　　“安全感、和谐和幸福，这些东西一旦相加，或许看似爱情，也几乎等于爱情。但它们终究不是爱情。”
　　当刘人语今天走出校门的时候，她又蓦地想到了这句话。
　　坐在学校旁的小酒吧门口，刘人语眯起眼睛吹着傍晚的风。学校周围的楼都不甚高大，小而敦实的，此刻更容易被灿烂忧伤的黄昏包围。一片淡金色的温暖中，刘人语安静地看着因为周五放学而急着回家的学生们，他们匆匆的行色在凉风里舒展开来，真是一副很温柔的画面。
　　张紫宁……
　　张紫宁。
　　正当刘人语翻来覆去地想着自己和张紫宁的种种，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人语？”那份声音有点熟悉，带着不小的喘气声，这个人一定是有点着急。
　　刘人语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去，瞬间大脑当机：“……”
　　“人语？”女声又一次发问了，这次小心翼翼得多。
　　这也算说曹操曹操到的一种了吧。刘人语讪讪地摸了摸刘海，看着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紫宁：“紫宁姐姐……晚上好呀。”她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异样。
　　毕竟那个人已经说过【我只是把你当妹妹】这种话了，再让她知道自己为这句话哭了两个小时还试图跑到酒吧借酒消愁，岂不是太丢人了么。少女的自尊心总是有些强烈的，更何况是在张紫宁面前的刘人语，她这几年以来都一直试图证明自己是成熟的状态，事事小心，几乎养成了习惯，现在张紫宁面前的刘人语也在心里一直警告着自己：你可不能哭。虽然看到张紫宁的一瞬间刘人语就想扑到对方的怀里顺便像平时撒娇那样让张紫宁给顺顺毛。
　　“在这里坐着干什么？”张紫宁也有点紧张，面前的小年下眼圈红红的像是要哭了，这让张紫宁准备了好久的台词开始混乱。
　　“我进去玩儿会儿。”小孩儿淡淡地回答。
　　出乎意料地，张紫宁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愣了半秒，然后紧紧地抓起了刘人语的手，把她往里面带。
　　张紫宁在前面边走边说：
　　“人语。我今天来学校找你是有话想对你说。”
　　“前天的事。对不起。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刚才我去你宿舍没找到你，急死我了。然后你室友说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就想你是不是出来吃东西或者唱歌了呀——”刘人语走在后面，看不到紫宁的表情，但是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现在是微笑着的“我想我还是很了解我的人语的吧？所以我就跑出来找你。这不一下子就看见你了。”
　　她用了【我的】这个词。她说【我的人语】了。刘人语想。
　　“我准备了很多话要给你说，人语。但是刚才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你知道我这个人真的是不善言辞的。所以，我觉得既然我们都来酒吧了，我可以为你唱一首歌。”紫宁找到了离小舞台比较近的一个卡座，她谨慎地避免着周围摇晃的人打到刘人语，然后拉着她坐下了。
　　“……好。”刘人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捏了捏紫宁的手。
　　接着她就很乖巧地坐在那里，看到张紫宁穿过吵吵闹闹的人群，走到舞台旁边和即将表演乐手商量着什么；张紫宁从别人手里借到了一把吉他——【她居然可以随便弹别人的吉他】刘人语又开始冒出想法；台上的乐队下场了，张紫宁从暗处走到舞台上面了。
　　“献给我的小朋友。”紫宁温温柔柔地对着话筒说。
　　“亲密爱人。”
　　今夜还吹着风
　　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也不是无影踪
　　只是想你太浓
　　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
　　……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
　　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陪着我
　　……
　　也许我应该好好把你拥有
　　就像你一直为我守候
　　……
　　这不是刘人语第一次看她的紫宁姐姐表演唱歌。但是张紫宁好像从来没有唱得这么好过，不是声音和音准之类的问题——那些她一向都做的好。而是，就像刘人语的声乐老师说的那样，拥有了灵魂。紫宁现在的歌声就像是一个透明的琉璃酒杯，你很容易就能感受到里面盛满了流动的愁绪和深情。
　　“谢谢大家。”张紫宁唱完了。刘人语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到鼓掌的时候张紫宁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唱完了。”紫宁声音特小，仿佛有点害羞。
　　“这首歌是唱给我的吗。”张紫宁惊讶地发现刘人语脸上全是亮晶晶的泪痕，于是她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张紫宁。你不是说，你对我没有别的意思吗？你不是说你只是把我当妹妹吗？”少女清脆的问题像连珠炮，让紫宁瞬间觉得自己苦苦营造的浪漫氛围都没了，现在她只想给面前这个小孩一个爆栗。
　　“那好吧，你跟我出来。”刘人语没有追问下去。她拉着张紫宁走过了两条大马路，到了一个行人很少的小街上。
　　“人语……”
　　“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照顾我的情绪。如果你今天是要安慰我，那就不用了。这样显得你我都很怂。”刘人语还在最后的嘴硬。
　　“那好吧。”张紫宁的眸子深深地望过来“你那天不是问我可不可以等你吗？我想告诉你，我不等你了。”
　　“……噢”刘人语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她尽量不露出失望的表情，但是整个人实际上已经难过到耷拉了下来。
　　“我直接向你走过来就行。”
　　……
　　“什 什么？”
　　刘人语又惊讶又难以置信，差点冒出四川口音。
　　张紫宁笑嘻嘻地往前迈了一步，现在两个人隔得有点近了。刘人语听见紫宁说到：“昨天我给吴宣仪打电话啦……我问她如果张紫宁做错了事情伤害到刘人语了该怎么办。她告诉我要承认错误，表明态度，还要送你一个礼物。”
　　张紫宁看到刘人语乖乖地站着，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便又往前踏踏实实地走了一步，现在两个人贴得很近，都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好的东西送你。所以如果——如果我把我自己送给你，你要不要。”
　　张紫宁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有这么矫情，她通常是不喜欢矫情。但可能人类这种生物在恋爱的时候脾气都会改变。尤其是面对这种还没开始就知道注定会刻骨铭心的爱情。张紫宁甚至觉得有一种宿命感，上帝派刘人语来到这里，慢慢地点亮了自己未来的生命。
　　然后她听见了仿佛忍受了一个冬天的寒冷一般，春暖花开的回答：
　　“要。”
　　“当然要。”
　　张紫宁听见她的小朋友用罕见的沉静的声音说：
　　“我还想要一辈子。姐姐都给我吧。”
　　于是在微凉的夜风里，她的眼眶全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