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侦探》文韵清心

14、守护

　　深夜，一名死亡的女性躺在沥青铺就的逼仄小巷的死角。

　　“死者是李佳莹，二十五岁，死因是心脏被利刃刺穿，初步断定是自杀。”来到现场的法医镇定自若地宣读着死亡鉴定报告，直面生命的死亡对他而言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早已成为平淡生活中的趣味调剂。

　　然而对于十二岁的李思弦而言，长姊李佳莹之死意味着她失去所有的近亲，彻彻底底地沦为孤儿。

　　“姐姐，你在做什么？”李佳莹死亡前几日，李思弦不止一次听见李佳莹在上锁的房间独自声嘶力竭地呼喊，李思弦敲门追问却没有回应——她敲了整整一夜。

　　朝晖倾落，李佳莹打开了门，头发杂乱无章，面容狼狈不堪，嘴角沾染着白色粉末颗粒：“抱歉，让你担心了，思弦。”她蹲下身体，轻抚着李思弦的头发，“思弦，姐姐，也许不能再守护你了——”

　　“姐姐，你——”

　　“思弦，姐姐一直想做一个伸张正义的人，可惜，这个城市，不能容忍姐姐的存在。思弦，能答应姐姐一件事吗——”

　　“不能成为正义，就去守护正义——”

　　“不能成为燎原的星火，就去做承载星火的草原。”

　　云都公园，十岁的苏柔坐在石凳上数着碧穹上的云朵，稍稍年长的女孩拾着一朵洁白浅丽的百合悄悄来至她的身边，巧笑倩兮：“谢谢你。”

　　原来一个月前苏柔与女孩在公交车上有一面之缘，当时一名男乘客将邻近女乘客的手提包拉链拉开，正欲行窃，被目光敏锐的苏柔发觉，苏柔尖利地大声喊叫，引得全车的乘客侧目而视，怒不可遏的扒手将苏柔一把扯往身边，威胁着若报警就对苏柔不利，然而好强的苏柔并不甘为人质，她上下两排牙齿狠狠嵌住扒手的手臂，适才乖巧的苏柔刹那间犹如狂野毕露的驯兽，扒手健壮的手臂生生被咬出一道血痕，诸位乘客趁机制服了扒手。站在另一侧车窗旁的女孩目睹了事件全程，她比苏柔更早发现扒手的偷窃计划，却选择缄口不言，她害怕若高声揭穿会被扒手攻击——尽管在当时的情况下，选择缄默意味着扒手能顺利盗取女乘客的财物，在下一站顺利逃离。

　　“既是如此，你为何要谢我？”苏柔满腹疑惑地接受了女孩递来的百合。

　　“你让我确信，这个冷漠的世间不仅有畏首畏尾的看客，也有一往无前、满腔热血的勇士——我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但我会守护他们。”

　　苏柔脑海中残缺的记忆碎片只能折射出女孩依稀模糊的姿容，她的确切相貌在斑驳流离的时间长河中化成了一戳就破的气泡，唯有双瞳中湛蓝而清澈的一泓秋水让苏柔念念不忘。

　　女孩的话语，苏柔铭记在心——不忘初心，做一名坚守原则、抛洒热血的勇者——无论是身为教师，还是作为调查员。

　　韩心美去世的那日，骤雨初霁，淡丽的彩虹在天空中划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圆弧，仿若慈悲的上天亲自对她下达的宽恕。

　　长期的放纵生活终让她的身体濒于崩溃，她苦笑着拒绝了医院提议的昂贵而作用寥寥的治疗方法，决意把所有的积蓄留给韩诗韵。

　　“诗韵，好好地活。”

　　“苏老师，烦请您照顾诗韵。”

　　留下两句情真意切的叮嘱，母亲捏了捏少女稚嫩的手，独自吞咽下所有的悲情与仇怨，撒手人寰。

　　这一刻所有的恩怨与悲欢都归于虚无，如同于清和不告而别的那个日暮。

　　苏柔没有哭闹着将周遭的生活搅扰得惶惶不安，她故作平静地接受了恋人在被人目击与另一名女子相拥之后杳无音信的事实。

　　也是那天，和她一贯以兄弟相称的沈卓第一次捧着篮球希望与她比试一场。

　　“有趣。”苏柔在空旷的篮球场上将篮球向阴云密布的天际抛掷，“其他人都在安慰我，阿卓却邀我打篮球。”

　　沈卓笑而不言，任由苏柔在纵横交错的黄白线之间轻巧地挪移脚步，汗渍滴洒在淡绿色的场地上，皎洁的月光透过厚密的云层倾注在她的两颊，辉映着不知不觉落下的两行清泪。

　　之后是放任恣意的开怀大笑，熟悉的苏柔又回来了，而更令她宽慰的是，孩提时代允诺陪伴着她的沈卓，的确一直都在。

　　“谢谢你，阿卓。”一记精准的投篮之后，彻底解开心结的苏柔终于看穿叵测人性中依旧有不曾熄灭的柔情余光。

　　今天的沈卓也一如既往地为苏柔劳碌奔波。他来到比赛会场不久，收到了李思弦发出的与苏柔有关的微信，因而断然决定临时退赛离开会场。他在道路边上叫停了一辆出租车，匆匆赶赴青岚中学2015届C班同学会的举办地点——云都大饭店。在包厢内，沈卓一眼认出了喝的烂醉如泥的“大姐大”郑婕。

　　“好久不见，沈老师。”郑婕趁着酒醉无度，从后方环抱着沈卓的双臂，娇嗔道：“陪人家喝一杯嘛——”

　　沈卓嫌恶地甩开她的双手，“韩诗韵的事，你知道多少？”他远离郑婕灼热的视线，进而以敏锐的目光捕捉着包厢内任何不同寻常的风吹草动，“你们又知道多少？”

　　“哈哈哈哈哈——”郑婕放下酒瓶，发出令人惊悚的大笑，“你是指，她被全班同学孤立的事？这件事，可是非常有趣呢。”

　　少女阴暗而阴森的笑意，连浓妆艳抹也无法掩盖。

　　繁星点点月初明，韩诗韵与苏柔的夜晚漫步早已偏离了岭南路的方向。

　　前面已是死路，于是两人停止了脚步。

　　“苏老师真幸福呢——”韩诗韵扭过头去仰望天上的星星，“有沈老师，有其他关心你的人在，而我却什么也没有。”

　　“没错。”少女从后方口袋里掏出一把泛着银光的尖刀，抵在苏柔的脖颈处。

　　“我恨的是你，苏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