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雪寅

59、第 59 章

　　第二天，王洛兮刚处理完监察队的事务，就收到了伊凡的短信，让她下班后直接去研究所的仿生机甲库找他。王洛兮给菲蒂和邹凯各分配了些小任务后，独自去赴约了。

　　第一军属研究所，可以说是这一年内，除警务总部外，王洛兮跑的最频繁的一栋建筑。她对里面的构造早已了如指掌，与研究所的员工也大都混了个眼熟。在这种情况下，进出这里，本应是毫无心理障碍熟门熟路的，可自从有了伊凡昨日给的最高通行权，王洛兮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了。

　　少了正规流程的访问手续，少了身份标识上闪烁着的访问证，虽然明知并不会有任何人在意，王洛兮走在里面，却还是觉得自己正在被路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甚至觉得移动着的自己，已经变成了研究所内的一道□□。

　　王洛兮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情且敏感的人，她并不会太将外人的评价放在眼里，可现在看来，为了个别具意义的小小“特权”就坐立不安……哎。

　　“王洛兮？”

　　王洛兮被吓得脚下一滑，鼻子朝着地板撞了去。

　　“喂小心点。”被一个胳膊捞住了。

　　“呼——”

　　“你这平地摔是怎么回事，脑震荡还没好吗？”伊凡在确定王洛兮真的站稳后，才松开了手。

　　“……地板滑。”王洛兮死死盯着地板，试图掩饰尴尬，“确定清洁机器人没漏水吗？”胡诌着。

　　“抱歉，这还真不归我管。”伊凡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你比较了解机器人方面的东西，要不你去检查检查？”

　　王洛兮瞟了他一眼，自知理亏，所以决定不接话茬，快快翻过这页：“为什么叫我来机甲库？”问道。

　　“你的新机甲，苍岚2.0，完成了。”伊凡看了王洛兮一眼，然后在前头带起了路，“就只差几项审核了，下周估计就会通知你来试驾。在那之前，我想先让你看看。”说着，用手环打开了面前的仓库门。

　　仓库内停着的是那熟悉的淡蓝色人形机甲，但不知道是不是王洛兮的错觉，它的体型似乎比原版要大上了一圈。

　　“添了东西？”王洛兮凭着感觉扭头问伊凡。

　　“自然，毕竟是2.0。”伊凡耸了耸肩。

　　王洛兮却从他的这个反应中，发现了些不对劲：“让我提前看看……什么意思，你都加了什么，违规功能？”

　　伊凡笑了，似乎是很满意王洛兮的敏锐，又似乎是想炫耀什么：“没错，怎么，王中校要告发我？”

　　“加了什么？”王洛兮努力的板着脸，可却没能藏住眼睛里的期待。

　　虽然平日里表现的不明显，但王洛兮本质上还是有着军迷属性，对于武器的特殊功能，尤其是“违规功能”，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

　　“武器库扩容，精神链接升级，粒子枪……”故意用一些常规的东西吊着王洛兮的胃口，知道把她弄急了，伊凡才说，“主要是，护甲和驾驶舱部分的改造，以及机甲智能的弹道计算与瞄准校准。”

　　“……什么意思？”王洛兮皱起了眉头，她从伊凡的话中好像听到了些言下之意，“这些东西，应该……不算做违规。”

　　“是不算做违规，但制作理念却违背了人类‘常识’，被发现可能遭受的不会是军法处置，而是思想教育。”伊凡说着，将一个文件发给了王洛兮，“这是我以前从Seed里找到的，古代宇宙战舰的相关设计。里面的可行技术，都被我放在你的机甲上了。”

　　“为什……”

　　“以防万一。”王洛兮没问完，伊凡就回答了，“虽然就像现在的人类技术无法证明‘衔尾之蛇’理论一般，我也无法证明宇宙真实存在。但这些技术，有总比没有好，我有着这种预感，你迟早会用到它们……哪怕是对战麦考族，它们也有着一定的存在价值。”

　　“驾驶舱与护甲都放弃轻便性，转用了稀有金属合金，以达到跨越大气层以及在外太空长期航线的标准——虽然这些标准都是出自古人文献，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靠谱。但愿‘宇宙’如课本上说的那样，并不存在，你也并不会开着它去什么外太空。”

　　王洛兮没接伊凡的这个话茬，“用了稀有金属，也就是说微化……”

　　“没错，微化功能被迫让步了。现在你的机甲是无法全身微化的，只有四肢与武器库可以。但因为机甲本身的体型增大了1.5倍，微化后能够操纵的纳米粒子量只降低了80%，想必对你的影响应该不大。”

　　“而且，因为这种构造似的微化功能不再仅限于远程驾驶，就算你在驾驶舱内，机甲也是可以分解出纳米粒子的。微化后，无法分解的驾驶舱与护甲部分，会自动组装成救生舱。救生舱在保证驾驶员生命的同时，具有与小型飞艇同等级的机动力。”

　　在驾驶舱内也能微化，这是一个无比实用的功能。可见伊凡并不是单纯的将从古籍里看来的“臆想”，强行安装在了王洛兮的机甲上，而是在用技术防止“臆想”成真的同时，也在注意着机甲本身的现实功能性。

　　同被蒙骗在名为“人类帝国”的谎言之下，伊凡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口中喊着“真相”二字，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的愣青了呢。他不再像两年前那样没有任何计划地闯入地面检疫区，而是开始利用手中资源，一边未雨绸缪谨防变数，一边深思熟虑地试图接近真相。

　　“至于弹道计算和瞄准校准，因为从古代文献所提出的物理学理论来看，‘外太空’缺少‘重力’，所以武器的……”本来还在忙着进行学术讲解的伊凡，突然看见了王洛兮的表情，“你笑个啥？”

　　“没，”被逮了个正着的王洛兮，尴尬地收起了笑容，“就是觉得，咳，上将看到这样的你，应该会很欣慰。”

　　“啥？？？”伊凡不是被王洛兮提到的那个人气着了，而是被王洛兮这长辈般的口气给气着了。

　　敢情她一直把自己当做了……小，小，小……

　　“……没什么。”王洛兮的表情却又突然变得失落了起来。

　　或许，一直没有成长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啥？”伊凡半点状况都没搞清。

　　王洛兮则已经言归正传了：“实验结果呢？”

　　“实，实验？”伊凡呆呆地眨了眨眼。

　　“人体微化的药品，空中城的杀菌气体。”

　　“啊，啊，是，没错。”伊凡回过了神，“你的猜测没有错。血滩与人造麦考族的区别，的确有极大可能是空中城内的杀菌物质导致的。”

　　“嗯……那就真得尽快破解算法，确定物质更换顺序与时间了。”王洛兮叹了口气，似乎是对于要去做的事，感到很是忧愁。

　　“但这事你还是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为好，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与混乱。”

　　“我明白。”

　　“嗯。”

　　“只是，用智能方块……”

　　“嗯？”

　　“最近越是与智能方块打交道，解开的里面的东西越是多，我就越是控制不住地会去想……”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王洛兮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什么？”

　　“我……”看向了伊凡，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最后侧开了脸，“我到底是谁。”声音很小，“来自哪里。”

　　“……”伊凡听见了，但没能接话。

　　“塑核，智能方块，古代遗迹。还有……录音。二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和你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偷看了伊凡一眼，“你在密室里看到的，被冷冻的那个人，是我吗？”

　　“……我不知道。”

　　“如果是，”王洛兮没有理会伊凡的回答，继续自言自语着，“那我岂不是……古人？所以我才会那些技术，所以我才会对录音第一部分里的那个名字有印象。”

　　“你对那个名字有印象？！”伊凡一把抓住了王洛兮的手。

　　王洛兮一抖。

　　“抱，抱歉。”伊凡连忙松了手，“我……第一次听说。”

　　王洛兮摇了摇头，将手插进了兜里：“如果这些技术真的来自古人，如果那录音的第一段，也是古代人留下的……人类遭受了某些未被写在历史中的灾难，濒临灭绝，部分技术被藏在了类似智能方块的东西内永久保存，少数人被作为‘种子’冷冻了起来，一切均为了人类的东山再起。”

　　这一次，抬头对上了伊凡担忧的目光：“是不是听起来很像科幻影视呢？率先苏醒的人，创造了现在的社会，而苏醒迟了的人……你的母亲，和，”从兜里掏出了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伊凡不安地咽了一下口水：“那……麦考族是什么？”

　　“人类濒临灭绝的元凶？又或者说，当年未被冷冻，却幸存了下来的……新人类？”

　　“新人类这种说法，基本不可能，”明知王洛兮只是在胡乱猜测着宣泄情绪，但伊凡却认真地分析了起来，“我和你讲过的，麦考族进化史的残缺。人类或许可以微化成类似麦考族的生物，但麦考族的前身，绝对不是人类。”

　　“我有时候会梦到古代的生活。”王洛兮却突然又说，“很逼真的梦。”微微偏头，斜着看着伊凡的脸，“你昨天不是问我，我为什么喜欢听书吗？因为……梦里的我，活在古代的我，是个盲人。你不是问冰棍为什么叫冰棍吗？因为我的导盲犬，叫做冰棍。”

　　“王洛兮……”

　　“我从未想过会将这些事告诉任何人，”王洛兮打断了伊凡，“你是第一个例外，伊凡。”

　　“洛兮……”

　　“我最近甚至会想，如果我真的生活在古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容易些。外没有麦考族，内没有人类帝国，我也不是监察队的队长，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工薪族……”

　　“不会的。”伊凡突然提高了声音。

　　“嗯？”

　　“如果你生活在古代，”伊凡的耳根红了，“那我们就无法相遇了。”

　　“……”

　　“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件事，王洛兮。”伊凡豁出去了，整张脸都红了起来，“无论你来自哪里，这个世界这个时代都不能没有你，王洛兮，我不能没有你。”

　　王洛兮睁大了的眼睛，心脏就像是鼓槌一样，咚咚咚地敲击着胸腔。耳朵很烫，双腿想跑，眼睛不知道往哪看，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可意外的却是，心里却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所以，求求你，无论梦是真是假，都不要去留恋那虚无缥缈的过去。看着现在，看看我，陪着我走向未来，好吗？”伊凡伸出了手。

　　高耸而立的新生苍岚，就像是历史的见证人一样，静静地看着，在这降落未落的夕阳下，一只撘向了一只，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

　　“……好。”王洛兮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