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方之谎》雪寅

27、第 27 章

　　王洛兮将菲蒂送回宿舍后，就直接穿着被绑架时的便衣，去到了警务部中城分局。她来到门口，一个搜查科的警探匆匆忙忙走了出来，和谁通着话没看路，正好和今天有些体力透支敏捷度下降的王洛兮撞了个满怀。

　　“不能立案？怎么会不能立案？这案子背后可是关乎……”将王洛兮撞了个踉跄后，那位警探也顾不上通话了，连忙低头道起了歉来，“对不起，对不起。”见王洛兮没穿军装，也就没看她的身份标识，直接将她当做了个来警局协助调查的一般民众，两声对不起一说完，就又大步向前走起，继续和通话那头唇枪舌战了起来。

　　王洛兮站稳后，回头看了一眼那警探的身份——搜查三科郑义少尉，然后默默地把这个名字在心里记住了。

　　这时候，云劭从大楼里跑了出来，招呼着她，将她接了进去，使得她将被撞的事瞬间忘到了脑后。

　　两人一通过安检，进入大楼内部，云劭就又对她行了一礼，然后开始边走边汇报近日来的调查进展。

　　“关于那四个杀手，就如您之前知道的一样，我们从他们的服装、动作与记忆等方面入手，都没能得到太多的收获。城中城与下城的所有公共监控，也都没能拍到半个与他们相符的人影。”

　　“但有一点，”云劭从手环中打开了一个文件，“因为他们在培育时，进行过了特定的基因改造，为了能够满足杀手所需的身体条件。这种改造在一定程度上违反了细胞的正常繁.殖、分化与代谢，所以需要通过长期服用特定药物来抑制细胞癌变或凋亡，进而延长寿命。”

　　“这四名杀手中有两位，在行刺前两小时内服用了该药物。搜查一科对他们进行体检时，从胃液中分离出了还未完全消化与吸收的药物，并进行了筛查，发现其与迈龙公司军用仿真人的其中一款标配营养液成分吻合。”

　　“因为迈龙拥有着那款营养液的独家专利，所以佐默少尉以此将该营养液生产部门的负责人招来了进行问讯。问讯的录像与笔录，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拷给您。”又说，“但概括来说，那负责人是对非法制造仿真杀手之事一口否认。”

　　“对于杀手标配药物与迈龙特质营养液成分相符这一点，那位负责人抛出了几个外包的小公司、以及几个因故被辞退的原迈龙员工当挡箭牌。搜查一科没报什么希望地顺着挡箭牌查了下去，没想到真的查出其中一个小公司涉嫌非法出售紫级。那公司注册在档的地址，就是您和菲……菲蒂发出信号的地方。所以，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的是中城分局的搜查一科，而不是下城分局。”

　　“唔，”听完云劭讲的后，王洛兮摸着下巴点了两下头，“迈龙员工随口吐出的几个挡箭牌，一查就真查出了问题。你怎么看？”扭头问向云劭。

　　“我……”云劭万万没想到王洛兮竟然会问他自己的看法，愣了好一会儿才接上线，“虽然巧合的可能性也有，但这种情况下，将之理解为迈龙的断尾行为，也不为过。毕竟，迈龙在合法仿真人制造生产之余，涉嫌一些非法‘私人订制’交易一事，算是众所周知。”

　　“所以，”对于云劭的看法，王洛兮没有发表评论，而是说，“背后之人很可能是去迈龙花费巨资定制了四名杀手。那……这次的紫级绑架案，你又是怎么看？刚才救出的那一群紫级，原本计划会被买去哪儿？”

　　这次，云劭已经做好被王洛兮提问的心理准备了，他就像是个上课回答问题的优等生一样，洋溢着满脸的仔细，字正腔圆地说：“紫级失踪，在往日里是一直有的，但都零零星星，应该都是关系不大的单独作案。而最近这几个月来，紫级失踪量猛增，甚至出现了像今早这样的拐卖团伙……估计这背后出现了一批新的非法紫级买家，新买家的出现创造了个全新的市场。”

　　“这个市场大到连迈龙这种巨头都下了水。”云劭又说，“但另一方面来讲，市场越大，案件越频繁，社会影响越大，警务部就越容易出手，尤其是在监察队即将建立的现在。所以，迈龙在下水前，就准备好了替罪羊。这一点是说得通的。”

　　“唔。”

　　王洛兮仍旧没有做出任何评论，而是打算问问今天“审问手术”的具体事项，可她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她就透过操作室的窗户，看见了里头站着的那个人。

　　脚步猛地顿住了。

　　一旁的云劭还在忙着琢磨自己刚刚的回答能得几分，所以并没注意到王洛兮的动作，而是顺手推开门：“这位是来自第一军属研究所的伊凡副主任，”用手掌客气地指向屋里正在和伊迪丝说话的伊凡，然后，扭头打算介绍王洛兮，但却在看见王洛兮的表情后，愣了愣。

　　王洛兮正满脸写着“我走还来得及吗”。可显然，答案是来不及了，因为伊凡已经看了过来。

　　伊凡看了过来，却罕见地没有占据先机开怼，而是微微皱了一下平光镜后面的眉毛，就那样盯住了王洛兮。

　　王洛兮被盯得浑身长刺了一般，实在有些受不住，只能无可奈何地率先开了口，讲出了两人之间，继听过录音那日后的第一句话。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伊副主任，除了仿生机甲，您竟然对审问也有研究。”

　　本按照常理应该会马上回嘴的伊凡，竟然呆了好一会儿，直到云劭都快将“两人为什么会认识”这一世界难题想通了，伊凡才后知后觉地挤出了个笑容，做出了回应。

　　“脑内信息与身体数据的全盘复制技术，本就与生机甲的精神链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王少校你们驾驶员想要远处操纵机甲，在一定程度上，就需要进行大脑信息的复制与翻译。只不过精神链接中的复制，与审问中的全盘复制，强度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罢了。说句不太人道的话，当年这个技术研发的时候，不知道报废了多少仿真人。”

　　“什么意思？”王洛兮听出了伊凡的话中话。

　　“与机甲连接的时候的精神冲击，王少校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伊凡稳稳接住王洛兮跑出的枝头，继续着话题，“而全盘复刻对大脑的损伤，至少是那种冲击的七十四倍。”

　　至少是精神冲击的七十四倍。王洛兮这下算是明白，不久前云劭那句“全盘复制后，他们将不复拥有任何调查价值”的真正意思了。

　　即便清楚王洛兮已经明白，但伊凡还是又解释了一句：“全盘复制是能够将他们身上的所有信息，乃至他们这个’人’本身，都以电脑数据的形式永久保存。但与此同时，复制过后，他们轻则精神崩溃，重则大脑烧毁。”

　　王洛兮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停在了这四个前不久差点要了自己命的昏迷着的家伙身上。

　　“当然，”伊凡又说，“他们是杀手，是罪犯，又是仿真人，王少校也不必……”

　　“全盘复制，”王洛兮打断了伊凡，望向了屋里一直没吭声的伊迪丝，“一定得进行吗？”

　　伊迪丝就像是一直等着王洛兮这个问题似的，立刻就回答了：“按照搜查一科的规范来讲，是的。”

　　按照搜查一科的规范，那也就是说……

　　“那如果案件移交到了监察队手中呢？”王洛兮又问。

　　伊迪丝：“那自然是一切遵循少校您的指令。”

　　王洛兮想了一下，看着四名杀手的眼中闪过了一连串各式情绪，最后定格在了“莫得感情”上。

　　然后，她的口中发出了那冷冷的莫得感情的声音：“那如果可以的话，监察队希望现在立刻接手此案件。调查权移交正式申请与相关手续，我将会在明日之前补上。”

　　伊迪丝和云劭对视了一眼后，双双敬了一礼。
　　伊迪丝：“如少校所愿。”
　　云劭：“是！”

　　“多谢。”王洛兮回了一礼，然后望向伊凡，“复制手术暂且终止，抱歉，伊副主任，让您白跑一趟了。”

　　“不麻烦，不麻烦。”伊凡那平光镜后的眼角，挤出了几缕褶子，也不知道是在真笑还是假笑。

　　原定的审问手术，就这样在众人的意料之……至少是在王洛兮的意料之外，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王洛兮在签了几个字，打了几通电话，做了几个安排后，走出了中城分局的大楼。

　　可她才刚出门没几步，云劭就从后面跟了上来。

　　王洛兮认出脚步声后，停下来转过了身。

　　“少校！”云劭在王洛兮面前1.5米处站定，敬了一礼。

　　“怎么？”王洛兮没有回礼，而是双手抱住了手肘。

　　“少校……”王洛兮的态度让云劭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躲闪，就连声音都变得小了好多，但他还是将话说出口了，“是这样的，紫级不同于帝国公民，按照法律规定，一般情况下，涉嫌犯罪的紫级都是没有权利上法庭的。”

　　“他们通常在接受完全盘复制，亦或其他审问，被判断于调查无用后，会根据身体情况，要么被恢复出厂模式后低价出售，要么直接报废——安乐死。这四人也不例外，案件就算被监察队接手，监察队也不可能动用资金定期购买昂贵的营养液，养着这四人。所以……”偷瞄起了王洛兮的表情。

　　王洛兮挑了一下眉毛，示意他继续。

　　“所以，不如……”云劭咬了一下牙，抬起头强迫自己在王洛兮那无形的威压下，说出了接下来的话，“不如将这四人恢复出厂模式后，卖给福归！福归将会自费对他们进行改造手术，将他们的身体机能调节回合法仿真人的区域，并进行注册登记入紫级档案库。”

　　见王洛兮面无表情，云劭又说：“改造手术的费用远低于购买全新的仿真人，我父母一定不会拒绝。我知道这个提案对于曾经生命受到过他们威胁的您来说，很……”哆嗦了一下，所幸王洛兮并未对此表态，所以他又硬着头皮继续，“但是将他们留着，放在案件调查乃至之后的一系列行动上，指不定日后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用处。”

　　话已经说的这个地步，云劭也早已经放弃了后路，甚至开启了疑似说教模式：“仿真人虽是仿真人，但多少也是一条命。他们整场行刺中，扮演的只是刀的角色，生来只能听命行事的他们，并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也不该为行刺行为偿命。如若少校肯答应我的提议，我以胸前的徽章担保，绝对不会让他们再次做出任何违法之事。”

　　云劭的话说完了，周围陷入了恐怖的安静。王洛兮虽然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也是万年不动的“僵”字诀，可云劭藏在背后的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人造阳光都已经换了个照射角度的时候，王洛兮终于冷着脸开口了：“你从一开始叫我来中城分局，就是在打着这个小算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