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超大杯甜酒

3、第三章 珍珠奶茶真的很好喝

　　许愿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虽然和林尚厮混多年，但作为一个对世间万物基本上漠不关心的死宅男，许愿连舞团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更别提舞团领队。最大的爱奉献给了梁小叶和段端，大一上学期陪梁小叶加学生会忙里忙外跑了半年，下学期陪段端打工又忙里忙外跑了大半年。
　　许愿对“XX领队”所有印象来自于台湾脑残言情剧和美国热血青春片，要么是清一色漂亮高傲腿长一米二飞扬大波浪的御姐，打个响指就要毁天灭地，要么是畏畏缩缩却为了男神鼓起勇气忍住刁难的小村姑，吃苦耐劳踏实肯干。
　　总之，和他没有半点相似。
　　“我觉得不太合适吧。”许愿期期艾艾地说，手里捧着袁天白刚给他买的招牌珍珠奶茶，又觉得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不宜太直接，所以他决定稍微婉转一下。
　　“我不懂跳舞，没有什么经验，交流能力也不是很好——”说到这里许愿有点心虚，“嗯，我是说，你们应该有更合适的人选吧？”
　　“有更合适的人选的话，我并不会冒昧来打扰你。”
　　袁天白站在街边梧桐的大片树荫下，炽热的阳光影影绰绰打下来，路过的行人被晒得一身汗，他看起来还是清清爽爽的。这个清爽的男孩子笑得非常无奈，如果许愿是女孩子，心怕是早都软成水了。
　　袁天白说：“你先不要急着直接拒绝，我简单给你说一下我们舞团的情况，你再考虑一下，好吗？”

　　他们舞团的情况其实很简单。本市地下文化不算盛行，这几年参加的人才逐渐多了起来，创建舞团的三个人算是第一批拓荒者。当时他们还是全凭爱好的业余大学生，好的舞团嫌他们不专业看不上他们，次的舞团氛围不好他们看不上，最后三个人一合计，自己也不是很差钱，找几个朋友搞一个舞团算了。
　　搞起来才发现想做专业舞团，钱根本不是钱。本市地价向来贵，一般的舞蹈室每小时都要五十起，报名比赛要钱，定做装备要钱，这个那个杂七杂八加起来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老大被残酷的现实击醒，非常能屈能伸，自己买了个电瓶音响每个月花五百块钱租了个学校附近的垃圾地下室，收拾收拾就拉拢一伙人来练舞了。
　　袁天白就是那个时候认识林尚的。当时他高一，popping已经跳得有点意思，被创建舞团的老三拉来，跟他说白练舞不要钱，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当然最后他也没好意思一分钱不拿。林尚则早已经在本地小有名气，有钱，英俊，breaking技术专业，袁天白看到他的时候其实有点诧异，还偷偷问老三：“林尚是来这里练舞的？”
　　“不是。”老三说，“他是我们舞团的。”
　　熟了以后袁天白问过为什么林尚对这个当时还破破烂烂的舞团情有独钟，老大不抱希望地邀请他的时候林尚一口就答应了，事后不仅反悔的迹象，而且非常深入群众，常常穿着yeezy和他们抢一块五的冰露喝。
　　林尚想了一下，说，当时感觉你们很像段儿，死乞白赖的想活着。
　　总之一开始，他们十几个人的确是死乞白赖地活着，哪天训练饮料是仙人掌味儿的脉动都能欢呼雷动三分钟，一致认为老大肯定路上捡了五百块。但那段时间也真的非常棒，灯光啪一下打开，音质垃圾的音箱流出令人血脉躁动的旋律，他们对着市场买来自己一块块拼装的镜子不知疲倦地跳舞，汗水掉在地板上来不及变干，下一滴已经匆匆而至。

　　许愿听得入了迷，他从小是个乖孩子，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放学、自己做饭做作业、打点手机游戏然后睡觉，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光听就感受到生命力澎湃的生活。
　　“我们拿到第一个奖以后好了一些，当时发了三千多的奖金，不算很多，但对我们来说很有价值。”袁天白眼里带着点怀念，语气不自觉得都轻快起来，“我还记得当时我们去学校后面撸串，很多人喝醉了，老大跟我说，他觉得我们以后肯定能行。”
　　能行是指什么呢？
　　袁天白不敢做太大的梦，他知道KOD，他也知道WOD，包括BOTY和Juste Debout。那是非常遥远的世界，但没有任何一个舞者能不去做这样大胆的妄想。不，他想了想，目前为止，能够站在每一个舞台上都已经够他心满意足了。
　　当时他们都以为未来会越来越好。会有更明亮的舞蹈室，不用再窝在灰尘飞扬的地下室不见天日；也会有声音清晰的音乐播放器，不用偶尔因为听不准节拍错过动作又去反复练习。说不定他们还能买一个放映仪，就可以看清楚hozin的每一个小细节，而不是自己苦苦摸索。
　　“是我们太天真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袁天白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像一抹烟雾袅袅未尽。
　　“那时候本地环境没有现在这么好，根本没几个比赛。我们成绩也不是很稳定，好的时候能拿个名次，差的时候入围都进不去。老大给我们租了一个月的专业舞蹈室，他自己和林尚贴了一些，后面就跟不上了，我们又回到地下室继续练。”
　　老大大四的时候，终于撑不住了。他又是领队又是教练又是主力，联系组织报名事项是他，教哪怕最后留不下来只是来玩玩的新队员学舞是他，为了比赛胜利练舞练到半夜也是他。之前给他帮忙教舞的林尚和袁天白正在读高三，谁也不好意思去烦他们，老二早都出国了。
　　那天晚上老三给他们两打电话，让林尚带着袁天白出来，说老大要退了。林尚二话不说立刻去翻墙隔壁学校拉着袁天白就逃了晚自习，两个人骑着摩托车轰轰烈烈杀到地下室。
　　“哎，你们还小，长大了就知道了，生活不易啊。”老大喝得两眼通红，神志反而还很清醒，他又伸过去拍拍老三的肩膀，“以后就靠你了，你也别太为难自己。”
　　他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两个英气勃发的少年，眼里闪着不知名的光。没一会儿，他的眼神渐渐放空，仿佛穿过林尚和袁天白，看到了更多已经被他埋藏在深厚土地下的东西。
　　“呃——”老大又打了个酒嗝，神色郑重地对他们说，“虽然好像有点不负责任，不过，未尽以后拜托你们啦。”
　　袁天白始终记得，他刚推开地下室斑驳的玻璃门时，听到老大慷慨激昂地对所有人说：“未尽这个名字多好啊！长夜未尽，音乐未尽，生命未尽，舞蹈未尽，我们的人生永远不会停止，我们的未来永远在燃烧。”

　　许愿身后的大卖场喇叭突然响起来：“两块钱一样！五块钱三样！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袁天白尤其。他咳嗽一声，像是突然被人从冥想盆里拔出来，诚恳地道歉：“啊真是对不起，没注意就说了那么多，可能因为太久没跟别人说过这些事了，浪费你这么久的时间。”
　　“没关系。”许愿连连摆手，说得真心实意，“我听得很有意思，你们的经历非常棒，不会浪费到我的时间。”
　　“如果你还有兴趣的话，以后我可以跟你详细说说。”袁天白说“不过我现在应该先完成被我抛弃的任务，和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想让你当我们领队，可以吗？”
　　“好的。”许愿非常好说话，“你说。”
　　袁天白竖起第一根手指：“首先，我们希望领队是男生。这不是性别歧视，只是为了方便行动以及保证安全，毕竟有时候我们去的比赛，地方也不是那么适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但是空手道黑带的女孩子也不是很好找。除此之外，同性更方便我们进行良好的训练，希望你不要认为我和林尚自恋，事实上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几次了，所以……”
　　许愿迅速了解到了他们的遭遇：“我明白。”
　　“很好。”袁天白点头赞扬，“第二是因为你的脾气很好，性格开朗，据我所知大二中文系课程不是很多，时间也相对充裕，很适合领队的要求。其实舞团领队的话并不用特别精通街舞的事情，专业的事情由我和林尚来负责就好，领队要做的只是联系比赛、定定水和外卖、安排一下打扫卫生的时间表什么的后勤任务。当然，如果你想学跳舞的话我们也可以教你。”
　　许愿非常坚定地拒绝：“如果要跳舞的话我就拒绝了。”
　　“别啊。”袁天白笑了，“跳舞很有意思的，你可以从广场舞开始试试。”
　　许愿不接他茬：“还有第三条吗？”
　　“有。”袁天白说，“第三条是我的私心。”
　　“如果你不是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原因要继续在咖啡厅打工的话，来我的舞团吧，我绝对保证能你过得更开心。”
　　“许愿，我想让你更开心一点，每天都更开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