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随风》罗美美

12、追凶（一）

　　再次回到百部，云想容是为了查一种百部秘毒——相思。
　　相思难忘，相思成魔。
　　举首问云何能往，雁字传君思如狂。
　　当年，鞑靼公主卓博喇库宜尔哈助先帝毒死前朝北魏皇帝和太后并夺取帝位，以此邀功，逼婚冷无心，欲招为驸马。玉无情在岭南得到消息，悲愤交加，痛彻心扉。她恨北魏灭了北齐，她恨冷无心背弃于她。后来又听说冷无心拒婚被发配长白山苦寒之地，永世不得下山。有情之人万水永隔，再见无期。玉无情又伤心欲绝，日日相思入骨。每每午夜梦回，满山的红棉被摧残殆尽，血红色的泉水汩汩不绝。后玉无情制出一味奇毒，毒入伤口，遇血不凝，初时剧痛，待毒入经脉逆流而上便失去知觉，最后流血而死。玉无情把这味剧毒命名“相思”。
　　细雨绵如丝，黄芽枝头见。
　　是的，是我在想你。
　　烈阳炙焦土，繁星如撒豆。
　　是的，是我在想你。
　　满目芳菲尽，一川红叶烧。
　　我依然无休止的想你。
　　岭南无霜雪，琉璃入梦来。
　　泪眼望长天，相思无尽头。
　　“不可能，相思从未外泄过。只是，据你所说，那中毒之人的死状，也只有相思。这便奇了。”玉无情说道。
　　“难道这世上还有和相思一样的毒？”白随风问道。
　　“我久不在江湖，倒是没听说过还有一样的奇毒。或者新人辈出，真的制出了相似的毒也未可知。但绝不会是相思。”玉无情回答的十分肯定，但见他二人一脸疑惑，便又说道：“相思乃是百部秘毒，别说是外人，就连容儿你这个圣女，也只是听说过相思之名而已。”
　　云想容点了点头。
　　玉无情接着说道：“相思乃是蛇毒，此蛇出自百部禁地神女峰，其他地方从未闻过此蛇踪迹，所以绝不可能有百部之外的人制成相思。”玉无情略顿了顿，又说道：“除非……”
　　白随风与云想容见她说了半截停住了，便用眼神追了过去，只等着她说出下文。哪知玉无情转过身去，略停了片刻后，吐出一个名字——花渐浓。
　　花渐浓是谁？
　　云想容在脑子里仔细搜索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想了半日，忽然想起，刚入神女宫做女童的时候，好像偶尔听过一两次，后来宫主教导不许提起，便再没人说过，渐渐地这个名字便被淡忘了。此时，玉无情为何会提起这个名字呢？
　　玉无情对云想容说道：“容儿速随我上神女峰禁地走一遭去。白随风宫外等候。”
　　说着，云想容随玉无情进神女宫去了。
　　白随风只好转身进了梦尘的茅屋，哪知屋里却空无一人，桌床上积了些灰尘，似是许久没人住过了，好生奇怪，那个叫梦尘的少年到哪里去了。
　　神女宫之上，便是神女峰禁地，云想容从进神女宫做女童起，便被告知，非有神女之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禁地半步，是以云想容虽生来便是百部人，又在神女宫生活了十几年，直到做了圣女，也从没到禁地去过。
　　云想容随玉无情从神女宫穿过，出了后门直上神女峰。因从未有人踏足，那山峰虽不甚陡，却是老树浓密，枝蔓横生，真是寸步也难行。
　　玉无情与云想容二人沿一条极隐蔽的小路走了一射之地，前面略微开阔，树也少了些，乱草之中的小路蜿蜒转向山峰背后，若不是走过之人，极难发现。山峰背后却是另一番景象，山后因为背阴，只有一些低矮的树丛，山上有一块突起的巨石，巨石之下的背阴处长满了一种野草，紫红色的茎上围生出七片绿叶，叶子中间生出一枝花箭，开一朵紫红色的花。云想容记得在药宫的药草录上见过这种花，叫做七叶一枝花，清热解毒，消种止痛，晾肝定惊，能解蛇毒，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花的真容，没想到生在这里。
　　巨石之下的花丛中隐蔽着一个洞口。玉无情在洞前停住脚步，叫道：“花渐浓。”
　　听到叫声，山洞之内迅速奔出一人，扑到玉无情面前匍匐于地拜道：“神女，弟子知错。”
　　想必她就是花渐浓了，一身黑色衣裙，一头黑发垂在身侧，没有任何妆饰，只是她一直伏在地上，云想容还未看清她的真容。
　　玉无情对她说道：“花渐浓，我今日来，只问你一事。”
　　花渐浓恭谨说道：“弟子谨言。”
　　玉无情问道：“你可知，相思已现于世。”
　　花渐浓突然抬起头瞪大双眼，两行清泪夺眶而出，良久说道：“是他，是他偷走的。神女，是他偷走了相思。弟子罪孽深重，甘愿一生在此看守禁地。”花渐浓边说边拜，磕头如捣蒜。
　　花渐浓，当初毒宫最出色的女童，有望接任毒宫宫主。当年玉无情刚刚制出相思剧毒，因毒性太过剧烈且无解药，神女便命花渐浓负责看管相思。谁知花渐浓在一次外出采药时偶然救下了一位迷路的北方青年，那青年被毒蛇咬伤昏迷不醒，花渐浓为他解毒疗伤，并将他藏在百部外面月余。彼时花渐浓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相处日久便暗暗恋上了那个英俊的北方青年。青年听说了相思之后，蜜语相求定要见识这奇毒。花渐浓便偷偷拿了一瓶，岂料那青年得了药后竟然溜之大吉，花渐浓不敢说出实情，只能慌称自己弄丢了毒药。玉无情得知此事后，削去花渐浓毒宫职务，罚她看守禁地，一生不得下山。
　　时光荏苒，二十多年过去了，花渐浓在神女峰上的百部禁地，一步也不曾踏出过，她深深的反思自己的过错，并一直痛恨着那个骗她的人，一辈子也忘不掉他的名字——吉慕柳。
　　原来如此，玉无情此刻才知，丢失的那瓶相思不是被花渐浓弄丢了，而是被人偷走了。当时相思刚刚制出，毒性甚烈且尚无解药，若不甚流于江湖，必会祸害百部。玉无情好不容易将北齐遗民带到此地安居，免于战乱戕害，实在不想再次沾惹家国之事。如今相思突然现世，怕是有人忆起她这个曾经的天下第一制毒高手，最终寻到百部而来。
　　玉无情思及至此，说道：“花渐浓，原本罚你终生守在这禁地之内。如今相思现世，都是你往日之过。我命你去寻回相思，以免多生事端，保我百部安宁。”又指云想容道：“云想容是我百部圣女，危急时刻她可相助于你。此去你二人不可泄露身份，以免为我百部招来灾祸。”玉无情取出两枚蜡封的蜜丸，分别交给她二人道：“相思乃是神女峰独有的剧毒之蛇所炼，这七叶一枝花也是神女峰独有，恰恰便是解这蛇毒之物，我已将此花制成解药，每人一丸，随身携带，若逢相思，应急之用。”
　　花渐浓与云想容领神女令，接了蜜丸藏在身上。
　　从神女峰下来，云想容唤了白随风，三个人同出百部。
　　花渐浓依然黑纱衣裙，黑绸缚发，黑绫遮面，只露出一对翦水双眸，微锁蛾眉。只是那眼眸里藏着愤恨，藏着怒火，还藏着一汪悔过的清泉。
　　云想容向花渐浓细细说了发现相思之事，隐去了白随风奉旨一节，只说在青城山偶遇一场刚刚发生的江湖械斗，凶手夭夭，留下的尸身之上发现中毒之状，乃是相思。云想容问道：“花师姐，你可还有其他线索？”
　　花渐浓说道：“当日他离开时，不慎落下了一枚骨牌。”说着从荷包里取了出来托于掌上。乃是一枚骨制的符牌，穿一根皮绳，上面刻有铭文，竟不认得。
　　白随风见了说：“师姐可否给我瞧瞧？”
　　花渐浓将骨牌递过去，白随风拿了仔细翻看，说道：“这是鞑靼文字，长白山附近住的有鞑靼猎户，我见过他们使得也是这种文字，只是我却不认得。”说完将骨牌交还给花渐浓。
　　花渐浓听了白随风的话，说道：“我只知他是北方人，如今想来，他的相貌确实不像中原人。那我便去北境有鞑靼人的地方打听一下这个骨牌的来历。”
　　云想容说道：“我们也要北上，随风要去长白山查一下凶手留下的暗器。”
　　花渐浓说道：“好，那一个月后，不管有无线索，我们在幽州会合。”
　　三人议定，分作两路分别北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