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春半》子富十三

1、离岛

　　白雪皑皑。
　　离岛上的动物们早就寻好了暖和的地方过冬，放眼望去全是一片干净的白。世界安静着，细细听便能听见远处海浪涌上沙滩的声音。
　　“闵闵！闵闵！”呼喊的声音慢慢靠近，向这边跑来的分明是个小女孩儿，可声音却毫无小孩的软糯清亮，反而沙沙的像烟熏一样。
　　“师姐...”素闵从树枝上轻轻跃下，稳稳落地。淡灰色的素袍，腰间紧束一根浅银色腰带，别着一把窄剑。头发高高束起，高挺的鼻梁旁贴着膏药。虽是女孩儿，却似对容貌毫不在意一般，眉眼间只见清冷，长长的睫毛沾上了雪花。
　　临岳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回走，边走边回头说：“不是说了叫我临姐姐吗？我又不觉得这逾矩，你放心叫就是了。你看你手这么冰，这么冷还跑外头练功，不吃晚饭啦？叫我怎么说你...”
　　素闵任她拉着，呆呆地望着临岳。乌黑长发披散着，左侧用一个金色的像树枝的夹子别着，眼角微微上挑，鼻尖娇俏，嘴唇饱满又上了口脂，正一张一合数落着她，露出洁白的贝齿。她的袖袍宽大，只在腰间系紧，绯红底色上压着暗银色花纹，任长长的飘带在身后飘扬。
　　“出什么神呢？”临岳把门开到一半，回头道。素闵回了神，看见她正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对自己笑。
　　“三师妹可别是在外头冻傻喽。”屋里有人大笑。
　　“连子穆饭也堵不住你嘴？”临岳一边将长发松松挽起一边上前踢了一脚。
　　被踢的小男孩也不恼，依旧笑眯眯地吃着饭，看着自己的两位师妹在对面坐下。他的头发也高高束起，一根玉簪斜插着，却是成色极好的羊脂玉。一双桃花眼永远含着笑，现在正狡黠地盯着临岳，却被她狠狠瞪了回去。
　　“我马上就要走了，你也不给点表示？”连子穆继续盯着她。
　　“我去炖条雪貂庆祝一下。”临岳夹了点青菜给素闵，头都懒得抬。
　　连子穆苦笑着摇头。他这二师妹天天与他拌嘴，每天吵吵闹闹倒也让练功生活没那么枯燥，反倒是三师妹素闵，性子太清冷，一天下来话也没几句。他还想回句嘴，又被临岳打断了。
　　“早知道你话这么多当初就不救你了。”临岳嘟起了小嘴。三年前，玄国皇帝将小太子连子穆送到离岛学武，更主要的原因是希望隐居多年的离老能解开小太子身上的毒，并让其在玄国不安定的时候远离，避避风头。离老收下了当时命悬一线的连子穆，并与玄国皇帝定下三年之约。
　　谁知离老将连子穆抱回屋后直接丢给了临岳，自己却依旧舒服出去散步打猎。临岳丧失了许多休息时间，每日为连子穆疗毒，谁叫她武功学不好，药理却有天赋呢。辛苦一个月之后，连子穆终于醒了。离老乐呵呵地夸临岳医术果然已在自己之上，让她接着照顾连子穆直到他痊愈能练武。临岳气得牙痒痒，离老却说：“我们离岛，不按资历排辈分，按年龄，你看这连哥哥大你半岁，那他便是你大师兄了，你要尊敬。”然后又笑眯眯地出门玩儿去了。
　　临岳发了大脾气，毒死了一池子的鱼，但发完脾气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每日悉心照顾连子穆，只是这嘴上从不饶人。她与连子穆的拌嘴之战从那时起就从未停过，哪怕后来连子穆武功很快就在她之上，她再也打不着他，也不曾停过吵嘴。临岳翻个大白眼，怕什么？反正他也舍不得打她，更何况自己还是救命大恩人呢。
　　“明日走？”素闵终于出声。
　　“嗯，明日清晨。”连子穆依然笑着，看不出心情。
　　吃完饭，和这三年过去的每一天都一样，临岳和素闵各自回房休息，连子穆洗碗收拾。玄国要是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正在哼着曲儿洗着碗，不知作何感想。

　　夜深。
　　临岳的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吧。”临岳从床上坐起，叹口气，揉了揉眼睛。
　　连子穆轻手轻脚走进来。
　　“走之前又舍不得我啦？来来来赶快坐这哭一场以解日后相思之苦。”临岳摆摆手。
　　连子穆只能苦笑。
　　“你这丫头...”在岛上肆意惯了，从没个正形。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和之前头上的玉簪一样，也是上好的羊脂玉，在月光下发着柔和的光，上面好像刻着一个复杂的花体穆字。
　　“这个给你。”连子穆拉过她的手，把玉佩放在她手上。
　　“这是什么？”临岳细细把玩着。玉石温润细腻，又是珍宝。
　　“等你出岛之后，如若有事，拿着它来玄国找我，我就...”连子穆眼中笑意更甚，“答应你一件事情。”
　　“？？？就这样？你不是太子吗？？这就完事了？？”临岳猛地抬头，连子穆已经飞快地跑出房门，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床上恨不得将玉佩丢出窗外。“这就是对救命恩人的态度？”临岳猛捶床板。

　　第二天清晨，海边。
　　玄国的大船靠岸停着，旁边几艘站满护卫的长舰随波涛起伏。离老好不容易从岛的另一头赶了回来，临岳、素闵站在离老身边。
　　连子穆正郑重地向离老拜别，临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素闵握住她的手却加了份力。虽与连子穆好像前世冤家，但他真要走了，心里的确还是很低沉难受。
　　“你什么时候走啊？”连子穆走到临岳跟前。
　　“不会比你晚太久。”临岳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到现在还不肯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连子穆走近了一步低下头。
　　“以后你自会知道。”临岳微微一笑，想来连子穆在离老那儿也依旧没问到答案。自从有次连子穆收拾卫生发现了她一件不同寻常的琉璃对戒之后，便时常换着法子来套她的话，想知道她的身世。而结果自然是...到走的这一天也依旧没有任何线索。
　　雪又洋洋洒洒的下起来了。
　　船开动了，连子穆裹着暗紫色貂裘，躺在沉香椅上，看着岸边那三个身影越来越远，轻轻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