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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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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昭莫多附近几成一片焦土,噶尔丹身边人马愈来愈少,很多部众已经弃他而走,一连几日,噶尔丹却令人燃了愈来愈多的篝火,往往一堆篝火只有一两个兵士就火取暖。
黛黑的天空,柔柔星光,苍茫大地在极远处与夜幕融为一体,景色虽美只是心境苍凉不及欣赏。长史多禅倚着那匹瘦得只剩骨头的老骆驼,靠在噶尔丹的怀里。
噶尔丹缓缓抚着长史多禅的头发,轻轻道:“多禅,阿努已力战而死,我噶尔丹不能负她……”长史多禅抬手捂了噶尔丹的嘴,道:“大汗不用对我说这些。”
噶尔丹道:“康熙皇帝已经到了昭莫多。”长史多禅淡淡道:“康熙皇帝来了?”噶尔丹道:“来了,此时怕是正站在城头看着我燃了多少虚火呢。”
噶尔丹料得不错,此时康熙皇帝披了厚厚的黑貂皮大氅,站在昭莫多城头,远远望着噶尔丹燃起的一团团篝火,眼里流光婉转,却面无表情。
他已经接到了细作的汇报,此时,噶尔丹已经外交内困,逃不出生天,只是须得警惕他困兽犹斗,不要争个鱼死网破。按说战局已定,本不用他御驾亲征,但始终未搜寻到长史多禅的踪迹,康熙皇帝仍是放心不下,仍在深冬顶风冒雪来到了昭莫多。
在昭莫多,康熙皇帝从噶尔丹溃败的部众口里得知大战之前,噶尔丹身边多了个女子,康熙皇帝心里五味杂陈,每每登城而望,心底暗暗叹息:“赢了此战,却输给了真心。”
“噶尔丹大势已去,如今营地里只是虚火。但我君臣仍要警惕,特别是大军粮草切莫有失。如此深冬,噶尔丹部众以溃逃大半,辎重支持不了多久,我军完全有机会在开春前全歼其军,永除后患。”康熙皇帝凛然吩咐,众人叩首称是,又是一番歌功颂德,康熙皇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仍在城头不断张望:“多禅,如今你可欢喜?难道这就是你要的归宿?”
第三日清晨,长史多禅正在挤着羊奶,一夜工夫,噶尔丹的部众又少了许多。噶尔丹从清晨的浓雾里走来,拉起了长史多禅,从怀里掏出了两份盖了印的文书,郑重对长史多禅道:“多禅,你拿了这个走吧。”
长史多禅在袍子上蹭了蹭都是羊油的手,也不接文书,道:“这是什么?”
噶尔丹道:“这是厨子给我弄来的关内户籍,有了这个,你就可以安全潜入关内,隐姓埋名,带了宝珠踏踏实实过日子……”
长史多禅道:“我走,那大汗呢。”
噶尔丹挤出个苦笑,抚了抚长史多禅散乱的额发,道:“多禅,我……走不了了。”
长史多禅一把抽出了噶尔丹的腰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平静地道:“大汗,我本是喀尔喀部台吉常保的幺女,杭爱山一役,我父战死,我则做了你帐下女奴。那年月圆,你在溪边……我很害怕,终寻了机会逃出草原,一路上京。本满怀着复仇的念想,没想到康熙皇帝一直诏令又把我送还到巴彦乌兰。跟着大汗,看大汗如此善待我们母子,明知宝珠……宝珠……不是大汗骨血……”
噶尔丹一声大喝,道:“切莫胡说,宝珠是我噶尔丹之子。”
长史多禅泣不成声,继续道:“我复仇的心已经很淡了,为了保全我们母子,大汗仍是狠心将我们母子送上京为质。我心有不甘,就想跑回来……跑回来看……你……怎么死,而我……我……就是回来陪你一起死。”
噶尔丹闭了闭眼,轻轻地道:“多禅,这些我都已经知晓……你这是何必……丹济拉去偷袭翁吉,劫夺军粮,已然败了。康熙皇帝派了人来,说清军不纳降,只可给我留个全尸。”
说罢,嘴角沁出一股鲜血,身体抖了三抖,终是支持不住,倒了下来。长史多禅立刻丢了刀,扶着噶尔丹坐了下来,轻轻把噶尔丹的头揽在自己怀里。
阿必达带了人马悄悄围上来的时候,只见噶尔丹躺在长史多禅怀里,两个人面容平静,不时展颜而笑,不断喁喁细语。只听得噶尔丹似乎缓缓道:“多禅,那年在溪边,你真是齿尖,咬得我的嘴唇肿了半月。”长史多禅轻抚着噶尔丹的头发,微微一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大汗酒后用强,不能怪我。”噶尔丹嘿嘿一笑,嘴里鲜血不断喷涌,长史多禅不以为意地轻轻擦掉。
长史多禅扫视了一番不断逼近的清兵,转头向着阿必达道:“大人能否再容我们相聚片刻?”那容貌神情不容小觑。
阿必达挥手让清军后撤,长史多禅轻柔地对着噶尔丹,整理着他的脸庞、头发,抚平了衣服褶皱,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如熟睡的噶尔丹,捡起了地上的腰刀,毫不迟疑地扎进了自己的心窝,匍匐着倒在了噶尔丹的怀里,闭上眼的时候,长史多禅幸福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