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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单车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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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看似很漫长,但太阳日复一日照耀着,晨起暮落,日子竟如流沙,夏天的水池里水草丰美、鱼儿正肥时,暑假却接近尾声了。
此时夏末的花生早已拔完,空旷的田里几杆高粱裸露着身子无奈地摇晃着,除此之外,便是满目杂草,无人割刈,它们漫山遍野拱出来,在风中飒飒作响。
一个少年沿着田间小路飞快地蹬着自行车,他拐过溪上的那座石桥后,便空出一只手来掏出口香糖扭嘴咂舌地嚼着,随后便悠然自得地吹起泡泡来,“吧唧”、“吧唧”,泡泡破裂的声音伴随着车链子的杂音、田里蟋蟀的叫声、蛙鸣声一起喧闹着,少年摇头晃脑地松开了双手,两脚一刻也不停歇地蹬着,他骑着车忽左忽右玩漂移,像条形迹诡异的眼镜蛇。
下过阵雨的午后,小路上有些泥泞,这条经年累月不曾平整的泥路像饱经风霜的老妪的脸,满脸摩都摩不平的皱纹。少年吹了一个超大超薄的泡泡,大得让他看不清前面的路,“啪”,泡泡被风弹破了,糊了他半张脸,他的车一个趔趄,车轮子找不着“安身立命”的点,“嗖”一声连人带车飞出去,小路一旁是低洼的田地,落差有一米高,他在空中失了衡,像失去了力气一样,脚下也空荡荡的,车子很快重重地砸在地里,然后弹跳出两个车轮子,一个铁篮子,少年也被甩出去好远,蹦得高摔得重,要不是底下一大片蓬松的草丛垫着,估计他会落个脑震荡、“排骨”移位之类的悲惨下场。他疼得全身发麻,不得动弹地趴在原地,不一会儿,脸上、脖子全是汗,身旁有田蛙大叫一声跳出来,擦着他的耳朵窜开了,草丛里一片窸窣声。
这么热的天气,很少有人在这个时间点来田里忙活,要等到太阳西斜,暑气没那么嚣张时,才会有稀稀朗朗的人赶着牛车或荷着锄头出来。
单车少年一动不动地“晾晒”在午后尚还炙热的太阳下,心里火烧火燎的。他嘴里、脸上都是草屑,全身冒着汗。过了好长时间,才有一个老人经过,这老人大概年过七旬,皮肤黧黑,但身体还算硬朗,他从坡上远远望见地里有个人影,因为距离有点远,听不见那人的呻吟声。他看见那人影是仆倒在地的,而且蠢蠢欲动,便绕到低洼地,走近了去看。他一看是个大男孩,像只□□趴在草丛上,身边还有一辆扭曲变形、七零八落的车子,便知道发生事故了。于是他上前去想拉这个男孩起来,手刚一碰,男孩就嗷嗷叫了起来,好像摔得很严重似的,老人东瞧西看了一下,就拍了他两下肩膀,说道:“没什么大事,摔得不重。”
“你才没事呢?摔的又不是你。哎呦,疼死我了。”男孩艰难地抬起头,斜看了老人一眼。
老人望着少年倒竖的双眉、凌厉的双眼,便冷冷说道:“年轻人,死不了的。”然后二话不说,抬腿想走。
少年见他要走,一时心急,脱口而出:“你这老头,这么损,见死不救啊?!”
老人摇了摇头,摆摆手,不冷不热应道:“我去找个帮手,把你抬上去。”
少年微微侧起身继续抬着头,半信半疑地目视着老人的身影,他越走越远,背影在渐之微弱的夕阳余晖里慢慢像剪纸一样轻盈,老人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少年又气又恼,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最后绝望地重新卧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那个剪影又出现了,而且旁边多了一个更高大的剪影。
老人领来了一个壮汉,把少年背到岸上放在一辆牛车上。少年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干燥的骚臭味,他看见牛车上污迹斑斑。“好臭啊,什么味道?”他掩鼻叫道。
“难道牛屎会是香的吗?”老人忍俊不禁,笑的时候嘴里镀金的牙齿毫不吝啬地发着光。
“可以这么缺德吗?“少年怒目直视。
“嫌我们缺德是吗?那把你撂地上,你有脚,自己走!”老人吹胡子瞪眼,扛起锄头来忿忿走开了:“不识好歹的坏东西!”
少年窝着气,然后一声不吭地躺着,心想:还好,自己命大还活着,那车是偷来的,果然是次货,骑着就倒霉,摔坏报废也就算了,自己可被害惨了。
这个自认为是受害者的少年,无心悔过,自然不会去想真正的受害者——单车失主知道她的坐骑就这样被毁了,心里会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