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龋齿-失控》厘米成长记

6、第 6 章

　　六
　　“吱吱吱”，红色的电子屏指针指向了3，小鸟蹦出来叫了三下。
　　程与橙觉得该看看小齐了，她走过2号区域，上楼，穿过7，6号区域左边合并的客厅，来到6号区域，她的房间。
　　房间里面很暗，唯一的窗户被隔壁后来建的房子给挡住了光，白天和晚上一样，几乎看不见。打开灯，灯管上还缠着几年前程与橙结婚时候缠上去的亮晶晶的装饰品，灯也不亮。她走到床边，坐下来，床很矮，没有垫床垫，只是铺了棉絮。
　　她抬起头看到了对面梳妆镜里被子中心隆起一坨，小齐一个人躺在她的床上。她低下头，轻轻的说道：“小齐，该起床了哦！”没有人回应她，她抬起头来，看到床头左边还贴着她上初中的时候抄的诗，右边是一个男同学帮她抄的《童年》的歌词。她突然想到她初中的时候去过一次学校的女生宿舍。
　　那个时候她还很懵懂，不太理解住校是怎么一回事。去看了那女生宿舍之后才知道原来要2个人睡一张床，一间宿舍里面有那么多的人，她们睡的木板床，只有一层棉絮垫着，这让她对住校这个概念有所向往又有所恐惧。她看到通常一起睡的女孩子会比较要好，她羡慕她们又恐惧她们，她羡慕她们能那么要好，而她从不与谁如此要好，同时她又恐惧她们，那么多人一起睡。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回家让父母把她的床垫拆走了，铺上两层厚棉絮，从此这张床上就再没有床垫了。
　　程与橙又摇了摇小齐的肩膀，想要让她醒过来，程母这时走了进来，说：“让她多睡会吧！”
　　“现在睡久了，晚上又该不睡了。”
　　小齐听到声音，哼哼了两声表示抗议，她慢慢睁开了她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上好像已经沾上了泪水，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然后喊了一声：“妈妈。”
　　“嗯，该起床了哦！”
　　小齐有点想哭，突然急切的说：“要尿尿。”
　　程母连忙把她抱在怀里，说：“外婆抱你去。”
　　程母抱着小齐从厕所出来后，程与橙对她说：“妈妈，下面没人，我们说说话吧。”
　　“说什么啊？”
　　“随便说说话，难道妈妈只要小齐吗？”
　　程母调笑道：“是啊，小齐宝贝最重要。”
　　小齐根本没有听懂，但她窝在程母的怀里说着：“嗯的。”
　　程与橙想吓唬她：“那就把你留在这里吧，我走了。”
　　小齐说：“嗯。”
　　程与橙假装生气说：“才这么一会儿就不要妈妈了啊？”
　　程母插进话来：“没有不要你，怎么会不要你呢。”
　　小齐仍然说着嗯。
　　程母抱着小齐给她穿衣服，对程与橙说着：“你们现在还好吧！mq都还好吗？”
　　“还好。”
　　“程弟媳到时候可能要到w市去生孩子呢，我提前多少去好呢？”
　　“提前个一个星期去就行了吧。”
　　“你那时候说要提前一个星期去，结果还没去就生了，这次还是多提前几天去。”
　　“那也行，反正也不远。”
　　小齐的衣服穿好了，在床上跳起来说：“我要去。”
　　“去哪儿啊，你就去。”程与橙一把抓住小齐的胳膊把她抱起来，又对着程母说：“到沙发上去坐会儿。”
　　客厅也比较暗，虽然有两扇窗户，大概是因为天气的原因。程母跟着程与橙来到客厅，打开了灯。客厅的两边都放了沙发，一边放的是以前买的木质沙发，上面放着布面的坐垫和靠垫，一边放着程弟结婚时新买的皮质沙发，上面只有几个抱枕和一只猴子娃娃，还是几年前程与橙买给小侄女的，程母忘了给的，就一直放在家里。茶几在中间，电视柜上有一个暖水瓶，看起来很久没用了，上面都是灰，一个插线板，几个杯子，电视也似乎很久没有开了。
　　程与橙走到床边，拨了拨窗帘，呼出一口气道：“你说的爸爸和别人出去玩是什么意思啊。”
　　一语中的，程母立刻变的有些气愤：“他和他的同学，一个女的，一起出去爬山，还待了一晚上，回家什么也没有说”。
　　“单独去的？那你怎么知道的？”
　　“有天乘他睡着了，我偷看他的手机看到的”，说这句的时候她的气势有点弱，“你不知道他天天睡的多晚，每天下午没事就睡一下午，晚上当然睡不着啦，要么去打牌，要么楼下上网，一上就到了凌晨一两点了。那天他喝酒了睡的比较早，也有十二点了，我起来上厕所，看到有微信进来，就想看看谁这么晚了还跟他联系。一看就是那女的，说什么那明天见，我翻出来给你看，我都转发到我的手机上了。”
　　程与橙听她说了一大串，然后打开手机在找东西，她找了一会儿然后递给了程与橙。上面确实是有些暧昧的话，那些话在语气上看起来也很像恋爱的学生之间的对话。程与橙感到有些气愤了，她想如果有人这么给mq发信息，她也不高兴来着。
　　程母看出了程与橙的不高兴，她又说还看到过什么她睡了没有这样的话，你一普通同学，就算这些年有些要好，但要好到你深更半夜关心人家老婆睡没睡这种事吗？她还在不停的翻手机，说要找照片给程与橙看。
　　“程老板，有人吗？”有人在一楼喊。
　　程母抬腿就往下走，边说：“等下给你看。”
　　程与橙这个时候很愤怒了，以前她父母也为别的女人的事情大打出手过，程与橙以前总觉得她妈妈疑心病太重了，有些无理取闹。她觉得这是背叛，这一刻，她从没想过她父亲能和别的女人发这样暧昧的短信。
　　她的愤怒太盛，仿佛遭受背叛的不是她的母亲而是她自己，她觉得心里有火在烧。
　　小齐的小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指着窗外停在窗棂上的麻雀笑着说：“妈，鸟，妈妈。”
　　程与橙将她抱到窗下：“和它打个招呼吧。”
　　程与橙看着小齐慢慢的往窗边走，她看窗外邻居家的后楼梯被重新维修过，已经没法从外面往里面翻进去。
　　她看到了上高中时候的自己，从6号区域翻到他们家的二楼往外逃跑的样子。那时候也是六月，也是下午，有乌云的天气，似乎有雨要下。已经忘了什么原因了，她挨了父亲的打，父亲的打骂总不是纯粹的打骂，他不仅要从□□上让你体会到疼痛，还要让你的心灵也体会到疼痛。然后没吃晚饭就到自己房间里反思。当大家都去吃晚饭的时候，她逃跑了，什么也没带，就是从这个现在已经没法爬出去的楼梯下去的，从6号区域翻到邻居家二楼是很危险的，他们家的墙只留有边沿一脚宽的檐子，你要又瘦又灵活，贴着墙，快速地跑过去，不然很容易就从二楼摔下去。那个时候的程与橙已经1米7了，手长脚长，梳着男孩头，一下子就串过去了，然后她从邻居家的后门逃跑了。她跑出了屋子时还听到她奶奶的声音，说让她开门，她给她端了饭菜，让她吃点饭。她听到她奶奶在说：“孩子估计睡了，程母，你让她出来吃饭吧，孩子不吃饭怎么行呢。”程父说：“不管她，等她饿了自己出来。”程母说：“打了就算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还要怎么样啊！”她听见有人在往楼上走的声音，她便逃走了。
　　她不知道要往哪里逃，她一边哭一边没有目的地往前走，小路两旁的草地已经爬上了露水，打湿了她的鞋。天越来越黑了，邻家的灯光渐渐的远去了，只偶尔听得到狗叫声了，她只晓得往没有人的地方走，但是却不知道往哪里去，不知觉的竟然已经走到了别人种庄稼的地里。地里是很黑的，她哭出了声音，然后她似乎感到空气的潮湿的味道，听到了虫鸣鸟叫声，她突然感到一阵可笑，便停止了哭。她想她可以倒地就睡，管她昏天暗地，只是她还是害怕虫子爬到身上的感觉，而且起风了，也许要下雨了，她得找个别人放农具的小屋躲下。风呼呼的刮到她的脸上，她有点冷，而且还饿了，幸好不久她就找到了一个小木屋，而且还没有上锁，只是里面什么也没有，门也是关不上的。
　　她走了进去，关上门，听到有摩托车声近了，这让她很恐慌，难道这么快就被找到了，要被抓回去了吗？被抓回去可能又要被打一次。她蜷缩成一团，将长t恤将腿包裹起来，不发出任何声音。可那摩托车的声音只是一闪而过，就没有了。不是来找她的，不知道他们发现了她逃走了吗，还是发现也没准备来找她，难道就不怕她出什么事情吗？她父母似乎从不觉得她会出什么事情。
　　雨下了起来，开始只有零零星星的几滴，滴在木屋顶上，像在敲乐章似的，可突然间，雨点们哗哗的砸了下来，像要毁掉这个小屋一样。闪电也来了，有点恐怖电影的感觉，不远的地方是有坟墓的，这让她感到不安，然后雷鸣加强了音效，她简直不能不感到害怕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时候虫儿鸟儿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见了，在偶尔雷鸣的间隙也许可以听到，但是它们现在却只能让夜染上恐怖的味道。程与橙渐渐地感到了害怕，她透过木头门的缝隙看到田里麦子的身影都变成一个小小幽灵，她记起自己很久以前将一本恐怖故事书烧掉过。那是本牛津的中英文恐怖故事集，是她和别人打赌赢的，她只看了两个故事就看不下去了，她被故事吓到了，没法好好睡觉，睡觉的时候总是会想到那恐怖故事书，仿佛那书就是恐怖本身。她必须将书消灭了，才不会感到害怕，所以她在一个大太阳的周末将她带到没人的地方将它烧掉了。在这小木屋的感觉就像是被那书的灵魂包围着，只等她最恐惧的时刻将她抓住。她不能坐以待毙，这个地方也没法呆。她管不了外面下着的大雨，管不了电闪雷鸣，一心的只想逃回家，逃到有光的地方。
　　于是她又原路跑回了家，像被鬼魂追着一样，以她出走时候的速度的三倍飞一般的逃回家，她希望自己呆的有光有墙壁遮挡的地方，并希望着这时候家里还没有人发现她逃跑过了的。她从逃出去的邻家楼梯，爬回了自家的6号区域上面，可是进去屋里的门已经从里面闩住了，她没有带钥匙，走去大门也没法开门，就算带了钥匙，也没法从前门进去而不被发现。她只好等在这里，她不想去敲门。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只逃了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们一定会趾高气昂的来嘲笑她，他们一定会说，有本事你就别回来啊！
　　可是他们现在还没有发现她已经逃走了呢！他们没有发现，以为她已经睡了吗？她听到她母亲在说：“程弟，你还不快去睡，都快九点了，明天还上学呢。”
　　她弟弟说：“知道了，等这集看完就去。”
　　然后程奶奶也跟着说：“早点睡啊，看电视多了眼睛不好。程母，程与橙还没吃饭呢，你让她起来吃点吧。”
　　程母说着好，一边去敲门，但是没人答应。又有人在叫她，是搬货员说让她结账，他弄好了，要走了，她便走了下去。
　　程与橙觉得这世间过的真慢，楼上也很冷，但好歹有遮雨的地方，而且知道这是家里，里面还有灯光呢，也没有那么害怕，总不会在自己家里被恐怖袭倒，实在太害怕的时候，还有可以让自己的自尊低头，不过是一顿打骂。
　　可能已经十点了吧，外面十字街的大路灯已经熄灭了，她的弟弟和奶奶应该已经睡了，程父在说：“程与橙还没有起来，让她起来吃了洗了再睡。”
　　程母答道：“没有起来，门反锁着，我开门看看。”
　　然后她听到她妈妈吃惊地对她爸爸喊着：“她不在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我都没看到她下来啊。”
　　她又听到“你晚上看到你姐姐了的吗？”
　　“没有，奶奶不是说她已经睡了吗。”
　　“去问问妈看见她没？”
　　“肯定没看见啊，看见了她会让她吃饭的。何必把她老人家弄醒，好不容易才睡得着的。”
　　“那我出去找找，看往学校去了吗？你去她小叔家看看。”
　　程与橙想着要不现在下去看能不能从门里溜进去或者现在下去窍门，可是她什么也没做，她只听到卷闸门落锁的声音，往墙边靠了靠。
　　摩托车撞到了卷闸门声惊起了程与橙程。她听到她爸妈在一楼吵了起来。
　　“都是你，女孩子这么大了干嘛还要打，有什么事情说说就算了，都十一点了。”
　　“她这个样子回来还要打，哪个女孩子像她一样啊。”
　　“哐”的一声，大概是她爸爸踢倒了一块木板。
　　他们的声音吵醒了程奶奶，程奶奶披着衣服，穿着拖鞋，驼着背走出来，一点声音也没有，突然说：“这么晚了，还不睡，又在吵什么？”
　　程母还在生气，只是说：“没什么事，您去睡吧。”
　　程父也在说：“妈，您快早点去睡，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程奶奶说：“那你们在这吵什么！”
　　程父不想和她辩就搀着她把她送回了房间，安慰了一句：“我们一会儿就睡了，没什么事。”
　　程奶奶看惯了他们吵架的样子，摇摇头，晃着身体也就去睡了。
　　程父出了程奶奶的屋就对着程母说：“把门锁了，她回来也不给她开，有本事就别回来了。”
　　程母又说了什么，程与橙已经记不清楚了，他们边上楼，边又争吵着说了片刻，便回了他们的房间。不过多久，屋里便没有了声音。
　　程与橙觉到了冷，她蜷了蜷冻僵了的腿，望了望天空，雨已经停了，除了偶尔的电闪，天空一片漆黑，她低下头，眼泪顺着她脸上的湿头发流了下来，她心里的恐惧已经渐渐散去了，她将头靠在墙上，心里想：要是死了就好了。